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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拦住他！”洪瑾大惊失色，连声呵止。

　　如何拦得住？斌朗确实缺了一臂，但得益于秦越的医术，断臂并未损伤他的根本，所以他的身体素质却未受影响，在黑夜的山间小道上照样健步如飞，反倒是洪瑾身边的洪霖、凃一刀体力大不如从前，行动迟缓，唯一能跑能跳的韩旭又哪里是斌朗的对手。

　　仅仅十几秒内，斌朗就跑得没影了，他将回到地狱之中寻找他的妻儿，而一去之后，多半就回不来了。

　　刚才的爆炸虽然威力极大，但以日军的人数，在包围圈边缘的日军应该还能活下来，就算斌朗能找到妻儿，他又如何带着两个女人一个孩子逃回来？

　　“不！”洪瑾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低声痛哭起来，她有些搞不懂，为何仿佛在一夜之间，荧惑就分崩离析了一般。

　　秦越无视指令跑去相助洪珹，至今下落不明，多半凶多吉少，而今连憨厚老实的斌朗都跑了。

　　其实洪瑾自己都没注意到一点，她在荧惑之中的权威早已受损，湖畔别墅一战、苏菲亭怀孕事件，荧惑中早就有不少人寒了心，其中亲身经历过最残酷过程的秦越影响最大，其次就是有家室在身的斌朗，两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对洪瑾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敬畏，自然不再言听计从。

　　以往有杨逸在，荧惑班长温暖贴心的照顾就是最有效的粘合剂，自杨逸牺牲后，单凭洪瑾一人渐渐无力维持荧惑的向心力。

　　正如卡尔神父预言，洪瑾被熊熊战火驱使、煅烧、压迫，为了胜利，她的心境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根本无暇顾及身边部下的心态，幸好洪霖身患重病并无其他念想，凃一刀天性豁达开朗，韩旭则是标准的令行禁止士兵作风，他们三人不受影响，不代表秦越、斌朗不会多想。

　　这杯苦酒，已经酝酿很久了。

　　斌朗跑回教堂废墟寻找妻儿的同时，城中，秦越和洪珹来到了洪珹官邸。

　　贺嘉用生命争取的十几分钟时间并不足以让两人安全出城，此时此刻，松平联队已经堵住了城中各个出城要道，就等着贺嘉鲜血流尽的那一刻，而此时，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贺嘉不敢杀死松平信正，否则便会进一步缩短秦越两人本就不多的逃生时间。

　　洪珹早就不住在这里，夜间的官邸只有少数值班人员，而且在松平信正动手的时候便跑得一干二净，两人逃入官邸时没有见到一个人，当然，日军士兵就跟随在身后不远处，在他们看来，这是两人自寻死路，他们很快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你不应该过来的。”两人上楼时，洪珹突然开口说道，“你这趟除了把自己也填进来之外，什么都不能改变。”

　　秦越答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沉默了一小会儿，洪珹问道：“那下一步怎么办呢？你想过没有？”

　　“没有。”秦越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只想到劫持新藤政久，用他和我的性命来换你。”

　　洪珹苦笑道：“真是个傻瓜，完全辜负了我和姐姐的教导。姐姐她……真的没有想过来帮我吗？”

　　“我是自作主张来的，但看现在这情形，估计大姐不会派人来了吧。”

　　“刚刚从森林教堂那边传来了巨响，我想姐姐的情形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能无暇顾及我吧。”洪珹从秦越的语气中听出了对洪瑾的不满，“你也不要多想了，假如易地而处，我可能也不会派人来。”

　　“她会不会派人来是她的事，但我肯定要来。”

　　洪珹有些惊讶地看了秦越一眼，旋即笑道：“好哇，没白疼你。”

　　官邸分为五层，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最高层，洪珹推开一扇暗门，拉着秦越走进其中。日军高层分配的官邸是大都是当初英国人的住宅，这件也不例外，所以其中有很多机关暗道可以操作，不过洪珹在日军中始终不受完全信任，故而放不开手脚，她官邸中的一所密室绝对瞒不过日本人。

　　密室中空空荡荡，只有墙角处放着一个小小的箱子，洪珹走过去拿起箱子，交给秦越，“这是我主管经济社之后，以日军在全缅甸的粮食、布匹、燃油供应，还有各区域的税收、物价情况推算出的驻缅日军兵力、火力部署，以前为了防止被一锅端，都不敢放在身边，现在就交给你了。”

　　“你居然干了这种事？”秦越惊疑不定，因为人手不足和安全考虑，洪瑾严禁荧惑刺探日军战备情报，当然，以前不搜集是因为中国远征军一时半会儿打不回来，拿到了也没什么用，现在需要搜集了，但荧惑已然没有实力再去办。

　　如今看来，洪珹已经悄悄冒险办完了所有的事，不过秦越本能地感到部队，洪珹为什么会在此时把搜集的情报交给他，再结合贺嘉那句“你吩咐的东西还放在‘家里’，可惜我已经拿不到了”来分析，秦越陡然间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你前面是不是叫贺嘉带着这些情报逃离，自己去引开日军？”

　　“是呀，松平信正破釜沉舟，我又没有什么战斗力，带上我只会拖死贺嘉，所以我就让他带着情报自己走，没想到他会那么傻。”洪珹无奈笑道，“原以为跟了我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应该有所长进，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是都不成器。算了，原先也没指望你们，本来计划是我假死脱身后带着情报逃走的，可惜没料到松平信会疯成这样。”

　　“你们洪家的那一套就是恶心！”秦越怒吼道，“大姐也是，我光想想都要吐。”

　　洪珹笑道：“在浪潮面前，一两个人的性命、想法，真的重要吗？”

　　“我在乎！”秦越一把抓住洪珹的手，“不要胡思乱想了，也不要学大姐了，跟在我身后，我绝对有实力带你逃出去。”

　　“贺嘉都做不到的事，你又怎么可能做到？”

　　“他只懂冲锋陷阵，和我不同！你放心，等会儿松平信正肯定会火冒三丈地冲进来，只要我挟持了他，我们就有生还的希望，就算不成功——”秦越紧紧握住洪珹的双手，“大不了我陪你就是，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这辈子终于有赢姐姐一回的时候。”洪珹轻笑起来，她抽回双手，拿出手绢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好，好，你放心，我！”

　　秦越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板便裂开了一个暗门，他瞬间就掉落下去，顺着下面的滑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洪珹！”下面传来秦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被这么一点点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枉费我了一年的心血。”洪珹面无表情地叫情报箱踢下去暗门，对着下面冷冷道，“自己滚吧，以你的潜行本事，一个人出城一点都不难，以后机灵点，漂亮的女人最会花言巧语，更何况我可是‘黄金魔女’，魔女最擅长就是骗人了，你怎么能信我的话？”

　　说完，暗门封闭，将两人彻底隔绝开来，连声音都不能传出。

　　“快走吧，别枉费我的心血了。”洪珹喃喃道，“和你一起的日子里，我确实很开心，但我还有最后的工作要做。”

　　教堂废墟里，苏菲亭、伢妹儿在爆炸中幸运地活了下来，他们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抱着孩子，按理绝无幸存之理，但好在她们很机灵，在日军大部队围攻荧惑的时候，她们两个趁着黑夜，一路摸到墓园，躲在墓地杂物间之中，另一方面，得益于照顾周到，孩子在战斗开始前就喂饱的奶水，又被伢妹儿及时捂住耳朵，这一路都睡得很安稳，没有被惊吓得大哭大闹，招惹日军。

　　这里依旧处于日军包围网中，如果再往外跑，肯定会受到攻击，但只要躲在此处，反而暂时是安全的。而后教堂爆炸，主体建筑彻底坍塌，风暴掀翻了杂物间，流灼火一路蔓延过来，很快就在墓园中燃起熊熊大火。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用身体护着怀中骤然受惊啼哭的孩子，一瘸一拐地朝墓园边缘跑去。

　　“他们，他们怎么样了，斌朗会不会出事？”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伢妹儿语带哭腔。

　　“我们都还活着，他们怎么会出事？我们现在只需要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可以了。”苏菲亭到底是从慰安营地那种人间地狱爬出来的，意志坚定得足以和洪瑾媲美。

　　墓园边缘就是衍生到城镇的茂密树林，但两人不敢往里走，一是怕里面藏着日军，二是担心流灼火点燃了树林，酿成大火烧山，那进了树林就真是毫无活路，所以两人便朝后山小道跑去，只要逃入山中，悬崖山涧便可阻挡火势和日军。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呵斥声，伢妹儿听不懂，但苏菲亭却听得明白，那是日语的“你们是什么人，赶快给我站住！”果然，在教堂边缘的日军士兵在爆炸中成为漏网之鱼，现在被孩子的哭声吸引过来，以苏菲亭两人的情况如何打得过？

　　黑暗中，那名日军士兵的面目还看不清，但那熟悉的怪笑声已经让苏菲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令人作呕的淫笑，她当初在慰安营地中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伢妹儿面色一冷，将手中的孩子猛地塞给苏菲亭，双手一推，“快走，跑出去，以后你就是他的母亲了。”

　　“我？”苏菲亭一时惊疑不定，又被伢妹儿重重一推：“还不快跑！” 荧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