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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斑斓本纪 懿节堂 4416 2021-04-06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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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白祈年不眠不休,快马加鞭行至舂凌江畔,一时望着两岸冰雪琉璃人间,不觉千里江山尽素缟,好不凄靡颓丧。他停下马来,又俯看江中碧波,只觉晴光照水宛若昨夕,却也清洌明滟。就在此亦悲亦喜迷离恍惚间,那卢氏面容竟又如幻影般星点汇聚,蒙眬依稀映现水天。斯情斯境,似梦似幻,怎不教这凄情男儿神魂尽失,泪眼潸然;斯梦斯幻,亦恍若真容在前,触手可及,更是教这痴情公子,刺骨锥心,裂胆撕肝!

  “豆蔻依依解春愁,芳华惜惜醒朱楼。无情凄凄奈何事,可怜卿卿......负白头!”

  白祈年如斯沉醉,亦如斯愁吟,抒怀满腔离情去爱之恨,生死殊途之苦。不想话音刚落,却听得远处有人竟凭诗对和,其文道:

  “寂寞停妆苦骄容,嘶鸣歇马喜相从。死生奈何无足道,不哭卿卿哭白龙!”

  “谁?是谁!是谁语带机锋,编排于我!”

  白祈年听罢,满眼恼怒,立时四下张望,寻那对诗之人。

  “是我!”

  不想却在身后,一女子披挂银狐大氅正徐徐走来,只见其轻揭连帽,露出粉白面容,衬着黑发乌眉,在这冰天雪国之境显得分外清丽出尘。

  白祈年揉揉眼,忙近前一看,却见这雪中丽人竟是林家二小姐——林妍磬!又见一身着素青小袄的婢女侍奉在侧,却是卢氏生前心腹丫头——瑛棋。

  “妍磬小姐?你......你眼下不在大明府,过江来此,却是为何?”

  “公子眼下不在军前效力,策马到此欲回大明府去,却又是为何?”

  白祈年听罢,呆望一阵,少顷,淡淡回道:

  “你卢姐姐殁了,我自是回去料理后事,见她最后一遭。除此,还能为何?”

  妍磬看着白祈年,缓步近前,亦淡淡回道:

  “公子所思所虑,我自然明白。只是此番公子过去,已见不到姐姐芳容。姐姐她,早已风光入殓,安然入土,长眠于大明府。因而,姐姐的后事无需公子劳心。再看公子眼下满心满眼怨怼愤恨之气,倘若公子一旦过江去,只怕姐姐的后事公子料理不妥,姐姐生前苦苦为公子劳心筹谋的大事,亦会付诸东流!”

  白祈年听如此,立时了然妍磬此番来意,他长吁一口气,而后冷冷说道:“大事?什么大事?你卢姐姐,便是大事!妍磬妹妹若还顾念你卢姐姐的半点好处,且不要多费口舌,阻我去路。”

  妍磬听罢,却神情自若,她再近几步,恬然回道:“我同卢姐姐何等亲厚,怎得会忘记她的好处。这几日夜夜难眠,无时无刻不思之念之,恨不能同姐姐一道去了。可巧昨夜好睡,姐姐终天灵有感,芳魂入梦!”

  “入梦?你梦到她什么?你卢姐姐在梦里又跟你说了什么?”

  妍磬见白祈年满眼焦急神色,不禁淡然一笑,她缓缓答道:

  “姐姐入梦,化作青鸾,与一火凤二者比翼,飞翔于山林之间。不想那青鸾忽而坠死,从此火凤便不饮不食,泣血而亡。林中百鸟见一时无主,哀鸣八荒,终是四处奔散。我正心急情怯,大梦惊觉,姐姐又变作一尾雌龙,同一白龙升腾于云山雾海之中,好不快意。不想那雌龙一时隐去,那白龙便从此匿于九幽之下,不再飞腾嘶鸣行云布雨,终使人间连年灾荒,遍野白骨。都道白玉龙王幼时便聪敏灵惠,公子此番且告诉我,姐姐托梦如此,主何吉凶,是何道理?”

  白祈年听得妍磬借梦示警,先是一怔,而后冷冷一笑,漠然回道:“那火凤不饮不食不顾百鸟,不只为青鸾,只因梧桐树倒,无处安身;那白龙藏匿九幽,停云驻雨,亦不只为雌龙,只因云消雾散,无以升腾之径。这......即是我的道理,也是你卢姐姐的道理。妍磬妹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此间情由。既然明白,便无需再多费口舌,无需再拿这些有心人有心造作的玄话昏话......诓我激我!”

  “这不是玄话!也不是昏话!”

  妍磬见白祈年不为所动,她捏住衣角,凝神敛气,强作镇定道:

  “这是卢姐姐在天有灵,以她之心,借我之口,劝公子就此止住,策马回还的耿耿忠言!这也是明先生,洪将军,我父亲,连同......连同我,为公子担忧思虑的肺腑之言!还望公子切勿因私情,坏了公义!切勿凭着一时怨气,折损眼前功业,断送了来日大好光景,也辜负了姐姐身前为公子大业殚精竭虑费思筹谋的一片苦心!”

  白祈年见妍磬一时神情激荡,又猛然听得“辜负”二字,立时想起卢氏身前同他荣辱与共夫唱妇随的点点光景。他心头一颤,双眼一热,终隐隐含泪愧道:“她......她身前随我漂泊,四处奔波,受尽苦楚,我......我已然负她太多太多!奈何今日她撒手而去,还要......还要一人孤寂冷清,埋骨他乡。我,于心不忍!于心难忍!于心何忍!我枉为人夫......枉为人夫!”

  “公子既知道自己有负姐姐,既知道姐姐身前所受苦楚,更应知道姐姐甘心随你受苦却是为何?”

  林妍磬见白祈年自责自愧伤痛难当,亦不免触动情肠,她强忍泪水,依旧慨然回道:

  “姐姐十三岁与你相识,豆蔻年华,情丝深种;十六岁与你结缡,朝夕缱绻,白首为盟。那些年岁,至喜至幸,好不快哉悠游!不过,在姐姐心头,先前那等温柔富贵之日却万万不及后来你等落难漂泊之时。只道世人哪个不盼荣华,哪个不喜富贵,为何姐姐却不厌同公子你南北奔走,四处为家的酸楚,反以此为思,以此为念,自感胜于先前?只因悲喜相从,方才窥得人心,只因苦海相守,姐姐才终见公子为家为国为天下的男儿血性!试想如斯至真至诚之情,姐姐如何敢忘?试问如斯肩扛家国,胸怀天下的男儿血性,姐姐又如何不愿剖肝沥胆生死相依!可如今,姐姐一去,公子却自比凤失梧桐,龙失烟雨,不顾家国,不顾社稷,尽数忘了先前半生的雄心壮志,尽数去了先前半生的男儿血性!公子且想想,此刻在天有感,正守着你,正望着你,正盼着你的姐姐该何等怨愤,何等痛心?姐姐身前身后芳魂长存的那番道理,在公子眼中,在公子心头,又该是何道理?”

  “你住口!”

  听妍磬如此声泪交叠,激昂陈情,白祈年心头眼底不免光影浮动,丝丝寸寸掠过昔日同卢氏甘苦与共荣辱相依之点点。末了,这白玉龙王终难掩其情,泪如雨注。不多时,这玉面公子却又抹去泪水,强作镇定道:

  “林家小姐如若说完,且自行归去,不必拿什么家国天下的大话......再来激我。我......我痛失爱妻......我......我还空谈家国天下做什么......我还要什么雄心壮志,要什么男儿血性!我痛失爱妻......纵使......纵使得到了这天下,又如何?”

  妍磬见白祈年虽心有所动,却依旧顾我,执迷如斯,不由得哀叹一声。少顷,她轻轻抹去泪水,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锁示于白祈年。

  白祈年一见,霎时眼前一黑,浑身一颤,跌跪在雪地之间,先前止住的泪水又喷涌而来。

  “景儿?我的......我的景儿!”

  林妍磬见白祈年睹物思人,又情难自持痛哭不已,她却不再慰藉半句,更不再劝解半分。这林家二小姐此刻只整整衣裳,端正仪容,而后从瑛棋手中接过一柄箫管,鼻息一颤,淡然叹道:

  “公子那夜同我说,卢姐姐的苦楚,全在这箫声里,你听得多了,便也了熟于心。每每吹奏,不免感怀,只愿能借着这曲子为其分担一二,姐姐的苦楚或许便能少些。如今看来,公子似乎并不知晓姐姐所苦为何,也不知晓姐姐那曲子里伤咏叹息的却是何物。试想姐姐眼下芳魂有感,怕也正自悔不已,自悔错付了芳华,自悔错爱了郎君。”

  妍磬说罢,立时转身,对着舂凌江水漠然吹奏。一时间,只感江天两境,碧波凄凄,青云绵绵。却道此刻妍磬所作萧声,正是那夜冷月之下卢氏所奏之哀情苦曲,亦是那夜莲灯之畔白祈年所弄之伤怀悲音!只是此时此境这哀哀曲调,夹霜带雪,渗血携泪,在这银白天地之中更添一番悲愁凄靡情韵,诚可谓:声声如箭,箭箭穿心! 斑斓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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