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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怡的身子在仔细调养了小半个月后,已能下榻走动。她能走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向徐长吟叩谢并请罪。
徐长吟无奈的看着跪在面前不肯起身的任怡,“我已说过,不知者不罪,且你亦为受害者,我又岂会再怪责于你?”
任怡摇首,诚恳的道:“王妃娘娘不怪责,是您的仁慈,但我不能不知好歹,若非我粗心大意,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也不会发生这些事,险些害了王妃娘娘。”她深知,虽则她是被吴蓁儿下蛊丧失了神智,受到操控才会刺杀徐长吟,但这并不能当作她毫无过错的借口。她更深知,若非徐长吟仁善,在朱棣面前为她说话求情,以她的罪失,就算刑子游是诚意伯刘基的弟子,朱棣也绝不会这般饶恕了她,又岂会派人给她寻医问药,让她在王府住下养伤?
徐长吟叹息一声,知她在这件事上心中着实愧疚,便也不再拦她,任她重重磕了三个头,方示意罗拂扶她起来,笑道:“好了好了,罪已请过,这事以后便不要再提了,知道吗?”
任怡亦是一笑,“是。”
徐长吟细细问了她的身子情况,接着吩咐人将刑曦瑶抱来,故意道:“可要仔细瞧瞧,我有没有亏待你们家千金?”
任怡失笑,“娘娘待曦瑶比之几位小郡主也不差什么的,哪会亏待她?”她在徐长吟身边也待过一段不短的时日,哪里不知徐长吟待刑曦瑶是真心疼爱,除了有些规制不可逾越,一应所用真的与淮真她们没有什么差别。后来,她隐约知道了吴蓁儿与徐长吟的恩怨,也着实佩服徐长吟竟还能对刑曦瑶疼爱如斯。若是她……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正摇摇摆摆朝徐长吟扑去的刑曦瑶身上,眸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她十分喜爱这个乖乖巧巧的孩子,在与刑子游成亲后,更是将她视如己出。可是,在出了这件事之后,她虽知怎么也怪不到这个尚不知世事的小家伙身上,但看着刑曦瑶逐渐长开,越来越与那个女人相似的容貌,她心底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几分膈应来。
徐长吟正抱着刑曦瑶逗弄,眸光不经意扫见了任怡眼底的复杂,不由暗暗一叹。她将刑曦瑶交给乳娘,示意她们下去,缓缓说道:“听说你想去见见她?”
任怡一怔,倒也明白徐长吟所谓的“她”指的是谁。她顿了下,点点头,“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徐长吟看了看她,忽而说道:“曦瑶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刑子游便将她交给了我。她生而有父有母,父却不知如何待她,宁可将她交由我这个外人抚养,母则利用她的诞生假死遁逃,后来更是利用她来胁迫其他人……稚子又何辜?”
任怡一震。徐长吟的语气平静淡然,却是隐晦的点出了她心中的那点晦暗心思。
见她目露羞愧,徐长吟叹道:“我们相识数年,你为人直率达观,日月皎然,又心怀柔软,莫要一时障目障心,凭白损了儿女缘分。”
任怡愣愣的看着她,半晌苦笑道:“是我想岔了,看着曦瑶与她越长越像,就总会想起被她利用,想起她和子游曾在一起过,心底就总是有些不得劲。”
徐长吟闻言不由一笑,“可见你是将他们放在心底,当成了最亲的人,才会对他们与其他人有牵扯而生了忌意。”
“是啊,我可嫉妒死了!”任怡也笑了起来,一改先前的怅然,爽快的承认。是啊,她如今会对刑曦瑶生出隔应,不正是因嫉妒生她的那个女人,曾和刑子游有过夫妻之情幺?可是,如今站在刑子游身边的是她任怡,刑曦瑶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生母是谁,而她吴蓁儿不过将死之人,她何需嫉妒,何需再在意?
见她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澄澈,徐长吟微微一笑,“她被关在刑狱,你若想去见她,我请王爷派人带你过去。”
“不必了。”任怡摇头,“子游说她在狱中吃了许多苦头,以她的罪过,肯定是活不了了,知道她过的不好,我也就好过了。”她之前想问吴蓁儿为何要那般利用她,现在想想,理由怕是再简单不过,因为她嫁给了刑子游,“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的女儿,借她的手除去徐长吟,不正是一箭双雕?不是她,换成谁成了刑夫人,吴蓁儿都必然会那般做。
徐长吟不禁失笑。
“娘娘,不知戚大人他们何时回来?”任怡转了话题,“我与子游皆想好好感谢戚大人与戚夫人,还有妮秀姑娘,只是不大了解他们的喜好,还要请娘娘提点一二。”
徐长吟笑道:“他们不将北平府的地界逛一遍是不会回来的,这都去了大半月了,最早还得有个十余日。”说着,她又想了想,“戚大人擅武,好骑射,你们家有门路,不若寻上一匹骏马予他,他必然欢喜。戚夫人是苗人,对汉学很感兴趣,但不喜经史之类,倒是对话本十分喜爱。妮秀姑娘幺,听说她颇喜苏绣。”早前她与朱棣便谢过戚塞平与阿赛朵,但任怡乃当事人,自也是要亲自去谢一谢的。
任怡闻言轻舒了口气。这些东西皆易寻找,想想也知是徐长吟晓得以他们家的财力,要拿出什么世珍奇物也难,故而只按他们的脾性喜好来提。虽则一匹上好的骏马价值不菲,但他们家还是能弄得来的。
正说话时,外间婢女来禀,刑子游来接任怡和刑曦瑶回府。早几日,他又将刑府里里外外整治清理了一番,只留下了十几个忠心信任的下人,好在刑府也不甚大,人口也简单,这些人手也够用了。
任怡抱着睡着的刑曦瑶走出了燕王府的大门。刑子游正站在马车边等候,看到她们,冷凝的俊脸瞬间如春风般软和了下来,嘴角边也勾起了温柔的弧度,朝她伸出了大掌。任怡莫名鼻尖一酸,却是扬起了明媚的笑容,朝他大步走了过去。
送走任怡后,徐长吟正欲召候在外面的管事婆子进来,余光就扫见一名婢女正与罗拂低语什么。罗拂示意那婢女退下后,表情有些怪异的走到徐长吟面前。
“怎么了?”徐长吟扬了扬眉。
罗拂略压低了声量:“七录斋的小知子过来说,吴姑娘送了把自己做的弯弓去给王爷,王爷让人给扔到柴房去了。”
“……”徐长吟揉了揉额心,有些头痛,“前天送吃食,昨天送书画,今天送弯弓,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几日也不知吴莲衣究竟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去给朱棣送东西,又不似有事相求的样子,且她每每送完东西后转身便走,要说是在讨好献殷勤也半点不像,倒是弄得朱棣甚是无语。
罗拂看了看她,小声道:“娘娘,那位吴姑娘怕是对王爷有些心思了……”
徐长吟一怔。吴莲衣对朱棣动了心思?可能吗?
她不由细细思忆起吴莲衣进王府后的情景。她隔些时日便会召吴莲衣来问一问衣食住行,似乎似乎有几回朱棣正好在这。再有则是,朱棣偶尔会带淮真或高炽去“的卢园”骑马,在那应也能见上几回。除却在她这里或“的卢园”,除非召见,吴莲衣能见到朱棣的机会应是极少。且就在她这儿见面的那几回,她丝毫看不出吴莲衣对朱棣动了什么心思。
对于吴莲衣,她感激有之,无奈也有之。最初,吴莲衣在惊马之下救了她和几个孩子,前段时日,又在任怡中蛊被操控刺杀她时救了她。两次相救恩情,她从未忘记过。故而,尽管朱棣对吴莲衣一直不怎么待见,甚至有所防备,她也没有冷待了其,甚至越发礼遇。她不止一次提过给吴莲衣置办田舍店铺,足以她后半辈子过得富足安宁,而有燕王府这个靠山,只要她不做奸犯科,在北平府绝对无人敢欺。然而,吴莲衣每每都拒绝了,坚持留在府里驯驭马匹。
好吧,要说她不怀疑吴莲衣别有目的,那绝对是假。可是到大前天为止,吴莲衣一直没做过什么逾越之举,直至前天开始,吴莲衣突然主动接近起朱棣来。先是突然给在书房同幕僚议事的朱棣送去精心烹制的糕饵,次日又送了一幅妙绝的骏马图,再就是今日竟送了一把弓去。
糕饵是他最喜欢的莲花酥,所绘骏马则是他的坐骑黑神驹,而弓箭则是他最擅长的。不可谓不投其所好。相反,朱棣的反应很是干脆。糕饵在叫人试毒后,直接赏给了下人。骏马图正要吩咐丢掉时,淮真带着高炽高煦找来,高煦人小腿短,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顺手就将骏马图给撕成了两半。今天做的更绝,想想也知是他的忍耐已到了底。
思及此,徐长吟愈发头痛了。因着念及吴莲衣的恩情,她对其十分宽厚,在府里甚是自由,否则哪里能让其闯到朱棣的书房去?看来是得约束一下吴莲衣的行为了,否则她还真怕吴莲衣再继续没头没脑的“送礼”下去,朱棣会恼怒之下将她劈了当柴烧!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