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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听得林彤月如斯发问,冷不防心头一震,她忙苦笑回道:
“奴婢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外头的风言风语向来不断,姑小姐听过,也就罢了,切莫放在心上才是。”
“风言风语,自然不可信。瑷儿同眉儿两个,再有私心,再怎地变了性情,也断然不会谋害自家亲姐妹。毕竟,都是哥哥的女儿,哥哥一生高洁,他的孩子岂能那般心狠手辣呢?我想,好歹眉儿她......是断断不会的......”
林彤月如斯说着,不由得默默留下一行泪来,待其轻轻拭去,这林家姑母又转脸向那红鸾笑道:
“罢了!今日是娍丫头的好日子,待会儿咱们还要去宫里赴宴呢。早前让你去请万福万寿莲花香包,可都备下了?”
“老早便备下了,只等着姑小姐把经念完,再让你过目呢!”
红鸾一面说着,一面将那莲花香包呈上,她只道:
“一共请了四个,大的一对,自然是给娫娍长公主,小的一对,是留给紫烟妹妹的女儿的。也巧,她们主仆二人生的女儿,竟是同一日生辰!”
“多亏你心思细巧,想得这般周全!可叹紫烟她好福气,嫁得个如意郎君,咱们只愿她那女儿,也多福多寿才是!”
一时说及紫烟夫妻和顺种种,林彤月不由得触动情肠,又渐渐红了眼眶。红鸾见如斯,只当这林姑小姐乃忆起那冯家兄弟之事进而伤情再起,正欲开口劝慰之刻,却只见这姑小姐反倒一把握住自身双手,含愧罪己道:
“你原不该空守着我,虚耗芳华的。你比紫烟青玉几个,也大不了多少。如今,她们都嫁作人妇,各得各的归宿,唯有你......却守在我这活死人身边,苦等白头。是我误了你......是我误了你......索性......索性趁着今夜得空,我让眉儿给你许个......”
“小姐!小姐若是厌弃了我,非要逼着我走,我倒不如立时死在这里,也不愿离开小姐半步!”
“我不过是想着给你找个归宿,你何苦说到一个死字呢?”
“小姐有心,我自然明白。可才疏学浅如我等奴婢,也想壮着胆子问一问:天下女子,非得寻个男人过活,才算得了归宿,才算有个了局吗?远的不说,只说金翎,青玉两个。金丫头名为领相府里的二夫人,外头风光,私下里,却不知挨了大小姐多少无端打骂。青丫头,更是个可怜人,看上的赵嘉麟因着三小姐一时大怒,便就那样没了。如今嫁到程大人府里做填房,却又碍着出身,受尽了白眼,连后进门的小妾也敢给她脸色看。这......这算哪门子好归宿,还不如原先在府里做丫头时快活呢!奴婢自小便跟着姑小姐你,从未存过什么别的念想。如意郎君也好,金银珠宝也好,当家主事也好,在奴婢眼中,还不如就这样陪着小姐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强。小姐,你若真心疼惜我,就由着我伺候你一生一世吧!奴婢,给你磕头了!”
见红鸾从未如此如此动情,更听其好一番慷慨自辩喷涌而出,林彤月自感满心宽慰,更觉着些许无地自容,她只一把将红鸾搀起,而后含情叹道:
“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好丫头,你果真是个有福的!我何曾料想,你竟比我更有了悟,我这些年的经,果真都白念了......都白念了......”
【五】
红鸾侍奉林彤月乘车入城,往禁宫行去。在那京中长平大街上,每间隔不远,便有衣衫褴褛之人从巷口冒出头来,托钵乞食。
林彤月透着帘子探看,心有不忍,只柔声叹道:
“这天都城中,何曾见过此等光景。红鸾,你且取些银钱,买些馒头点心散与他们。”
“是。”
红鸾听命,忙令人驻了轿,而后往临近铺子走去,出钱买些糕饼果子,意欲散发众人。少顷,正当一众乞讨之人三五成群涌来之时,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喊:
“哪来的混账东西,胆敢拦阻当朝一品端裕夫人仪仗,都滚开些!滚开些!”
那人身坐高头大马,一面尖声斥骂,一面用马鞭左右挥打,惊得街上无论寻常百姓抑或行乞之人,皆掩面逃窜。
“红鸾,是谁在那边吵嚷?”
“还能有谁,是大小姐府上的管家,正耀武扬威挥着鞭子开道呢!”
“那些行乞之人原就可怜,瑷丫头还纵仆放刁,太不像话了!你且上前代我劝一劝,何苦打他们呢!”
“我?姑小姐如何不知道大小姐的厉害,我哪里劝得......”
红鸾才说到那妍瑷如何厉害了得种种,此刻,便见那端裕夫人揭开帘子,只探出头来,高声骂道:
“堂堂京都圣境,哪来的这么些腌臢行乞刁民?由着他们猪狗一般堵在这儿,岂不有损我朝廷脸面,败坏我天子德行!还不快叫京都府衙门的统领过来,都给我撵出京去!”
不想妍瑷话音刚落,便有一乞丐婆子含泪求道:
“夫人,咱们就是京都外城的百姓,实在没活路了,才出来讨要饭食的。求夫人可怜可怜,赏口饭吃,要是一旦撵出城去,咱们就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你死路一条,干我何事?”
妍瑷听得那乞婆哭求,却无半点怜悯之心,她只眼眸一瞪,朝那领相府的开道管家高声令道:
“你也瞎了眼了?且由着这婆子的脏手扶着相府的宫车,还不打了下去?我还急着进宫赴宴呢!”
妍瑷一语罢了,便甩下帘子车内坐定。那黄府管家听得吩咐,亦连忙高举马鞭,只重重一挥,便将那乞婆打落一旁。而后,在一片哭天抢地之喧闹声中,只见那端裕夫人之华美仪仗已远远向皇城宫禁去了!
【六】
望月台上,灯火簇簇,朱华团团,新上任的红罗台掌史,一名唤仪芳的女官,奉妍眉之命将此境装点陈设一新,正为娫娍长公主操办生辰酒宴。
席间,一众朝廷命妇皆粉饰华衣2,各令近身侍婢逐一奉上生辰贺仪。
“这对青鸟出云的宝石簪子做工着实精巧,咱们公主戴上一定好看。真真难为禁卫司夫人的良苦用心了!这一盒四件梅兰竹菊纹绣的玛瑙手钏,更是难得的雅致。我见了,也忍不住要细细赏玩一番。看这心思,想必是光华院夫人的手笔吧?”
妍眉一面打量那敬贺礼品,一面不住夸赞那进献之人。光华院大夫程如柏之妻宋氏听如斯,忙起身回道:
“泰安夫人谬赞了。我这点子小心思算得了什么。比起夫人您的那颗宝珠,咱们一干姐妹送来的这些贺礼加起来,只怕也难比万一呢!”
妍眉听如斯,不由得抬眼看过自己送与娫娍公主的那颗夜明珠,旋即,她只淡淡一笑,而后浅浅回道:
“宋姐姐过谦了。礼不在重,心思最为要紧。我倒觉着,你那梅兰竹菊四季长存的意头,比我那珠子强上百倍......”
“我又来迟了,真是罪过!我那公主外甥女可别怪我!”
妍眉话音刚落,妍瑷一脸自得神色,姿态飘摇往席间走来。
“公主千岁长乐安康。妾身怕碰坏了手上这贺礼,因而一路慢行,才误了时辰。还望公主千岁莫怪!”
妍瑷一面说着,一面启开手上锦盒,只见一樽孔雀开屏百宝妆镜光彩熠熠现于众人眼前。
“端裕夫人果然出手阔绰,您这宝镜一出,真真是照得咱们这些寒酸之辈,里外不是人了!”
听得光华院夫人宋氏语带机锋,妍瑷却不以为意,她只几步近前,待将那孔雀宝镜置于娫娍公主桌案之上,而后再冷冷笑道:
“公主生辰,贺礼自是越贵重越好。所谓,礼越重,心意越重。我对公主有心,哪怕是花上几万两的银钱也舍得。只是不知,光华院夫人你,今日送来了什么物件,竟就里外不是人了呢?”
妍瑷一面含讽驳斥,一面细细打量那桌案上陈设的件件贺仪,待其目光落到一对万福万寿莲花香包之上,这端裕夫人不由得扑哧一笑,而后伸手拣起,高声问道:
“这是哪个乡野村妇送来的玩意儿?也不臊得慌?公主生辰,就拿这香包打发了?我看这糊涂心思,不会......果真是宋姐姐的手笔罢?”
“你......”
林彤月坐于席间,先见妍瑷有心来迟以显威势,心上早已不快,此刻又看她手拿自己所呈贺礼大肆嘲讽,更借其羞辱旁人,这林家姑小姐终究情难自已,更将先前在长平大街上所积所累之重重怨气一并发出,她只起身斥道:
“瑷丫头!我看你这张狂无礼的粗鄙情状,才真真是那尖嘴长舌的乡野村妇模样吧!”
林彤月冷不防一语,立时驳得妍瑷满脸绯红,席上一众夫人听如斯,更不由得当堂哄笑!如此情状,心高气傲如妍瑷者,如何能忍。此刻,她只气急败坏破口骂道:
“我当是谁敢如此冲撞本夫人,不成想是姑姑您老人家。只可笑,光华院夫人她有夫有子,有家有势,我即便玩笑几句,她倒也有底气受的。只是姑姑你,向来是个没嘴没心的假菩萨,平素孤家寡人也守着庙里那真菩萨清净惯了,今日哪来的兴致,竟想着要跟侄女玩笑一二呢?”
听得妍瑷满口讥讽之语,句句往那林姑母心间扎去,妍眉不由得脱口劝道:
“大姐放肆了!这哪是跟姑姑说话的道理!公主还在这儿呢!你原该收敛些,别坏了规矩!更别惹人笑话才是!”
“什么规矩?如何便放肆了?又有谁敢笑话我?”
妍瑷不依不饶只高声回道:
“于私,她确是长辈;于公,她无名无份,不过一介庶人!所谓君臣尊卑,上下有别,倘若是别人胆敢指着我鼻子骂,我没要了她性命已属慈悲!泰安夫人不是言说公主在此吗?那就让公主说道说道,你我二人见了公主千岁,是先论辈分还是先论名位!”
妍瑷妍眉如斯对峙,好不剑拔弩张,席上众人见如斯,惧其二人威势,既不敢帮腔亦不敢劝阻。少顷,那高坐堂上之娫娍长公主更教此情此境吓得破声啼哭,一时间,本是灯火摇曳,花酒飘香之生辰喜宴闹得笑意全无,只闻哭声!
“可悲!可哀!可伤!可叹!好好一家子,如何教你们搅成这般模样!好好一个朝廷,更教你们糟蹋得不成体统。”
林彤月忽而一时情动,只伴着那娫娍哭声,亦痛泣开来,她只哀哀斥道:
“别当我躲在荒郊,便不知天下几何。现而今,他春秋府江氏都快打到京城来了,而你们......你们亲姐妹,却还......却还......倘若磬丫头还在,哪里由得你们这般胡闹!倘若磬丫头还在,哪里更由得你林妍瑷如此当众羞辱我这亲姑母!”
妍眉原一心帮着姑母出气,不想此刻却让那林姑母夹带着妍瑷一齐训在口中,怨在眼里。而后,又听其“妍磬若在”云云,这泰安夫人如何不妒愤并生,待其正欲开头回驳之时,忽见有宫人匆匆赶来,急对妍眉低声耳语。
好一阵,只见这大将军夫人眼眸一颤,立时起身令道:
“撤......撤了酒宴!快撤了酒宴!”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