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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府后,穆红鸾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她抬起头看天上的流云,一看就是好半晌。
赵老夫人怕她闷,遣苏嫲寻了好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说来也奇怪,入了趟宫,她飞扬的性子忽然变得沉稳起来,又或者说……是寡淡,对所有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即便是从前的最爱。
她时时想起嫂嫂,想起魏心,还有那个倚在磬书楼阁栏上的美丽少年。
赵老夫人见她如此,止不住的叹息,以往总为她的跳脱活泼忧心,怕她的性子太过不羁,可真当孙女儿安静下来的时候,赵老夫人反而觉得更加不安。
时值清嘉大帝亡故,九皇子殿下将将登基的档口,老夫人以为国求安为民求富的由头带穆红鸾去了一趟万象佛寺,佛祖金身前的香能抚凡人心,所有的不痛快都可随着佛龛前的旃檀香一同散去。
去往万象佛寺的路上,穆红鸾掀开珠帘,将脑袋耷拉在车窗上安静的看外间如织人流,盛京城的长街好像永远都是热闹繁华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马车络绎不绝,一切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咦?”
穆红鸾好似突然看到了什么,她低低惊呼一声,脖子忍不住又往窗外探了探,目光所至之处,是一位正站在小摊旁挑选胭脂的素衫姑娘,那姑娘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身段却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初夏的风擦着她的鬓角拂过,径直吹开素衫姑娘面上的白纱,看清楚对方模样的那一霎那,穆红鸾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是她……竟是她!
巨大的惊喜从心底悄然滋生,那些已经死去的东西开始慢慢复活,在胸腔里蠢蠢欲动,继而澎湃的像是要喷涌而出。
“停车,停车。”穆红鸾高喊,车夫旋即勒紧缰绳,马蹄扬起嘶鸣一声后,车轱辘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然而等她从车上跑下来的时候,那个素衫姑娘已经走开了。
苏嫲从车上下来,扶着穆红鸾的胳膊担忧的问怎么了,穆红鸾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抹掉眼眶里凭空多出来的水分,望着苏嫲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见烟霞了,她说朱雀街上有个老头卖的糖葫芦特别好吃,我原想着下车问问她到底是哪个老头,没曾想等我下来,她已离开了。”
“你这傻孩子,”苏嫲拍拍穆红鸾手背,满眼宠溺,“糖葫芦不都一个味儿,没有什么太大分别的,快上车吧,去晚了佛祖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佛祖不会不高兴的。”穆红鸾望着卖胭脂的摊位,笑容愈发深了,眼睛里的雾气也愈发浓郁。
苏嫲望着她似哭又似在笑的奇怪表情,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穆红鸾已经转身回到了车里。
那位由烟霞陪着的素衫少女……是嫂嫂,在婚姻没了皇命束缚的同时,意识到嫂嫂没有死,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有关于凤央的心念毫不顾忌的跑了出来。
从万象佛寺归来后,穆红鸾换上了好久没有穿过的黄衣,二九年华里的娇俏少女站在青铜镜前顾影徘徊,微微眯起的眼角堆满了笑意。
穿最喜欢的衣服,在晚霞最美的时候,去见最喜欢的少年。
将军府到磬书楼的路她走过许许多多次,这一次,心里怀着的是久别重逢的激动。
穆红鸾想,再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一定要牢牢牵住他的手,为自己因嫂嫂而起的误会同他道歉。
她不曾触及过他的世界,因而不懂他,初见他时,满眼都是他的美丽,后来抚摸到他身上的刺,被扎的疼了便缩了回去,可那个人却一直未从她心上退却。
这一次她想清楚了,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所经所历如何,只要他愿意,她就陪在他身边。
他说书时她便坐在众人中安静的听,他倚着栏杆看晚霞时,她就站在霞光里向他招手,他开心时她陪他一起笑,他难过时她便是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若他想杀人,她便……替他递上刀。
她爱他,不想再问缘由分对错,只想不论何时何地入目所及,都有那一抹红衣。
可让穆红鸾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满心欢喜的奔至磬书楼下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姑娘扑入他怀中的模样。
对了……
她怎么忘了,他是有一个亲近的,叫做阿珠的姑娘的。
站在磬书楼的牌匾下望见十步之外那一对相拥的身影,穆红鸾迈出去的步子戛然而止,尔后缓缓缩回,一点一点,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三寸。
就在凰珠抱住凤央的那一刻,美丽的少年猛地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眸映出天边云霞的同时,一并映出了微风中裙裾翻飞的黄衣少女。
看见磬书楼牌匾下站着的人,凤央晦暗的眸子忽的亮了,片刻之后徒然转暗,像是夜空中的一颗星子升起又迅速落下,快的好似一场幻觉。
凤央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穆红鸾,他抬起的双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尔后放置在凰珠腰上,当着那个伤心欲绝的姑娘面,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
伴随着凤央这一举动的,是穆红鸾倾泻而下的泪水,如同大坝决堤,汨汨不断。
最终,穆红鸾逃一般的跑开了,一直跑出好远之后脚步方才肯停下来,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嘶声力竭的模样如同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穆红鸾永远不会知道,她转头离去的那一瞬间,凤央凝望她背影的视线里蕴含了多少眷恋和不舍。
至此一面,至此一别,他们之间便是永诀。
凤央将凰珠从怀中推开的时候,她手里握着的匕首也一并从他的身体里抽离,约莫是身中百毒的原因,匕首上的血竟是暗红色,暗到近乎发黑。
“你没想到,最后杀你的人会是我吧?”凰珠紧握住手中短刀,有血从利刃上滴落。
一滴,两滴……
红衣少年不恼,也不觉得意外,他低下头看了看腹部多出来的窟窿,反常的笑了起来。
幸好穿着红衣,血液流出来后与衣服共成一色,方才没让那个跑开的姑娘发觉异常,这样的话,是不是她的记忆中永远只有他好看的样子?
思及此处,凤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惨白的脸上,为他倾城的容颜镀上凄美的颜色。
“阿珠,”凤央敛起笑容,注视着曾经的伙伴,“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杀我,幸好你是此时来。”
“呵,呵呵……”凰珠讥笑,眼眶渐红,“是因为此时将军即便没有我们亦能稳住京都的局面吗?”
不可否认,的确是这样,但不止是这样,还因为此时……让他有机会再看那个曾吃过他很多根糖葫芦的姑娘最后一眼。
“凤央,”凰珠丢了手里的匕首,指尖紧紧拽住少年胸前衣襟,发狠般的唤对方名字,“凤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我的家人善良敦厚,他们何错之有?难道就因为养了我这样一个女儿,就要被你灭门吗?”
“凤央,我的阿爹阿娘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他们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丝的不忍吗?”
“阿珠……”凤央伸出手轻轻握住面前女子的肩膀,似是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声音便被喉间涌起的鲜血吞没。
凰珠一把打开肩头的手,情绪失控,“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下十八层地狱,铁链锁之,油锅炸之,烈火焚之,苦海淹之,永世都不得超生……”
在这一句接一句的诅咒声中,红衣少年再也支撑不住,他踉跄几步后轰然倒地。
暗红的衣袍铺在地上,暗红的颜色从他腹部的窟窿里流出,浸湿了身下的青石板,磬书楼里风华绝代的说书先生,好似一朵染了血的牡丹,从枝头掉落,尔后坠入泥土。
灵魂从身体里逐渐抽离的时候,凤央望着天空被霞光染的绯红的云朵,耳边没来由的响起七岁那年,穆之周同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你阿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小凤。”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