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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几个小厮把棺材盖推开,厚重的棺材盖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风残雪捂住鼻子扇了扇,就见秦若无已经走到棺材近前俯身检查尸体。
夏季炎热,尸体本易腐烂,但是好在人才死了一天多,只有轻微的尸臭。
她不敢仔细看,只是瞟了一眼,看见那小公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心里有些惋惜。
“也是可怜。”
秦若无检查完尸体,心里有了些定夺,问道:“小公子吃药期间可曾吃过别的东西?”
小公子的母亲正在灵前垂泪不止,闻言好似想起了什么,说道:“除了一日三餐还能吃什么?这几日也就吃了些蜜饯,喝了两口汤。”
“吃了什么蜜饯?喝了什么汤?”
妇人想了想,“杨梅和山乌汤。”
“什么?山乌汤?他吃了乌头了?”秦若无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语笙拉着妇人的胳膊,哭言道:“小公子患的是哮喘,用药川贝母最忌讳与乌头混合,那是十八反啊!”
秦若无恶狠狠的盯着她,“乌头与贝母虽然相冲,但也不是一次就能吃死人的。但是小少爷本就身体虚弱,吃了两三次怕就……”
那妇人素来睡眠不好,山乌汤可以有效缓解失眠,却没想到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孩子。
秦若无让人把棺材盖盖上,“我就说这医学要家家户户都会。”
男人一听事情的真相,当时就甩了妇人一个耳光,“你个毒妇!你竟然谋害我孩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妇人跪在地上拽着男人的衣服,“夫君,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夜清懒得看他们哭哭嚷嚷的,转身出去。
风残雪跟上,有些不高兴。
“你是不是没心啊?”
他自海棠树下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因为我毫不动容?你想让我动容些什么呢?”
她被问的一噎,嗫嚅道:“不应该可怜一下那个孩子么。”
他望着满树红色的海棠花,缓缓说道:“这世上什么都能避免,唯独死亡不能。你可知这天地间的红色是如何来的?夸父逐日终日未能成功,死于暮色。晚霞红火皆是他鲜血染就。这世间的每一处艳红,都是血液浸染,这是自我第一天上战场就明白了的道理。”
他对性命没有感觉,早已看惯了生死和白骨。与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来说,这灵堂里那不足半丈长的身子简直渺小如斯,激不起他心里半点涟漪。
身为将军,若是看不开生死,还怎么统领三军?
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觉得远隔千里。
她是站在夏日骄阳下的重重花海,而他则是站在孤冷缺月下的茫茫冰川。
“我果然不该奢望你能有什么人性。”
她转身回到灵堂,留沈夜清一个人在花树下沉思。
“流云,我是不是对一切看的太轻了?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冷漠无情?”
难道是戏演的久了,本性都被掩盖了?
流云自树上跃下,苦口婆心的相劝:“爷,您只是太久没有遇到能让您动情的人。这火种被冻在冰川里久了,想重新燃起也是需要时间的。爷现在能说出这番质疑就证明爷心里的冰川已经在融化了,僵硬的情感正在慢慢破茧而出。我相信夫人能等到爷真正敞开心扉的一天。”
他叹气,“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让她等?”
她喜欢爱笑的温柔的,喜欢对一切事物积极乐观的,喜欢博爱苍生的。
可是他不是。
他想是,却那么难。
“夫人已经嫁给爷了,自然会等。而且……”他顿了顿,笑道:“夫人喜欢你,我感觉得到。”
对此,他只是付之一笑。
如果她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他自然不怕她不会等,但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怕她真的没有耐心等。
毕竟她生活的那个地方,太叫他匪夷所思了。
韩老爹被从柴房里放出来了,身上没有受伤,就是精神不太好。临走时,沈夜清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妇人手里,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她愣了愣,不明白他这又唱的哪出。
她一把抢过妇人手里的银票,上面数额是三百两。
她大骂一声:“沈夜清你有病啊?人又不是韩老爹治死的你装什么大款!”
气呼呼的把银票塞给妇人,她跑步追上沈夜清就是一顿骂,“有钱也不带你这么败的吧?问题不出在韩家你拿什么钱?”
他不给钱她说他没人性,他给钱她说他败家,她是想怎样?
“爷有钱,乐意挥霍。”
路过清溪村时,把韩语笙和韩老爹送回了家。韩老爹想留几个人吃饭,但沈夜清执意要上路,韩语笙只好送他们出村子。
村口,秦若无拉着韩语笙,有些欲言又止。
韩语笙叹口气,语气担忧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爹本来身体就不好,都说医者难自医,也确实是这样。经过这次折腾,只怕时日无多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深吸口气,望着暮色将尽的天际,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是七岁时韩老爹捡来的,捡来时韩老爹已经五十多了,如今七十古来稀,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我……等爹走了再说吧。”她无亲无故,能去哪呢?
他点点头,也看得出来她的孤寂,“若是无处安身,到京城永胜侯府提我的秦若无的名字,他们自会收留你。”
韩语笙震惊的打量他,“你……你是……秦若无?少年神医秦若无?”
说来可笑,这一行人在一起一天了,却互相不知道名字。
秦若无难得不好意思,“你听说过我啊?”
韩语笙激动的几乎跳起来,拉着他的袖子说:“我拜你为师吧!”
秦若无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在医学界也是鼎鼎大名的。他十七岁发迹就是因为治好了重伤欲死的沈夜清,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医学界都知道出了一个少年神医。
之后他跟随沈夜清走南闯北解毒救人,名声一日大过一日,他的身世也被挖了出来,于是人人都知道他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更加受众人崇拜。
但是……他干笑两声,拽回自己的袖子,“我一天天的居无定所,恐怕教不了你。”
韩语笙歪头想想,天真的说:“我本来就没有亲人没有家,不怕居无定所啊。”她笑道:“我跟着师父走,师父到哪我就到哪!”
秦若无有点无可奈何,求救的看向沈夜清。
他转过头不理会。
“那……你要是需要就去永胜侯府找我吧。”
“永胜侯府……”韩语笙这才想起来秦若无一直跟随沈夜清,恍然大悟。指着沈夜清小声说:“他……他就是地狱修罗?”
秦若无赶紧捂住她的嘴,见沈夜清没有异样才小声说:“你既然知道还敢说出来?他脾气可不好。”
她畏惧的点头,“看出来了。”
他几乎都不说话的,她就听见他说过几句话,一句是“开棺”,一句是“爷有钱,乐意挥霍。”
她朝他那边看了几眼,说:“那我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快上路吧。”
看她这避如蛇蝎的模样风残雪对他笑道:“看看你这人做的有多失败。”
沈夜清怒火中烧,却不能对一个女人怎么样,只好甩袖离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衍风流云赶紧跟上,风残雪让秦若无快些解决,也上了马。
但她不会骑马,梦蝶马术又一般,正准备上华年的马时,前方响起马蹄声。
沈夜清策马回来,对她伸出手,示意她上马。
她嘿嘿一笑,“还是你最好。”
两个人佳影成双,韩语笙望着奔驰的汗血宝马有些回不过神,“那不会是侯夫人吧?”
秦若无道:“还能是丫鬟?”
七天后,一行人入住了宁城的金祥客栈。几个人是分批而入的,直到这时风残雪才发现好像三天没看见衍风了。
三个护卫伪装成江湖人一起入住,沈夜清一行三人作商人身份入住。路远行本来只是找沈夜清打一架的,结果半路被韩语笙破坏了。从清溪村出来他就接到属下汇报,说要参加一个武林大会,因此没有跟来。
金祥客栈不是最好的客栈也不是最大的客栈,住在这里不会引人注目。
吃饭时,风残雪偶然听见隔壁桌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皇上派侯爷来查宁城抗税的事情了,现在都走到一半了!”
她看看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人,这嘴巴这眼睛是沈夜清没错吧?
她询问的看向秦若无,秦若无耸肩表示不知道。
“纳税这种事问县令知府是没有的,不如暗访。而且这么奇葩的抗税原因我就不信那些庸俗之辈想的出来。”
就算想的出来,竟然还真的敢做,也是少见。
她寻思猜测道:“你是怕是有人古言挑唆?”
他看看她,“照这个速度,回京你就可以痊愈了。”
她“呵呵”两声,用佩服的眼光看着秦若无:“跟他说话真的能气死,好话说不过三句。你是怎么忍受他怎么久的?”
他笑道:“他只要不是快死了,基本都用不着我。” 嫡女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