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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丢下穆之周和刚出生的女儿走了。
披着夜色,顶着月光,从此踏上西国的山山水水。
如果说没有半分留恋,那么一定是假的,她能做到不再对穆之周心怀仇恨,却做不到继续坦然的留在他身边。
因为每多看他一眼,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遥远边疆连尸骨都未寻回的兄长。
唯一让她觉得愧疚的是女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卿卿相信,穆之周一定会给她许多许多的爱,多到足以弥补自己丢失的那一份。
卿卿先去了平阳,她想看一看生养母亲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在那里,她遇见了吴氏。
宋梓舟死于牢房的消息传出后,吴氏便回了平阳,她守在魏氏旧居,于苍凉孤寂中忆起往日的繁华热闹,日复一日的品味着沧海桑田之后的物是人非。
魏太妃娘娘入宫的时候,魏秧之还是个孩子,整日里围在姑姑裙边抱怨阿爹布置的功课如何如何多,又如何如何难,秧之小姐撅着小嘴的模样甚是可爱,每每都惹得太妃娘娘捧腹大笑。
平阳满是梅树,因还未到花开时节,枝头尚且只有绿叶,那是魏氏家主为心爱的女儿种下的,魏秧之喜梅,喜踏雪,家主便为她种了大半个平阳的梅树。
平阳的人都说,冬日里的第一片雪花飘落,第一朵梅花绽放,皆是为了取悦魏氏家主的女儿。
在穆之周赶来平阳的前一天,卿卿乘马下了江南,那里水波柔柔,烟雾袅袅,睡在客栈的二楼,推开窗就有清晨的日光。
没下过江南的人,很难想象江南的姑娘有多温婉,吴侬软语,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同她们相处的多了,卿卿觉得自己身上的焦灼之气好像都尽数退去,余下的全是水波一样的柔,烟雾一样的软。
在江南逗留了半月,卿卿启程去了南蛮,她曾经答应过茗姨娘,要将香囊送还给多禾小姐,而今是时候走一趟了。
只是沿途美景山川风物格外引人,卿卿走走停停,一直行了月余才到南蛮。
平铭跟着穆之周回西国后,多禾同草原上最英勇的勇士定了亲,但两人还未行大婚之礼,那名勇士便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私奔了。
部落长勃然大怒,下令要找到勇士将他千刀万剐,是多禾跪在父亲面前请求他放过那对有情人。
成全了别人的终成眷属,而多禾自那以后却再未许过亲事,她读书写字作画,骑马射箭博弈,唯独不提嫁人相夫教子,很多人都说多禾小姐是被那位勇士伤透了心,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其实多禾小姐从未将勇士放在心上过。
卿卿将那只粉红色的香囊递至多禾眼前的时候,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前尘往事也一并被推至多禾面前。
“她……过的还好吗?”多禾接过香囊,抬起眼帘看着卿卿如是问道。
卿卿知道那个“她”指代的是铭姨娘,死亡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情呢?她辨别不出生与死的利弊,所以对于多禾的问话也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顿了半晌后,卿卿如实道,“她死了。”
“死了?”多禾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那双极具异域风情的眼眸中有不敢相信的震惊,又有合该如此的怅然。
“死了都便宜她了,”多禾身后的一名丫鬟上前一步,愤愤不平,“当年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家小姐与小穆将军的婚事说不定早就成了,若是小姐嫁给了穆将军,又何至于被区区一个勇士羞辱,如今更不至于还待字闺中……”
“喜鹊,”多禾侧头皱眉,不悦的制止道,“闭嘴。”
“小姐,奴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自平铭随小穆将军去了西国,这些年来你一个人都是如何过的?怎地,难道只许她作出下贱事,别人提都不能提了?”丫鬟眼眶红红,话还未说完便已先替自己主子委屈起来。
多禾劝不住她,望着卿卿面含歉疚之色,“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姑娘多多担待。”
卿卿敛襟颔首,笑着示意对方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多禾是个善良且随和的人,得知卿卿从遥远的西国而来,旋即便留她多住几日,盛情难却,卿卿应了多禾之请。
南蛮的晚霞离大地似乎格外的近,每逢夕阳西下,酒肆的女子都会在落日的余晖里载歌载舞,执鞭或佩剑的男儿倚靠着桌栏含笑瞩目,情到欢时,一口饮下碗中的夕阳陈,烈酒穿肠,酣畅淋漓。
多禾站在角楼上望向市井,热闹之气入目,她微微一笑,对着卿卿道,“南蛮虽不如西国,可我们每个人都很热爱这里。”
卿卿没有回话,她站在多禾身后极目远眺,视线被一重又一重的山峰阻挡,故国早已在她触不到的远方。
恍是想起了什么,多禾转过头来看着卿卿,“你自西国来,又认识平铭,想来应当也知晓小穆将军吧?”
“他是个很厉害,也很英俊的人,若我南蛮有他在,大抵也不至于落得个年年向西国进贡的地步。”
“对了,听闻西国有位大学士才不过十几岁?是真的吗?”
多禾眨巴眨巴眼睛,向卿卿求证时眸中尽是好奇之色,得见卿卿点头,好奇便逐渐转化成钦佩,继而用略带感慨的口吻赞叹道,“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那样高的位置上,可真是厉害。”
如平铭所言,多禾的确是个好姑娘,她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了当年的事,唯多禾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一直耿耿于怀,抱着对平铭的怨恨,她们同样不喜欢为平铭而来的卿卿。
“当年如果不是平铭那死丫头从中作梗,小穆将军兴许会带我们小姐回西国,倘若小姐做了将军夫人,断不必像现在这样孤单。”
“如今那死丫头竟然有脸遣人将小姐当年要送给将军的香囊送回来,呸,她要还活着,我一定吐她一脸的口水。”
“你们说那个卿卿到底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会和平铭认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那个叫做卿卿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怎么可能跟平铭玩到一起去。”
“嘘,快别说这些话了,被多禾小姐听了去,又要怪我们背后嚼舌根。”
“没事,小姐心软,舍不得罚我们,顶多就是责怪两句。”
“……”
诸如此类言语,卿卿不止一次的偶然听到,她并不恼,亦不解释,只默默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多禾知晓她要走,特来相劝,不过卿卿去意已决。
见留不住卿卿,多禾便也作罢,但她希望卿卿能留下来感受感受南蛮的祭天礼,天礼过后再走也不迟。
卿卿拗不过,应下了多禾的邀请。
南蛮信神,勇士们将牛羊花果恭恭敬敬的摆放在祭祀台上,以供天神享用。
祭礼之后,这里的子民会围着火堆跳舞喝酒,红色的火光照在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容上,一切显得温馨又惬意。
而各个部落之间亦会在今日聚集宴饮,部落长坐在正中间摆满食物的小几后,其余各个部落的首领依次落坐于两边。
多禾作为部落长的女儿,自是紧挨着父亲坐在右侧最前方的位置上,卿卿以多禾小姐朋友的名义坐在左侧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多禾怕卿卿有所不便,特嘱咐喜鹊照顾在她身侧。
喜鹊人如其名,从宴饮之处便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言语之中全是对平铭的厌恶,和对自己的不屑。
卿卿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搁置在几案上,神色愠怒,喜鹊发觉她生气了,努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
就在这时,有一名随从打外头匆匆跑进来,对着各首领行过礼后,随从至部落长身侧,伏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听完随从的话,部落长立即起身,抱拳冲宴席上的诸位解释道,“今日突有贵客到访,还请各位随我前去迎一迎。”
部落长的话音还未落下,已有一只手掀开帐帘缓缓步入,紧接着,卿卿耳边响起了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他说,“周不请自来,还望各位莫怪。”
白色的身影,暗哑的嗓音,卿卿抬头,正站在大帐门口与部落长对视的穆之周豁然跃入她眼眸。
他比从前更加清瘦,人好似也憔悴了许多,曾经合体的白袍穿在当下的他身上,竟大出许多来。
各个首领认出来人,纷纷起身行礼,部落长自小几后走出,来到白袍少年面前,躬身抱拳,“小穆将军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呀,”喜鹊低低惊呼一声,“是西国的那位将军……”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将将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远处的多禾悄悄向喜鹊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分守己,莫要出差错。
穆之周对此仿若未闻,目光亦没有分过来半点,他抬手扶起部落长,温声道,“近日,我与爱妻生了些许矛盾,爱妻不忿离家出走,周来此处是为寻她。”
有那么一瞬间,卿卿想逃离这里,然而离开的唯一出口已被穆之周挡住。
“尊夫人竟来了南蛮?”部落长略感疑惑,少顷后,旋即道,“不知夫人是何模样,老夫可派人出去替将军寻找。”
“不必,”穆之周轻声拒绝,“我已经找到她了。”
“哦?”部落长皱了皱眉,不知他此话是何意,不过,下一秒他便明白了一切。
穆之周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一张张小几来到卿卿面前,一把将那个宴席上唯一坐着的姑娘拉入怀中。
“卿卿,”他唤她的名字,下颌温柔的蹭着她的头发,声音中满含疲惫之意,“我去过平阳,到了江南,而现在,我来这里找你了。”
立在卿卿身边的喜鹊将穆之周近乎呢喃般的低语完整无误的听进耳朵里,一双杏仁般的眼眸顿时瞪到最大。
随后,丑奴走进来将场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包括多禾,包括喜鹊。
原本喧嚷热闹的帐内因为人潮的退去重新陷入寂静,卿卿从穆之周怀里挣脱,她抬眸看他,还未开口,已是泪眼朦胧。
好半天之后,方才稳住情绪开口问他,“你何苦费这样大的劲?”
“因为我讨厌不告而别,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穆之周顿了顿,嗓音中似带了哭腔,“然后和你好好儿告个别。”
宋长尤留不住他的阿姐,穆之周一样留不住他的卿卿,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就好比掌心的砂砾,握的越紧,流的越快。
“你……”卿卿磕磕绊绊,明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替你作幅画吧。”穆之周握住卿卿的手,将她拉至座位上坐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烟霞搬来画轴,穆之周深情凝望着卿卿,直到眼中的湿意再也藏不住,方铺轴执笔,将心爱姑娘的模样一笔一画绘在纸上的同时,也一笔一画的刻在了心上。
“卿卿,我给我们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叫穆爱卿,红鸾喜欢喊她卿卿,每次听见,我总以为你还在身边。”
“卿卿,祖母和小妹很喜欢爱卿,宋大人也常常来看爱卿,不过他们都没有我更爱她,我会连你的那份爱一并给她。”
“对了,卿卿,远方有无边落木不尽长江,还有落日孤烟海上月明,这人间的美好,你一定要去一一见一见。”
“还有……还有……”
“还有边疆的风雪,”卿卿接过穆之周的话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如今西国文有长尤,武有将军,音岚执政,政见清明,听闻两国相交的边境与从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我很想看一看安生乐业之后的那里是何模样,顺带……”
“去看看哥哥。”
——全文完
2020.6.15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