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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
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宋梓舟心中无端起了悸动,那里,曾经是生母居住过的地方,只是后来魏氏亡故以后,便荒废了。
她的父亲……那样憎恨嫌恶魏氏秧之的父亲,难道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也会突然想起从前陪伴在侧的枕边人?
“父亲难道就不怕,倘若陛下获悉此事追责吗?”女子轻轻皱了皱眉头,依着宋延年向来的性子,与己有损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做的,更何况为的还是尉氏以外其他房里的孩子。
宋长尤缓缓站起身来,原先生动的面庞,在这一刻变得死气沉沉,他抬眼眺望窗外,眼角微微眯了起来,“不是不怕,是因为父亲断定,陛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且即便是知道了,又能说什么呢,人都是为了护佑他的疆土而死,难道君王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由头都不愿意借给亡者?”
穆之周出现在宋氏祠堂之前,这的确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是那个人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亮了,而且那个人……实在是太受陛下瞩目了。
“阿姐,”不待面前女子回话,宋长尤又唤了一声,他看向窗外的眸光骤紧,“赵老夫人寿辰那日,你以为我为何会突然摔倒,十三四岁的孩子,难道连路都还走不稳吗?”
“是穆之周,或者丑奴?”
宋梓舟下意识的说出这两个可疑的名字,那个时候,长尤爬树来寻被发现,她只当是那个人为了逼迫自己现身所以故意而为之。
“不是,”小小少年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是父亲。”
听见这个名字,女子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会……
“那一日,我瞧见你,便兴冲冲的跑了过去,路过长寿灯时,膝盖上突然被这个东西砸了一下,”宋长尤转回身,朝着女子摊开手指,掌心处赫然放着一粒小到几乎不易被发现的碎石,“当时我慌乱中抬起头,瞧见混乱人群里一个黑衣人还未来得及收起抛石的姿势,后来,我再一次看见那个黑衣人,他立在父亲身后,被唤作十三。”
闻及此处,宋梓舟的身形颤了又颤,最后晃晃悠悠的又跌坐回几凳上,她原以为见死不救已经是父亲做出最残忍的事情,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竟是始作俑者。
可是凡事皆需要理由,宋延年这样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宋长尤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他抬了抬下颌,神色凛然,“阿姐,父亲对你和清酒哥哥终究是不一样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突然之间就顿悟了,宋延年知道,赵姨娘同宋长尤出事,宋梓舟一定是最不忍心的那一个,他的隐让却步与懦弱是迫使女儿往赵老夫人面前走最大的推动力。
起初以为自己能够以姨娘的身份站在穆之周身侧,是阴差阳错之后的冥冥注定,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父亲精心的安排与设计。
宋长尤缓缓上前两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阿姐的上臂,眸光深邃的像是望不见底的寒潭水。
“宋梓舟,”他唤她,连名带姓,摒弃了敬称,仿佛就能够摒弃年龄的差距,站在与之比肩的高度,“你一点儿也不了解父亲,不了解尉氏,甚至连故去的母亲魏秧之都不了解,你已经十九岁了,如果还像九岁一样什么都不考虑,单从表面去看待事情,那么在这个浑浊不堪肮脏卑劣的世界上要如何自处?”
女子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张尚算得上稚嫩的面庞上与之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成熟,惊讶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十三四岁的孩子以一个大人的姿态来教导十九岁的大人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这种感觉本该是怪怪的,可是放置在现在的宋长尤身上,一切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原应如此。
“长尤……”
“宋府妻妾共有八房,且都育有子女,虽然尉氏对除开宋晚晚之外的其他人都不好,但是最让她忌惮和痛恨的,却只有你和清酒哥哥,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孩子,尉氏却偏偏同你们两个过意不去,父亲根本就没有将你们两个放在心上,为什么她却总是处处针对和打压,又为什么,在明明知道将你送去将军府可能会有身份暴露的风险,却还是不惜一切的要你做了宋晚晚房里一个低贱的通房侍婢?”
看着宋长尤嘴唇一张一合,娓娓说出她从前未曾想过也懒得去想的问题,宋梓舟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她本能的想要退缩,想要止步,想要蜷回自己的龟壳里。
小小少年并没有给她这样一个机会,宋长尤抓着长姐双臂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直捏的她骨头里生疼生疼的,才开口继续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和清酒哥哥实在是太像你们母亲魏氏秧之了,外表同样的仙姿佚貌仪态万方,骨子里同样的清冷孤傲不可一世,这样与生俱来的气质在让人羡慕的同时,也让人打心底里憎恨和厌恶……”
越是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谪仙人,越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将对方拽入泥潭的欲望,魏氏秧之对于尉氏茹蝶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这种嫉妒过后滋生出来的强烈报复心理在她亡故后,嫁接到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比起将宋梓舟留在宋府或者下嫁他人,将其安置在宋晚晚身侧,做自己女儿房里低贱如同牲畜一般的通房侍婢要来的更加解气。
“够了……”宋梓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推开对方放置在自己臂膀上的双手,神色悲仓。
小小少年后退几步,微抬眼睑,看着面前女子轻声道,“阿姐,从今往后,我要你做一个清醒的人。”
他说的是我要你,用的是最不容置疑的语气。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