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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宣林妍磬进殿!”
妍磬一身红衣,手捧斑斓锦匣翩翩步入晴照殿中。
“小女林妍磬携传国玉宝叩见崇华太后,恭请太后圣安!”
“起来吧!”
崇华一声令下,抬眼见妍磬手中锦匣,不免含笑问道:
“这一遭你手里捧的,可不是那残砖破瓦了吧?”
妍磬听罢,淡淡一笑,不禁徐徐抬起双手将那斑斓锦匣奉于崇华,她道:
“太后已然降旨恩准放还家父,小女哪里还有欺瞒太后的道理。那传国御宝就在这锦匣之中,小女恭请太后御览!”
江红菱见状,忙近前几步恭敬接过,而后又万般谨慎小心传于崇华查验。
此刻,只见崇华太后面色凝重,微微颤抖双手,缓缓从那匣中取出一方玲珑剔透玺印。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那一遭亲眼见到,亲手摸到这宝贝,还是文宗在世的年岁。一晃眼,文宗去了,穆宗也去了!如今……如今就只剩我一个孤鬼,留在这深宫之中!”
崇华双手托起那斑斓玉宝,细细品读着那玉上纹绣,默默端详着那玉中华光,不住自说自话。待其翻转印玺,见底座那斑斑字迹,又听得这陈宫女主慨然叹道:
“承天授命,万年永昌!当日见它,何等的动魄惊心,如今看来,要是没了底下这八个字,这传国玉宝......终究也不过是一方寻常美玉罢了!”
妍磬听及“寻常美玉”四字,立时想到当日白祈年也曾作此感愧,她又见崇华此刻一脸难解神色,正要回禀离宫之事时,却见脚边忽而扑来一只垂耳大眼的卷毛哈巴儿,一时吓得妍磬连退几步。
崇华座中见状,却不由得松下眉眼,开怀一笑,她忙打趣道:
“死且不避的林二小姐,不成想却怕我宫里的一只狗!实在可笑!可笑!”
妍磬听罢,不禁一阵羞涩,她思虑一阵,缓缓答道:
“太后说笑了,小女既怕......既怕这清福大将军,更怕……也更怕死!不过……不过万不得已之时,能以小女微末之躯换取父亲之命,终究也是值得的!因而……因而……”
“罢了罢了!”
崇华听及此,忙打住道:
“我知道你口齿伶俐,也知道你孝感动天!方才只不过随口打趣你几句,这会子你又要忠孝礼义的说个没完了!我还是喜欢见你唇枪舌剑驳斥我的样子,那也才是你真正的品性!”
崇华说到这儿,顿了顿,她低头见那地上摇尾乞怜的吉方,不禁又脱口问道:
“想来奇怪,你头一次入宫,也是头一遭见它,怎么知道它的名号?我原有一只清福将军,不过早早就去了,如今这个小畜生,是贵妃后来孝敬我的,只不过随了旧名,依然叫他清福将军罢了!”
妍磬听如斯问,不禁淡淡一笑,她轻声答道:
“太后娘娘的爱物,天下人皆有耳闻,无论是那先前的,还是这后来的。说道小女又如何知道这清福大将军之名,全只因小女母家连同族中好些亲戚曾万般无奈要为这清福大将军守孝,因而这清福大将军之名,小女才记得这般真切!”
崇华听罢,一时疑惑,她忙问道:
“为一只畜生守孝?这是个什么说法?”
妍磬思量一阵,抬起头来,含笑答道:
“那日我长姐喜宴,有仇家冒充宫人,他们入府宣旨说,清福大将军仙游,太后因而忧思成疾,自圣旨所到之时,接连三日,杜绝一切红白节庆之事,以兹昭显天下万民对太后之赤诚孝心!”
“竟有这等荒唐事?”
崇华听如此,不禁放声大笑,好一阵,她又脱口叹道:
“细细算来,这应当是那......是那曹家的鬼主意罢?只是不成想,他们竟拿我的吉芳做起文章,实在荒唐得很!也可叹他们如此这般,天下百姓又不知道该如何非议,如何猜度我这深宫老妇了?这班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也真真该死!”
“太后说笑了,太后母仪天下之尊,黎民百姓只有称许颂扬的道理,哪里敢非议,又哪里敢猜度!”
崇华听得江红菱在一旁好言附和,而那妍磬却只低头沉默,不言不语,她细想一阵,不禁高声问道:
“林家丫头,你既来自民间,我且问你一问:那些市井百姓,江湖中人,都是怎么说我,怎么骂我这个老婆子的!你只管如实说来,不可有半点遮掩,要是存心说假话空话诓骗我......我......我便果真把你留在身边,要你青灯白发,老死宫中!”
“这……这……”
妍磬听如斯问,不禁一愣,她一面细想离宫之事,一面又思忖这几回面圣情状,深感崇华为人虽大权在握独断专行,却又非那等蛮横暴戾心胸狭隘之主。如此思虑一阵,她终如实禀奏道:
“回禀太后,小女听到他们议论太后的话,无非……无非也只两桩!”
“哪两桩?”
“第一桩,他们说太后您......颠倒乾坤,杀人如麻,一心独揽朝政,祸害社稷,致使……致使民怨沸腾!”
崇华如斯听罢,只淡淡一笑,她回道:
“陈词滥调!老生常谈!这些年来,只这一桩,在宫里就不知道听了多少!哪里还在意江湖中人如何评断,实在不足为虑!你只说说第二桩,又是什么?”
“第二桩......第二桩,他们说太后您骄奢淫逸,用度铺张,一顿御膳便是九十九道菜,再有那床闱被褥什么的,镶得满满的金银珠宝,大费民脂民膏!”
“笑话!天大的笑话!”
崇华听罢这第二桩,立时高声大笑,她只看过江红菱一眼,而后又对妍磬含笑叹道:
“红菱她伺候了我十几年,你且问问她,我一顿吃得多少?我那床榻上,我那被褥上又镶了多少金银珠宝?那起有心作践我的人也着实蠢钝得厉害,编这等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试问世间哪有人一顿吃得下九十九道菜?试问谁会在镶满金银珠宝的床榻上睡得安稳?也不怕硌得慌?实在是荒唐得很!可笑得很!我只问你,你可相信他们这些鬼话?昏话?这些话,怕只有那些蛮愚之徒才会信以为真!”
妍磬见崇华听罢这桩桩件件,非但不恼怒,反而大情大性,大笑不止,她顿了顿,不禁切切回道:
“小女不敢欺瞒太后,此番入宫面圣前,小女却也以为太后娘娘是个高高在上,半点......半点不近人情的后宫之主。这几遭看下来,小女窃以为太后您......太后您虽名尊位显,然终究也还是个......是个至情至性有血有肉的凡人,实在同我等无异......”
“至情至性?有血有肉?凡人?”
崇华如斯听罢,不禁囔囔自语,不知怎地,又渐渐沉下脸来。
江红菱一旁见之,私以为太后发怒,她不禁高声斥道:
“你放肆!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凤灵转世,哪里跟我等凡人无异!”
“红菱不得无礼,这林家丫头……这林家丫头她,说得对啊!”
不想崇华忙止住那江红菱呵斥,而后又低眉顺目,对那妍磬柔声叹道:
“你说得对,如今这宫里的人将我奉若神明,那宫外的人,又把我贬作妖孽,可笑他们都忘了,我不过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胎,着实同你等无异。试想这些年来,我是处置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不过……不过那也是我这肉体凡胎,身居其位,身承其重,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罢了!他们不曾坐在这晴照殿里一日,哪里会知道在这人世间,何谓最沉的无可奈何,何谓最重的迫不得已!他们只管有心轻慢我,无端折损我,要果真换了他们当家主事,兴许还未必及得上我!要果真天数有定,我这陈朝天下教他们夺了去!谁知道到了那会子,他们那起人又会教黎民百姓如何作践,他们身上,又要背负多少千秋骂名!”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