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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明府昔日岳家老宅内,林妍眉立于一处翻新修葺殿阁之外,只仰头凝视那檐下匾额静默不语。忽而,那春濛姑姑手捧一绛色大氅近前劝道:
“皇后娘娘在这站了许久,仔细着了风寒。且披上这大氅,回里间去吧。”
春濛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往妍眉肩上加衣,旋即,忽听得妍眉柔声问道:
“你说这翊圣二字可好?”
听得中宫娘娘如斯问话,春濛忙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匾额之上“翊圣殿”三字,好一阵,这红罗台女官不由得轻声回道:
“辅助圣主,意头自然是好的,用在中宫皇后的殿阁,再妥帖不过了。况且以娘娘的德才,加之在前朝的威望,这翊圣二字,正合眼前光景。”
听得春濛如斯答话,妍眉不禁淡淡一笑,旋即,她又切切问道:
“那你觉着,咱们这大正宫,跟北边的大正宫相比,却又如何呢?”
“这?”
听得当朝皇后如斯发问,似是别有一番深意,这才得妍眉倚重的内廷女官不由得顿了顿,少顷,她只跪地答道:
“恕奴婢直言,娘娘有心命人将这明王府比照着中都大正宫翻新扩建,更改了阳明,中明二殿为崇圣殿,翊圣殿,娘娘是何良苦用心,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如今......如今娘娘要问,这两处天子行宫孰高孰低,做奴婢的实在不敢虚言搪塞,只是奴婢终有一言不得不说,任他楼台殿宇如何巍峨壮丽,天心民心所归之处,才真真正正是皇天圣统之天子居所!”
这春濛姑姑如斯一语,不由得教妍眉心头一颤,旋即,妍眉只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心腹女官,少顷,她只轻轻令道:
“春濛,你陪我在这坐会儿说说话吧。”
“娘娘......娘娘?”
见妍眉一面吩咐着,一面往那翊圣殿正门门槛上坐去,春濛忙又含情劝道:
“娘娘是皇后,哪能坐在这儿跟奴婢说话?娘娘快......”
“我让你坐下,你不坐,便是抗旨!”
妍眉一声柔柔威吓,不得不迫着那内廷女官靠着门槛席地而坐,旋即,又再听得妍眉悠悠问道:
“春濛,你的家乡在哪儿啊?”
“家乡?”
听得妍眉无端问起家乡之事,春濛不由得唏嘘一叹,她只浅浅答道:
“娘娘倒真问着奴婢了。奴婢这半生侍奉过几位主子倒还记得,只是那家乡......奴婢却浑然都给忘了......”
“忘了?怎地就忘了呢?生往家乡来,死向家乡埋!你何样聪慧人,怎地却连家乡都给忘了呢?”
“奴婢不比娘娘得上天庇佑,自小便是个苦命人,奴婢只记得那会子年纪还小,似是有一夜看花灯,迷了路,便教生人拐走了。而后几经转手,卖来卖去,末了入了宫做了个最低等的苦役,从那以后,奴婢便再也没到过旁的去处。娘娘方才问奴婢家乡在哪儿,奴婢这会子斗胆说句玩笑话,这大正宫便是奴婢这一辈子的家了,世人不是常说‘处处无家处处家’吗”
“处处无家......处处家?”
妍眉一时咀嚼此间滋味,不觉呆了神,入了迷,好一阵,这林三小姐似是想着什么,又感心上一紧,鼻内一酸,她只望着远处云天间那一抹残阳,含情叹道:
“你说你是处处无家,便处处家?可叹,我这半生,华清府林家是家,大明府岳家是家,昔日中都皇城是家,而今这大正宫更是家,可这几方地界,几方家宅,这么些故土于我而言,怎地却又处处是家,处处无家呢?想来......想来,你我都是自小迷了路径,便错走了一世的可怜人,兴许......兴许,我还不如你,好歹你......仍旧是那有家可托之人呢......”
妍眉如斯说着,不知怎地竟缓缓流下泪来,春濛一旁见状,忙跪地请罪道:
“都是奴婢胡言乱语,惹得娘娘多心忧思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何曾与你相干,你忙着请罪作甚?只不过......只不过这几日,一干故旧老臣私下里跟我哭诉,说是昔日家小在那边无依无靠,舂凌战事不知何时有个终了,他们都盼着收复北地,荣归故里呢。”
“原来娘娘忧思竟是为着这个。咱们太子不是亲领兵马早往华清府那什么坠龙关去了吗?奴婢想着,只等华清府收复,北定之时便也有日可期了不是,那起老臣又何须如此早早过分伤怀呢?”
听得李元钧北上华清府之事,妍眉不由得定了定神,她一时拭去眼角泪水,而后沉沉说道:
“收复华清府哪里就那般容易。咱们那东宫太子如此急着前线立功,只怕也是别有他图。我只盼着,这坠龙岭一战,咱们别输得一败涂地才是!”
【二】
华清府之内,坠龙岭之上,峰峦叠叠,草木森森。江伯骁挥鞭策马,纵情穿梭于莽莽天地之间,好不舒心恣意。
身后一太子随侍见如斯,忙高声劝道:
“太子慢些,仔细林子里有蛇虫猛兽出没!倘若又惊了王驾,一时坠了马,太子爷是小痛小灾的,咱们这些做仆臣的可就大祸临头了!”
“放你的狗屁!父皇传旨叫我到这华清府来,便是有心要我在这险山密林里历练一二。这儿天高地阔的,远比在京城街巷里驰骋快意得多,你要是再胡言乱语败我的兴致,仔细我立时要了你的狗命!都给我滚开!一个也不许跟上来!”
不想那太子听得侍从劝阻,却满心不快,一语呵斥罢了,又忙调转马头往远处茅草丛中奔去,只留下一干随侍低眉顺目,不敢近前。
无可奈何之下,那侍从官只得长长一叹,而后满眼愤恨向身旁李敬堂训道:
“李敬堂将军,瞧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这前线战火纷飞的,还纵着太子爷到这鬼地方骑马打猎。太子没事便也罢了,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是掉了根毫毛,我也得上奏朝廷,治你个灭族死罪!”
李敬堂听那太子侍从满口尖刻威吓言语,心上却并不气恼,少顷,他只淡淡笑道:
“侍从大人何必这般忧心。太子殿下何许人也?即便真在林子里遇见些个毒蛇猛兽,凭太子的功夫,也定能一一降服。且让太子爷于此间好生作乐一番,太子爷一旦欢喜了,侍从大人您不也能跟着步步高升不是?”
“步步高升?李将军倒会说笑!只怕心里想着步步高升的,是你李将军自己吧!”
听得步步高升云云,那侍从官不由得眉眼一斜,顺势讽道:
“谁不知道,李将军有今日尊位,全仰仗着翊圣夫人扶持!不成想现而今,将军又打起了咱们东宫太子的主意。只是臣下不得不提点李将军一言,讨女人欢喜不难,殷勤卖乖,设计奉承咱们太子殿下却不容易。李将军有那颗心,还是放在战场杀敌,侍奉翊圣夫人身上罢了。伺候太子爷这档子苦差事,您能歇着还是歇着罢!”
这侍从官如斯一言,惹得身旁一众太子随侍尖声嗤笑,李敬堂听在心上,亦不免为林妍磬遭小人无端污秽忿忿难安。好一阵,这生来最厌刁滑小人之英武豪杰忽而拉下脸来,只冷冷叹道:
“侍从大人既时刻不忘伺候东宫千岁之重责,那李某便早早送大人上路,且由着你到阴曹地府接着替那江伯骁为奴为婢去罢!”
“李敬堂,你做......”
不待那太子侍从言尽,忽而一道剑影闪过,只见这小人立时口喉淌血,沉沉落下马来。身旁众随侍见如斯,自是个个慌了阵脚,犹不及高声斥责,却又让李敬堂左右副将纷纷斩于马下。
“将军,这起佞臣尽数见诛,那太子,又当如何处置?”
“太子?他算哪门子东宫太子?无耻淫贼罢了!”
李敬堂听得左右问话,一面抹去剑上残血,一面含恨骂道:
“你们几个且留下,将这起尸首统统扔到后头山涧里去。前头那无耻淫贼,我一人应付足矣!”
李敬堂如斯说罢,立时扬鞭策马往那茂林深处奔去。只不多时,便见那林中枝摇鸟散,旋即,更传来一声凄厉嘶吼:
“我......我的......”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