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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斑斓本纪 懿节堂 5157 2021-04-06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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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弦英殿内,小皇帝轻轻抚摸着瑶贞贵妃微微凸起的肚腹,眼中却满是愁云。那贵妃如斯见之,不由得柔声叹道:

  “想来,我还是生个公主最好。那样,皇上也就少了更多烦忧。”

  小皇帝听罢,不禁抬头驳道:

  “胡说,你生儿子,他自然就是皇太子;你生女儿,她更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哪个我都喜欢,都是咱们的心头肉,如何扯上什么烦忧不烦忧的!”

  瑶贞听罢,浅浅一笑,转念却又问道:

  “皇上既如此爱怜我肚里的孩子,怎么眼下却又愁眉不展呢?终究是她?还是她?让皇上这般愁云惨雾?”

  小皇帝听得瑶贞口中两个“她”字,立时明了,他站起身来,行至桌前,自斟自饮一杯,终悠悠叹道:

  “还是在你这儿自在,连你这儿的酒也更合朕心思!自古帝王自称‘朕’,称‘孤’,称‘寡人’,如今看来,朕倒真真做不得‘朕’,朕在朝堂上,实实在在地只是个‘孤家寡人’!”

  瑶贞如斯听罢,亦站起身来,行至那皇帝身边,切切抚慰道:

  “皇上要是‘孤家寡人’,那妾身跟肚里的孩子又是什么?宫里的事,朝里的事,皇上还没看透?还没看明白?今日之叹,亦不过是往昔之叹罢了!皇上年少,只安心等来日罢!”

  “只怕咱们母子等不到来日啊?”

  瑶贞话音刚落,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喊一声。待小皇帝回身看去,却见竟是顺康王妃破门而来。

  “母亲?母亲怎么入宫来了?”

  听得亲儿含疑发问,那顺康王妃满目泪水,沉沉回道:

  “我儿也知道我难得入宫一回?要不是今日是你寿辰,要不是你那母后娘娘今日高兴,我如何请得旨意入宫见你!我的儿,为娘的替你痛心哪!”

  顺康王妃说得动情,一把抱住那儿皇帝痛哭不已。小皇帝如斯见之,忙好生抚慰这生母大人,他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地伤心难过成这般模样。今日是儿子的好日子,母亲该替儿子欢喜才是啊!”

  “欢喜什么?欢喜什么!他们都不把你当主子,眼里心里只有那太后!什么天降祥瑞,明摆着就是她自己装神弄鬼,要显威势,要显功德!还有那什么加尊徽号,满殿朝臣高呼她一人‘圣德明昭’,这岂不是生生强压你这正经皇帝一头,岂不是生生打你的脸!她一个后宫女人,安心辅政便罢了,非要弄这起玄三虚四的做什么?莫不是要废了你,大逆不道地要自己去当女皇帝!那可是天理不容哪!”

  “王妃娘娘不可造次!”

  瑶贞听得这老王妃说得愈发动情,愈发恼怒,愈发无所顾忌,她立时打住,忙沉沉喝止道:

  “王妃娘娘,这是陈朝后宫,这不是顺康王府!即便是在顺康王府,您也得提防隔墙有耳啊!您老人家方才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诛连亲族的犯上之语!您就算不顾忌着顺康王府满门的生死,也得顾忌着皇上在宫里的处境,还有……还有我肚子里未出世的您那小孙儿啊!”

  顺康王妃听得瑶贞劝慰,她不禁低头看那贵妃隆起肚腹一阵,终缓缓静下心绪,少顷,她又哀哀叹道: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可听我那姐姐今日的话,她又何曾像我这般疼惜这未出世的皇孙,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终究……只是她的摆设。”

  顺康王妃说及此,一时握住那儿皇帝双手,又沉沉叹道:

  “我可怜的儿啊,我忍了这些年,哪一回像今日这般不成规矩,左不过是这几日听了太多教为娘的揪心的事。你可知道,那些朝臣们背地里要怎么对付你?他们说你枉杀贤人,毒死了那个叫林德年的长生圣人,闹得四方祸起,动摇国本,因而他们密谋着要上奏太后,要么废你,要么迫你下罪己诏!为娘的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废立’二字,更知道罪己诏是什么东西,这头一个是要贬你,后一个是要辱你,我这做娘的听在耳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啊!”

  “废我?罪己诏?”

  那小皇帝听及此,不免心头一颤,他回头看看瑶贞贵妃,又回过头来看着满眼委屈无奈的生母王妃,好一阵,他终冷冷笑道:

  “要是……要是废了我,倒也一了百了,正好挣脱这牢笼,身心自在。只是罪己诏?罪从何来?我何罪之有呢?我何罪之有!”

  瑶贞一旁听罢,亦不禁一愣,待思虑一阵,她又含疑问道:

  “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王妃可不能轻信,更不能轻传哪!太后她虽有生杀大权,可‘废立’之事不是儿戏,没有实在的罪过,如何说废帝就废帝了!”

  “贵妃儿媳你竟忘了,当日秦嫲嫲下毒事败,太后她盛怒之下,皇后险些被一道杀了,要不是她正好怀着龙胎,只怕中明殿里早就死绝了。试想国母都可轻易除掉,废一个皇帝又算得了什么?十几年前,我的亲儿不也是她一句话,说立就立了吗?”

  【二】

  林德年暴死,白祈年为表孝心,拨出岳府旧宅一处庭院,修缮作“长生祠”以之供奉那长生圣人灵位,只期日后回师华清府,再入土林家宗祠以慰林公在天之灵。

  此刻长生祠中,妍瑷,妍磬,妍眉三姝已然释下悲痛,只望着先考棺椁轻轻拭泪。唯有那林家姑小姐林彤月,依旧情难自已,悲凄万分,只见她扶在那林德年棺椁之上,痛哭流涕道:

  “我的老哥哥,你走了,教我一人如何独活?我的亲哥哥,你走了,还有谁疼惜我,照扶我?把我一道带去吧,把我一道带去吧!”

  妍眉如斯看罢,忙上前劝解:

  “姑姑不要哭了,爹爹他已然仙去,姑姑如何难过,爹爹也回不来了不是?姑姑这些日子,终日以泪洗面,也不歇息,也不吃喝,早晚会坏了身子的!姑姑是没了同胞兄长,我和大姐二姐是没了生身父亲,姑姑再这般模样,我们才止住,不又得跟着难过吗?姑姑再想想,爹爹他泉下有知,见到听到姑姑这个样子,他也不得安宁不是?”

  妍磬听得妍眉一番恳切慰藉,不免触动情肠,她近前几步,亦好言宽慰道:

  “三妹说的是,姑姑眼下要顾着自身,也要顾着爹爹他在天之灵啊。姑姑方才说无人照扶的话,也真真是折死了大姐同我同眉儿三个晚辈。爹爹如今去了,往后姑姑的衣食住行自然是我们三姐妹的事,我们三个小的自然会好好照料姑姑,好好孝顺姑姑一生一世。姑姑且宽着心,切莫伤心流泪了才好!”

  这林家姑小姐听罢妍眉之语,犹有所动,不想听完妍磬一番宽慰之言,却不禁大动肝火,此刻,只见她流着泪,横着眼,对那二侄女冷冷斥道:

  “我不单哭的是我那短命的哥哥,这会子,我更哭的是.......是这苦命的我。你......你们父亲在时,你们就不曾孝顺过我,又何曾敬过我是你们的长辈,这会子人都没了,就不必再假惺惺地充好人!”

  “姑......姑姑,您这是什么话?我们何曾不敬......”

  不及妍磬说完,那满眼怨愤的林彤月声音一抖,接着斥道:

  “你说,你们要照料我一生一世?是讥讽我这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咒我只能守在娘家孤独无靠,白头老死吗?我知道,我知道你得了好归宿,可你......你也不能这般糟践我!这世间和和乐乐长长远远的事,可难说着呢!”

  妍磬听得这平日里温柔娴静的姑母此刻句句带刺,字字含酸,她先是一惊,一时想到什么,却又万般无奈,转念定下心来,正要劝解之际,只听那林家大小姐破口训道:

  “只怕姑母今日是哭迷了心,哭昏了头了!磬儿,眉儿两个晚辈好声好气地劝解你,宽慰你,你不但不领情,反倒还夹枪带棒地教训起我们来了!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嫁出去的女儿,照管着你,是亲戚的情份,不照管你,也不是什么天不公地不道的大事!你方才说你自己命苦,我们姐妹三个又何尝不是?上辈子不知作的什么孽,这辈子得了一个你这样的姑母!你自己不痛快,不如意,找个地方躲着去便罢了!你倒非要成日家哭哭啼啼,凄凄怨怨,跟个丧门星似的,咱们林家几辈子的福报,几辈子的恩德,想必就是被你祸害光的!”

  妍瑷素来直心直肠,利嘴刀舌半点不饶人,此时一番话更是伤得那林彤月无言以对,神思俱灰。此刻,只见那林姑母回头看过林德年神位一眼,而后冷冷一笑,也不再言语,便荡荡悠悠倚着红鸾默默去了。

  “大姐,你那话说的实在是叫人寒心!姑姑本来就心思窄,你还那样说她!你这不是要生生把她逼上绝路吗?眉儿,你平素跟姑姑最好,你快跟上去看看,可不能教姑姑出什么事啊!”

  听得妍磬一番慨叹,妍眉立时带着青玉往外走追赶林彤月主仆二人,大姐妍瑷听罢,却只冷冷一笑,她道:

  “她要真有那个胆量寻死觅活的,还等到今日?这会子不过又是回屋里哭去了吧!二丫头你也太慈悲了些,咱们做晚辈的是得敬重长辈,可她那做长辈的也得有个做长辈的体面和尊重不是?哭哭啼啼朝咱们冒肝火算什么东西!” 斑斓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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