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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夜沉沉隐秋痕,秋露重重掩秋纹。
秋草低低弱秋水,秋光浅浅冷秋魂。
华清府林家老宅内,李隋方一面口诵诗文,一面手舞长剑,好不纵情潇洒。一时剑锋闪过,不慎削去庭院中一节桃枝,这李公子当即收了身法,而后慌忙令道:
“来人!来人!快请花匠过来瞧瞧,可伤着了这树干不曾!”
身旁一伺候小斯闻言,忙近前回道:
“公子爷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株桃树,何须如此惊慌。”
李隋方听如斯,不由得厉声斥道:
“你如何知晓!这可是翊圣夫人幼时亲手栽下的桃树,此等爱物,自然容不得半分伤损!倘若只因我方才一念之失,便教这桃树明年春天再开不得桃花,我,岂不是犯了死罪!你且快去请花匠过来,还问这些个做什么!”
那小厮听得如此情由,又见李隋方此刻一脸慌张模样,他忙上前看了看那桃树,而后只含笑回道:
“回公子爷的话,这树好着呢!不过是教您削去了一节枯枝,哪里就伤着了根本。小的幼时便跟着爹妈满山里打转,什么树没摸过,什么花草没见过,小的担保,明年开春,这株桃树又是满枝桠的桃红,夫人若是能来瞧上一眼,保准欢喜得不得了。”
听那小厮一番言语,李隋方不由得舒心一笑,他只道:
“竟是我空悬心了一场,连这桃树是生是死也料不准。想来,我那些年的圣贤文章都是白念了。”
“公子爷说笑了,圣贤文章哪有白念的道理!小的自幼命苦,没得钱去书塾,想学文识字还不可得呢!成日家田间地头打滚,也就比旁人多认得些花草果树罢了。就好比公子爷方才练剑时读的那什么秋不秋的诗文,小的只觉着好听,更觉着隐隐有些忧愁涌上心来,若要问小的什么意思,那小的便是只听懂了一个秋字,一个愁字罢了。”
那小厮一番自嗟自叹不由得教李隋方心内感伤,旋即,这李公子只淡淡答道:
“这是当世大才姜楚好些年前所作的秋思,原也无甚大情大理于其间,不过是逢秋感伤,抒发些心内苦楚忧思罢了。你没念过书,却能在这好些秋字上头,悟出一个愁字,可见......你是生来就有一段文墨在心胸啊!”
“公子过奖了!小的这肚子里哪来什么文墨!小的不过是见公子爷方才练剑时一脸愁容,才胡乱猜想那秋不秋的诗文必不是什么欢喜文章。小的更是心生疑惑,公子爷生来富贵,要什么便有什么,而今,又忧愁个什么劲儿呢!”
“忧愁什么?倒真叫你问着了,我而今,又忧愁什么呢?”
听得那小厮“何故忧愁”一问,李隋方不由得默然陷入沉思,好一阵,他只回头看着那无花无叶的桃树,切切伤道:
“我也不是如你所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唯有一样,只怕这一世,我都要不到更不能要了罢!此刻宫内惊变,宫外秋凉,也不知她一人在那边,是否顺心,是否安康......”
【二】
“许久未见母亲,母亲瞧着倒是清瘦了不少。可是宫里又生了些许烦心事,教母亲你日日挂怀?”
“宫里向来便是是非之地,这些年,看腻了,也看累了,挂不挂怀的,这日子还不得照样过?当日借着你的由头,我好歹也挪出了宫禁,不用日日瞧着那些人,眼下这日子总比那会子要轻省多了。”
中都城外一处农舍内,昭儿正握紧妍磬双手,柔声寒暄,妍磬见眼前这女儿神色竟比原先更有光彩,她只切切问道:
“你说我清瘦了许多,我瞧着你倒比原先更添了几分精神。想必......想必昭儿也都放下了......因而才这般心清自在,容颜焕彩。也对,也对......也是时候该宽心抒怀了,那畜生......现而今早烂成了泥土,我的女儿也该重新梳妆,回复往日光彩不是......”
听得妍磬一语,昭儿顺势忆起那江伯骁之恶行,旋即,她只淡淡一叹,沉沉回道:
“放不放下的,我也说不准,只是......只是那痛虽忘了,可恨,却忘不了。我这些日子,在这农舍里隐居,偶尔想着这桩事,更又常常忆起当日姜婆婆带着我跟云儿妹妹四处漂泊种种,只觉着......只觉着,人活一世,是福是祸,是聚是分,都是命数罢了。要不是命数,我当日也不会有幸认了夫人做母亲,要不是命数,云儿妹妹她,又怎地时至今日,还是音讯全无......”
昭儿说及此,不由得默默垂下泪来,旋即,她又匆忙轻拭眼角,而后沉沉叹道:
“罢了,何苦拿这话扫兴。母亲难得来见我一遭,原该说些正经事才要紧。我听闻......我听闻,宫里又封了个什么峥嵘夫人,说是这女子比当日熹荣夫人更得圣宠,也是个不安守本分的,而今,中都城内都传遍了,说这一位厉害得了不得,无论前朝后宫,比母亲你还要尊贵呢!”
“你这丫头,身在田间,眼界倒广大,竟还知道她?”
听得昭儿切切发问,妍磬只淡淡答道:
“那峥嵘夫人是副相陆子康不知哪一日进献于上的美人,既有姿色,更有手段,只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专给当今陛下吹枕头风,左右朝内党争的一枚棋子罢了。这般棋子,眼下得宠,自然风光,可一旦失宠,只怕下场比前朝失势的大臣还要凄凉。且由着她去,只要不惹出什么大祸,就只当宫里多了一位恃宠而骄的娘娘罢!”
昭儿听得妍磬一番欲尽未尽之语,不由得顿了顿,待其眉眼一转,这聪敏女儿不由得又低声问道:
“听母亲的意思,若是不惹出大祸,便听之任之?若是惹出大祸,便就要想着法子,将她拉下......”
“我何曾说过这话。”
不待昭儿语尽,妍磬忽而一时情急,脱口打断道:
“我只是与你讲一番道理,莫说本朝少不得这样一位峥嵘夫人,即便是前朝,就算是后世,历朝历代,无论何时,都少不得有这样的女子。总不过你来我往,你争我抢,千古一脉罢了。”
“千古一脉,原是这样?母亲所言,深得很哪。只是......恕女儿直言......他们既有心在宫里安排那样一枚棋子,母亲为保社稷安稳,为何不也挑拣个得力的美人送入宫去,与之相抗相争呢?如此,一旦日后朝中有变,宫里也有人为母亲周旋不是?”
听得昭儿冷不防劝其进献美人云云,妍磬不由得沉下脸来,只切切责道:
“傻丫头,那后宫是个什么地界?进得容易,出来却难!谁家的女孩儿不是爹娘眼头心头的宝贝疙瘩,我又如何狠得下心肠,为着朝堂争斗,将好好一个清白女儿往那刀山火海里送呢?好孩子,往后......你可再不许说这糊涂话了!”
“罢了,罢了,原也是我糊涂,好端端地又说起这话来,白惹得母亲烦心上火。”
见母亲此刻神色不悦,昭儿忙自责一回,而后又转身亲自倒上一盏清茶奉于妍磬,她含笑劝道:
“这会子咱们母女二人闲事莫管,还是好好喝茶,平心静气的要紧。这茶,虽不是名品,却也是难得的清香。我记得,当初隋方哥哥时常在外搜罗好茶孝敬母亲,今日母亲也尝尝女儿的心意,可比隋方哥哥的如何?”
一时说道李隋方,这昭儿不禁往外一探,而后心上一奇,她只切切问道:
“说到隋方哥哥,他今日怎地不同母亲一道过来?隋方哥哥可是一向近身护卫母亲安危,片刻不离母亲左右的?”
听得眼前这女儿忽而问及李隋方去向,妍磬不由得轻轻放下茶盏,只低声回道:
“他?你隋方哥哥......他老早便往南边去了......”
“南边?华清府?隋方哥哥去南边做什么?”
“他......他父亲李敬堂有公事差遣,自然有他的主意便是了......”
“那也是,男子事忙,总比不得我们女儿家这般清闲。我要是男人,我也不愿在这一处困守一世!试看天地之大,哪里不能有所作为呢?只可惜母亲不曾有个儿子,只有我同娍儿两个闺阁女儿,没得办法替母亲在前朝分忧啊......”
昭儿说及此,顺势又想着娫娍公主种种,旋即,她再开口问道:
“说道娍儿,也不知娍儿妹妹现下如何?可还是那般淘气,常惹母亲说嘴?”
先前昭儿提及李隋方,妍磬顿觉一点顾虑,满腔无奈,只得勉强含糊应答;此刻,再又被问起那娫娍公主种种,她便不得不想起那不肖女儿催嫁之事连同那夜车中言语冒犯之举,旋即,这翊圣夫人终不免心绪一颤,双手一抖,一时乱了方寸,竟不小心打翻案上茶盏。
“母亲是怎么了?莫不是娫娍妹妹出了什么事?”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