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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着载沣问着这些琐事，沈锦绣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回答着，却不想，载沣竟然一改之前的压力，缓和着气氛的回道：“既然没有吃，那边随着我一起吃吧。方才那双碗筷是老孙用过的。你总该不会嫌弃，将就着用吧。” 在船上漂泊，哪里还有着这么多的讲究。沈锦绣也就拿起来了方才孙福全丢下的碗筷，和载沣吃起了晚饭。

　　多年之后，沈锦绣回忆起来那一顿晚饭，都是意味无穷。因为那一顿晚餐带给了他太大的改变，也因为那一顿晚餐是在不知道和王爷身份下吃的，吃的极为的畅快。更是因为那是他和醇王爷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还仅仅只有两个人。罪民和亲王的同席，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荣誉。

　　载沣取出了上船之前，从军营之中带出来的鱼子酱，这鱼子酱是取了大同江冬夜最冷时候，凿冰而出的鲑鱼，采用平壤地区的土法子做成的。味道十分的鲜美，载沣也没有带上多少，今晚倒是拿了出来，权且是为了给晚饭添上一点亮色。

　　他见沈锦绣安心吃饭，便继续问道：“你多久没有回家了？我是指盐城老家。”沈锦绣听到载沣这般问，举起碗筷的双手，顿时将碗筷放下，叹息了一口气道：“十九年了。父亲去年去世都没有来得及回家一趟。实在是大不孝。”载沣笑道：“你窃取家中钱财，这不算大不孝。毕竟家中还有良田百顷，你自己也有弟弟和妹妹照顾父母。”沈锦绣之所以敢这样窃走家中钱财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他的父亲除了他之外，还是有一子一女的。也就是说，即便他带着钱财离开，对家中的影响也不是那么的大。

　　他听着载沣的话，叹一口气。哪里知道载沣话锋一转，又道：“你的大不孝，在于你十九年未曾回家一次。离家千里，老父至死未见长子一面，这种无情无义之举，乃是有背人伦的。你可知道？”古人重孝，所谓百善孝为先。载沣一声厉呵，直刺沈锦绣的伤心之处。他闻言大哭起来，十九年不回家的憋屈，一旦被人激出来，即便是沈锦绣这等深藏心思，能忍之人也是受不了。

　　看着他满脸的泪水，载沣知道这个人到底还是良心未泯，他继续问道：“盐城本就是在海边城市，为何你不愿意回家？”沈锦绣垂泪颤声道：“我也是想回家的啊。当年我在家的时候，便是一心想学做生意，并且苦学算筹之术，希望能够继承先祖遗志，经商而济天下。我十八岁那年，在上海游学的过程之中，看到了洋人开办的银行，便有了开设自己钱庄的意愿，乡试未中之后，我一边管理家里土地，一边仔细谋划，苦学不辍。最后自己还改良了‘龙门账’的记账之术，将之结合了算筹之术，想出了新的记账法子，‘两仪帐’。有了这套法子，我知道自己若是开办钱庄必然要比别人厉害。可是我父亲却是死活不同意，万般无奈之下，我便偷了家中的钱财，东渡日本。托着自己在日本的好友，找到了安田。后来的事情，我想贵人您应该也知道了。我最终还是输了，不过不是输在生意之术上，而是输在了自己没有后台之上。我既是不甘，也是无言见父母。所以便是一直没有回家。”

　　听着他的叙述，即便载沣自己已经知道了故事的始末，还是叹息了一口气。中国人自古讲究的便是衣锦还乡，当年楚霸王乌江自刎就是因为无颜再见江东父老。而沈锦绣怕也是有着差不多的心思。载沣年纪虽然小，但是驭下之道，有严无宽。他冷哼一声，“哭哭啼啼，我且问你，你可还愿意见一见你的老母亲？”沈锦绣嘴唇动了好几次，终于说道：“我在日本成家，虽然当初被安田所逼，不过自己的妻子因为是他的妹妹，并没有被他逼迫，我的儿子，如今也已经十二岁。然而我的母亲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老沈家有后了。我何尝不想回家，带着妻儿去看看老母亲。只不过如今这般憋屈，妻儿还仰赖仇人养育，我作为一个男人，实在耻辱的狠。倘若我去接我妻儿，也必然会被安田抓到，所以我不会现在回去。”

　　听着他这样讲，载沣这番才知道，原来安田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沈锦绣。而沈锦绣现在妻儿的性命还在安田的手中。其中的曲折，竟然这么的复杂。载沣冷笑道：“妻儿现在还托付于仇人之手，确实可笑。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建一世功名。在哪里跌倒了，就应该在哪里爬起来。安田家的银行，既然让你这般痛恨，那你就应该把这家银行夺回来，让安田受到应该的惩罚。”沈锦绣本来还准备说办理钱庄一事，艰难万分。

　　但是载沣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载沣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语，继续道：“你之前说自己因为没有人撑腰，才这般落魄。现在我可以给一个机会。你无须管我是何人，总之我不会诓你。你好好说道你的‘两仪算法’。假如真的有那般的出色，我保证你可以完成你的经商济世的梦想。”

　　沈锦绣两眼瞪着载沣，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现在犹豫了。自己的两仪算法，乃是自己日日夜夜钻研算筹之术，然后总结出来的一套记账方法。运用到钱庄的之中，不仅仅便于钱庄之内账目的管理，同时也可以帮助钱庄避免因为贪污，渎职这些原因而引起的损失。以前的钱庄大部分都是由世家豪门掌控，与其说是钱庄，不如说是这些世家的一个小金库。里面的伙计都是家族子弟，受到宗法的约束，所以贪污渎职的问题很少。但是一旦钱庄生意铺展而开，三教九流的人必然都进来当掌柜的和伙计。难免就会遇到贪污问题，古代是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但是沈锦绣创造的这套记账方法却是可以避免这种问题，所以他知道这种记账方法是极为珍贵的。他犹豫应不应该和载沣分享。因为安田就是学会了这套方法，然后卸磨杀驴。

　　不过载沣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自然是看出了沈锦绣心中所想。笑着道：“你的记账方法，安田必然也是知道的。且不说我觊觎你这种记账方式，更何况你的这种记账方式，如果不应用在钱庄之中，又有什么用呢？奇货可居罢了。”沈锦绣听着载沣的调侃，面不改色，可是心中却是长叹一声。他放下碗筷，拱手笑道：“贵人，您多虑了。并非小人不愿意说出来，只不过其中因为涉及算筹之术，又有一些老式记账方式。小人嘴拙，怕是说不清楚。”

　　看着沈锦绣一番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找着借口推脱掉了自己方才那些小心思。载沣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他倒也是顺势下去，问道：“什么是算筹？”沈锦绣从衣服的内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本黑色的小本子，还有着一支铅笔。这两样东西，现在看起来，平常无比，但是载沣知道，这些都是洋货。只见沈锦绣在黑色的本子之上，写上了一些阿拉伯数字。指着道：“这就是算筹。”载沣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指阿拉伯数字啊，阿拉伯数字虽然在13世纪和14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传入了中国。但是并没有广泛的应用开。

　　中国的数学家们，对此钻研的更是稀少无比。载沣看了之后，脱口而出：“阿拉伯数字？”沈锦绣惊讶的看了一眼载沣，道：“想不到贵人竟然认识这个，我们都称呼其为算筹。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叫做阿拉伯数字，也是在上海游学时候，碰倒的拉蒙神父用英语这般的称呼算筹。”载沣点点头，道：“西洋人都这般的称呼这种计数方式。”他又疑惑道：“那你怎么知道使用这种数字？据我所知，中国关于这方面的典籍，数量屈指可数啊。”沈锦绣点点头，道：“先祖曾经留下了《沈式算筹》一书，历经了数百年，虽然破破烂烂，好多都已经丢失，但是我最开始还是从这个上面学习到的算筹。到后来，我在上海游学时候遇到了拉蒙神父。我的大部分的算筹术法都是他教导给我的。”

　　沈锦绣一谈到拉蒙神父，眼神之中熠熠生光。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怕是也有着一段师徒之情谊。载沣不由对这个拉蒙神父也感兴趣起来。载沣夸着道：“这位拉蒙神父，是一家不简单的人物。”沈锦绣道：“那是，在他的国家，他被称为Mathematician，他也把算筹之术称之为math。这可真是一门神奇的术法。可惜中国人不重视，我曾经一度打算在中国推广这种的术法。不过似乎大家都不敢兴趣。这才作罢。”

　　能够在跑着海船的沈锦绣，自然是通晓英日俄三国语言，载沣开始没有听清楚第一个单词，但是第二个单词他还是反应过来。不就是数学吗？敢情眼前的这个家伙，喜欢数学啊？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文科生，数学虽然不至于让他这种高等生头疼，但是绝对是能够躲避就躲避的学科。想到了这里，载沣不自觉地咧了一下嘴角，想来眼前这个锦嬷嬷竟然是一个数学狂。看到了载沣这个奇怪的反应，沈锦绣一头雾水的问道：“贵人，您也是知道算筹之术吗？我的意思是指西洋人的math。”载沣摆摆手，然后道：“不不，略微知道一点点，但是并不精通。”生怕眼前这个数学狂找他讨论什么高深的数学。

　　然后他又转移话题道：“那么你所说的那个两仪帐法又是什么呢？竟然这般神奇，可以用管账的方式，把钱庄之中的细细小小的一切账目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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