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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毅小的时候,李老爷子问过周毅和曹愚鲁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可怕?”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曹愚鲁正在一位老先生的教育下,锻炼身法。
锻炼身法的办法很简单:老先生手里拿一粒石子,站在离曹愚鲁五丈开外的地方丢曹愚鲁,曹愚鲁得能躲过去才行。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姓金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号称“百臂金”,一手打镖飞石的功夫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二十步开外,用一枚银圆打两粒放在一起的黄豆,左右两边任选,说要打哪一粒就打哪一粒,不差分毫。
金老先生出手又狠又快,奇准无比,曹愚鲁被石子儿打的是浑身青紫,没几块好肉。
在当时的曹愚鲁看来,练成这么一手指哪打哪的功夫的人,是顶可怕的人物了。
周毅呢,当时则在一个人闷着头打谱。听李老爷子这么问,周毅就说,脑子特别特别好用,做事还没有什么顾及的人,应该算是可怕。
李老爷子哈哈大笑,说两人都错了。武力再强,也终究是肉体凡胎,不是神仙,总有武力无功的时候;脑子特别聪明的人,要是被什么东西遮了眼,犯了蠢,不仅无法自拔,就连旁人都帮不上他,只能看着他撞死在南墙上。
周毅就问,那什么人才能称得上是可怕呢?
李老爷子说,四个字,无欲则刚。没有欲望的人,是真正的可怕。
周毅当时差点笑喷了。他说,要是按照这个说法,太监就是天下最可怕的人物了,没欲望嘛!
李老爷子说,太监和没欲望是两码事。虽然太监不能人道,但是心里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欲念,例如权啊、钱啊、被人吹捧啊……而恰恰因为太监不能人道,他只能在其他地方,将这部分不能实现的欲望找补回来,对于其他东西的渴望更加炽热。所以,太监可不是无欲,太监只是不能人道罢了。
周毅当时就来了兴趣,问,那什么才叫无欲呢?您给讲讲?
李老爷子说,真正的无欲,就是什么都不求。不求名,不求利,甚至连“无欲”本身都不求。这种人,因为其本身的立场、出发点都是不向外求的,所以这种人根本无法收买,无法交易,也无法被说服。想要撼动这种人的立场或者是内心,是千难万难的事情。而如果一个人的内心和立场无法被撼动,那就意味着,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拦得住这个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毅当时就觉得吧,李老爷子扯淡的功夫真是可怕。
都说无欲则刚,无欲则刚,但真要是像李老爷子说的那样无欲,又谈何容易呢?
万没想到,在李老爷子的教导下,周毅自己反倒是越来越有几分“无欲无求”的意思了。想想李老爷子一直以来有意无意的引导、教育,周毅只能感慨,李老爷子在潜移默化中教人的手段,是真的可怕。
坐在警察局里,坐在高艺淳的对面,周毅准备把高艺淳的自信全部拆解掉。
高艺淳身在警察局内还能轻松自如,甚至当面挑衅、威胁周毅,无外乎自信而已。她自信警察没有任何能够奈何她的证据,自信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甚至,她自信自己能够从容离开,逃脱法网,更可以在以后向周毅回报这一箭之仇。
这些想法的根本,虽然都源自于各自的事实,但同样也都因为高艺淳的自信。
想要从高艺淳嘴里拿到足够多的消息,第一步,就是要拆解掉她的自信。至少,也要让她对自己的自信产生怀疑。否则的话,眼下这种状态的高艺淳是基本上没有破绽可寻的。
而要拆掉一个人的自信,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从根本上否定她的价值,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并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这正是周毅在做的事情。
“所以,周先生你觉得自己是个侠客?”
高艺淳看着周毅,脸上的笑容已经没那么自然了:“您做的事情,就算是行侠仗义了?”
“我得纠正一下你的说法。”周毅竖起了一根手指:“不是觉得自己怎样怎样,而是我就是要做这样一个人,也正在做这样的人。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自己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两码事儿。我自己虽然不是很想成为这样的人吧……但是没办法,打小儿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想改都改不了。”
“至于做的事情么……单指跟你们有关的那一节儿的话,对我来说不算是行侠仗义。”
周毅笑看着高艺淳:“因为啊,你们这群人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怎么说呢……这不过是我顺手去做的一件事情而已,跟吃过饭之后顺手刷碗差不多是一样的。你说,吃过饭顺手刷碗这种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意义么?难道你会觉得这样做,是行侠仗义么?”
“你,你们那群人,和你们有关的这些事情……”周毅一边数着,一边掰着手指头,“……啊,全部的这些吧,充其量啊,就算是个磨刀的石头,试刀的木桩。在你们身上试试本事,练练手艺,也就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了。除此之外,对我来说就没啥意义了。”
“你看,你被我收拾了,又被警察抓到了这里,我呢,是没什么搭理你的想法儿的。怎么说呢……我打个不太雅致的比方吧。”
周毅看着高艺淳,贼兮兮的笑着:“你呢,就像是个被我贴身收藏的避孕套。有朝一日,我用到了,用完了,爽到了,当然就把这个避孕套丢到一边去了,难道我还能继续贴身收藏着么?对于我而言,一个避孕套,在用完之后,还有什么意义么?”
高艺淳不失风度的笑着,只是把手握的紧了一些,指关节稍稍的有些发白。
周毅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换一个地方,高艺淳即便不当场干掉自己,也会一拳砸在自己脸上。
“但是对于你呢,我显然不是这么的没有意义。”
周毅摊着手,“不管你喊我过来,是想要跟我聊聊天,还是想探究一下你究竟为何失败,或者是威胁我、挑衅我、想探讨一下我这个非正常人的内心世界……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证明我在你这里,是有意义的。否则,你就不会在意。而如果你对我毫不在意的话,你就压根不会跟我玩这么一出。”
摇着头,周毅叹息着:“高老大,你我棋逢对手,爽过了一场,就此不再挂心,相忘于江湖,这不是很好么,何必苦苦纠缠呢?”
一番话说的周毅口干,他端起水杯,吹散了茶叶末子,小心的喝着还有些烫的茶水。
“周先生真是……健谈。”
高艺淳盯着小心喝茶的周毅--周毅觉得她有可能希望茶水能把自己给烫死--一字一顿,“之前,和周先生交流的少了,不知道周先生的这张嘴,这么的,厉害。”
“您谬赞了。不过俗话说的好,废物玩嘴,蛤蟆玩腿。我这么一个废物,也就剩下点嘴上的功夫了。”周毅一脸废物咸鱼样:“能有资格跟高老大你打对台戏,还全靠了这点嘴皮子的功夫,东忽悠一个西诈唬一个,生拉硬凑了那么点资格。不然的话,我哪儿有资格跟您交手啊……只不过是茫茫废物中最不起眼的那个罢了。”
“咱们呢,也差不多算是快聊完了,是吧?”周毅轻轻的摇着水杯:“那我就再跟你说一句,其实你说什么不说什么,对我没有意义,对警察来说也没有意义。警察让我来跟你磨牙,不过是想要看看你还能说出点什么东西。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也不要紧。”
“我听不懂你的话,周先生。”高艺淳冷笑着看着周毅,似乎在嘲笑周毅的策略:“这种话术,没什么意义的。”
“听不懂,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周毅摇着头,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几句,然后望向高艺淳:“那我就跟你说点你听得懂的?被你们收买的吴行云,没把事情办成,被我的人拦了下来。”
“虽然事败,但他可没有身死。”
“他这条命,是老宋要求留下的。”
周毅似笑非笑的看着高艺淳:“吴行云被派去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干这么一件事,老宋都能容下他……你不妨猜猜看,他是拿什么换的这条命?”
高艺淳看着周毅,微微挑了挑眉毛,尽力掩饰着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狐疑之色。
“是,你可能觉得吴行云手里没什么能威胁的到你的证据……”周毅轻轻的转动着水杯,眼睛盯在茶水上,“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让你心里有点数儿……”
周毅停下动作,看着高艺淳,“……宋子孝死了。”
高艺淳飞快的皱了皱眉。
“按照宋家的说法,宋子孝是突发急病而死。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宋子孝已经被烧成一坛子骨灰了。”
周毅冲高艺淳眨了眨眼睛:“你看,宋子孝死了,被当场拦住、擒获的吴行云却没死,依旧好端端的活着……我不是在暗示什么,但是我觉得吧,按照俩人的面相来看,吴行云才是更容易得急病的那个人。现在事情竟然反过来了,你琢磨琢磨,吴行云得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扭转了他自己的命数啊?”
“高老大,高老大……”
周毅摇着头,“你不是一城一地里的混子,你是大商人,做的是大生意,甚至可以说是国际贸易,是吧?像你这种有大格局、大操作的人,看着一城一地里的混子,有可能会从心眼儿里觉得这些逼一个比一个的格局小,眼界窄,脑子也不够活泛,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不够档次。”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只能说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脸红的。但是呢,你也应该明白,再怎么不够档次的混子,都明白‘遇事留后手’的道理。江城这种地方的倾轧拼杀虽然赶不上高老大你所经历过的风浪,但是这种简单道理,还是很容易就能学明白的。”
“现在来看,吴行云的这个后手,留的很到位。至于他留下了什么后手……高老大,你自己琢磨琢磨?”
“周先生……”
高艺淳沉默许久,然后看着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字儿玩的周毅,“……您可真诙谐。”
“是是是是是是,我诙谐,我诙谐。”周毅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就这样吧,好吧?不管你聊的怎么样,反正我聊的挺尽兴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还得去办点别的事情……就这样吧,永别吧高老大。”
说完,周毅冲高艺淳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杯子,起身就要离开。
高艺淳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周毅更不管她作何反应,步子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奔门口。
“周先生!”
在周毅拉开门的同时,高艺淳终于开口,“既然是永别,不如多聊两句吧?”
“操……”
周毅轻笑着,转过头,“咱们他妈的有什么可多聊的?啊?我可真是操了。”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