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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毅愣了愣。
“舌慧”二字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只是没想到张玄羽会用这两个字来评价自己所说的话。
“李老爷子一生经历了许多事情，见惯了起伏波澜，无常万变，是从大风浪里走出来的，看人世的方法和心态都和常人不同，其感怀自然是有感而发，但这个‘感’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张玄羽说的不紧不慢，“这样一位神仙人物的感怀，像你我这样的寻常人就只能听，想学都学不来，因为这毕竟不是自身所感。你听着李老爷子的感怀和观点，自然会受到相应的影响，逐渐的也会这么去想。”
“但是，这些观点终究只是你听来的，不是你自己拥有的，即便你把这些道理领会的再透彻，但终究没有走过李老爷子走过的路，这些道理终究落不到实处。”
“举个例子？”
张玄羽从画架后面探出头，笑看着若有所思的周毅，“例如你做菜吧……我看着你下厨做菜，就能知道菜该切成什么样子，什么粗细，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入葱姜蒜，又该如何翻炒，大致该炒到什么火候，但是如果让我动手去做菜的话，我大概还是会把菜做的很难吃。”
周毅点点头，“简单明了，很易懂。”
“你从李老爷子身上学来的是道理，在没有落到实处之前就只是舌慧。”
张玄羽又回到了画架后，没再看周毅，“你会下意识的自我催眠，让你自己相信你和这些道理、观点已经合而为一。在面对压力的时候，这种自我催眠会让你忽略或者压制住你所感受到的压力。”
“所以，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看上去完全没有问题，很轻松，但实际上你只是下意识的隐藏了自己所感受到的压力，在你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将之忽视了。”
“然而，在你的潜意识中的，这些生存的压力真实存在。这些埋在你潜意识中的压力，会促使着你做出一些事情。”
“嗯……”
周毅放下了手里的闲书，皱着眉，认真的听着张玄羽的评述。
虽然张玄羽的评述不太容易理解，但周毅还是听懂了张玄羽的意思。
“简而言之……”周毅想了想，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比喻：“你是说，我是个披着狼皮的小羊羔。”
“小羊羔就算了，你可不是小羊羔……”张玄羽想了想，“披着老狐狸皮的小狐狸吧……大概可以这么说。路子是一样的，但是差距不小。”
周毅摸着下巴想了想，“关于我的压力的那些判断……何以见得呢？有没有什么实证？”
张玄羽所说的事情周毅没怎么琢磨过，如今猛然一听，倒也觉得张玄羽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说来说去，张玄羽的这些说法更像是推测，缺乏能让周毅真正信服的实证。
“……”
画架后张玄羽沉默了一阵，“你要实证……那我问你个问题？”
“好啊。”周毅答应的很爽快。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稍显尖锐，回答起来可能没那么容易……”
张玄羽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最近这段时间，你有和我更深入的发展的冲动么？”
“嗯……”周毅思考了一下张玄羽的问题，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嗯？”
“更深入发展的冲动”这个说法可是有点……
张玄羽从画架后面探出身，侧了侧头，笑容玩味的看着周毅，“嗯？”
看着张玄羽的这个笑容，周毅知道，自己并没有会错意。
“呃……这个……哈哈哈哈哈……”
被张玄羽问到这个，周毅一时间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啊！
不光没有亲身经验，就连道听途说来的经验周毅都没有半点——一个姑娘当面问你，你最近有没有跟她“深入”发展一下的“冲动”，这该如何作答才算合适呢？
周毅“哈哈”干笑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说了，这个问题会有点尖锐，可能不太好回答。”
张玄羽看了周毅一眼，又回到了画架后，“照实说就好，没关系的。”
周毅张了张嘴：“呃……”
“如果觉得不好说出口的话，那你至少要在心里想清楚。”
张玄羽画着画，“人类，或者说绝大多数动物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在感受到危险来临的时候，尽力的留下自己的后代。这是一种繁衍的本能，根植在绝大多数动物的最底层基因里。”
说到这，张玄羽顿了顿，“你知道闪婚闪离这种事情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最多么？”
“嗯……”这个问题问住了周毅，他从没关注过这种事情，“不太清楚。”
“战争前后。”
张玄羽的声音从画架后面传来，“在战争之前，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很容易就会和一名女性闪婚。而在战争结束之后，这些闪婚者中有一大部分都选择了迅速离婚。”
“因为即将奔赴战场这件事情，让士兵们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机和压力，刻印在基因底层的生物繁衍本能促使着他们留下自己的后代，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冲动。而在战争结束之后，生存的压力已经消退，繁衍本能也不再产生强烈的反应，因为冲动而产生的婚姻自然会因为冲动的消退而结束。”
“嗯……”周毅听的连连点头，“很靠得住的说法。”
“这种本能所导致的冲动会隐藏的很深，即便是当事人自己都难以发觉。”张玄羽说，“它有可能会促使着当事人做出一些举动，一些……”
说到这，张玄羽从画架后面走出，笑看着周毅，“……一些有利于帮助他自己繁衍后代的事情。”
“嗯……”
周毅点点头，皱眉琢磨着自己所做的事情，试图从中找到任何符合张玄羽说法的痕迹。
“不用多想，周毅。”
张玄羽笑着说：“你想不想做什么事情是次要的，关键在于你可能存在的想法，是基于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压力而产生的本能反应。如果你确实有些想法的话，那很可能意味着你已经感受到了压力，却下意识的选择忽视、隐藏。”
“下意识的隐藏压力不是好事，这会让你看不清自己，你会失去对自己的准确判断，甚至有可能在压力陡然增大的时候产生类似于失控的反应。”
“前些天，那些警察突袭我们的住处，去我们的住处里搜查枪械的时候，应该是让你压力极大的时刻吧？情况不在你控制之下，无法准确的判断对方的身份和来意，性命危在旦夕……那个时候，你认为你的生命受到了直接的、严重的威胁，压力陡然增大，应该是你这段时间以来最濒临失控的时候了。”
周毅摸着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是，你的确没有失控，没有做出不冷静的选择。但是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危机更加迫切，威胁更为直接，你还能保持这种克制么？”张玄羽问。
“……”周毅咂吧咂吧嘴，“那得看运气了。”
张玄羽摇头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打量着自己的画作。
周毅等了几十秒，看张玄羽没说话，忍不住发问：“不给我点建议之类的么？”
“给不了。”张玄羽看了看周毅，“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给你正确且没有隐患的方案，最多是根据我对你的观察来给出自己的判断，协助你发现自己忽视的问题。”
“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张玄羽又将视线落到了画布上，“路都是自己走的，别人的建议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就算是给了你什么建议，对你而言也未必有用。如果你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我想，你自己可以找出一个适合你的办法，不用旁人操心。”
“……”
周毅摸了摸下巴，“你倒是挺信任我啊……”
“信任么，要有的。”
张玄羽笑着看了周毅一眼，“我已经画好了，你不想来看看我笔下的你是什么样子么？”
“……嗯……”
周毅走近画架，往画架上扫了一眼，“……这是我啊？”
画布上，黑灰两色铺满了大半个画面，肆意张扬。
在黑灰两色中点缀着两团鲜艳的赤红色，像是两团火。
“这画看起来……”
周毅打量着张玄羽的作品，微微皱眉，“这两团赤红色看起来像是一双眼睛……你这画的是我啊？我感觉你这画的像是只身体模糊不清的野兽什么的……难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我画的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动物，只能看见一双眼，其他部位都隐藏在黑暗里。”
张玄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稍作解释：“因为只能看到一双模糊不清的眼睛，所以很难分辨出来这是个什么动物，是狼，是虎，是狗，是狐狸？是年幼的幼崽？还是已经成年的猛兽？”
回头看了周毅一眼，张玄羽笑了笑，“都说不准的。”
“有点意思哈……”
周毅看着画，“抽象是够抽象了，但这也不像我啊……”
张玄羽不理会周毅的装傻充愣，换上了新的画布，“去吧，忙你的去……我再画幅画。”
周毅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书房。
跟这个女人单独相处，对于周毅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刚走出书房，周毅就看曹愚鲁站在书房门外不远处，静静的等着。
“不是吧你……”周毅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曹愚鲁，“听墙角儿啊爷们儿？素质贼差啊爷们儿……再者来说，你觉得在今天、在这儿，你能把这个墙角儿给听成了？你想的可有点离谱了啊。”
“不是这个。”
曹愚鲁扬了扬手机，“齐鸿天的人打电话找你。”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