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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是我陈朝的天下,江山几经易主,当年宫里宫外的宗亲们,更是死的死,藏的藏。幸而,这两个孩子不是什么前朝的天潢贵胄,难碍着旁人争权夺势。可好歹,她们终究还是宫里出来的金枝玉叶,我只怕......我只怕,倘若有小人一旦察觉内里乾坤,便要借此大做文章,那......那,她们两个岂不再无安生日子可活?二小姐,奴婢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您贵为太后,却不知因何缘故,又要到这荒野乡屯里隐居。我猜想,二小姐当日在宫里的日子,必定是酸楚不尽,难以言说罢!二小姐既有此避世自保之心,奴婢便跪祈二小姐能将此心分出那么一点半点,不求保全两位公主一生富贵,只求保全她二人一世平安,也就够了!”
“不求富贵,只求平安!这话,听着这般容易,立得住,却真是难上之难哪!”
妍磬倚在软塌上,耳边不住回想着那江红菱祈求之语,她望着窗外,只见细雨微微落在那桃树上,而后发出点点沙沙声响,这身在草庐,心在天外的林二小姐不由得叹了又叹。好一阵,待瑛棋收了油伞,一面拍打身上雨点,一面缓步进来,这草庐主母又开口问话:
“可都打点好了?没招惹什么外人议论罢?”
“衣裳跟吃食都是拿粗布包好的,并不打眼,那银子是我偷偷进里间硬塞给那江姑姑的,也没人瞧见!我也仔细打量过她们住的屋子,虽也是草庐,倒却收拾得很是清雅,果真不像是寻常农妇人家。我又见那江姑姑在屋里放了好些草药,好些针线活计,想来,也是她当初在宫里学了些本事,因而即便如今落魄了,终究还是比外头那些真正的庄里人会过活些!”
听得瑛棋如斯言语,妍磬不由得欣慰一笑,她只赞道:
“那是自然的,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还是伺候过崇华太后的掌史女官,里边的人尚且不及她,更何况那起没见过多少阵仗的庄户人。有本事,果真到哪里都是好过活的!”
说起“过活”二字,妍磬不觉想着什么,她又再浅浅问道:
“江姑姑的日子不难过,原也在情理之中。那屯子上那些庄户人,他们又过得如何?咱们住在这儿,日子虽也不短,可我,终究也没去瞧瞧那些庄稼人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夫人这可算问着了。我今日这一去,倒还果真开了些眼界。”
瑛棋听得妍磬如斯发问,不由得哀哀一叹,旋即,她只说道:
“我原想着庄稼人即便过得穷些,即便吃不上几顿肉,蔬果粮米总该有的不是?毕竟是自家辛苦耕种一年,还能缺这个不曾?可今日我去送东西,好些邻舍的孩子便跟乞丐一般,只眼巴巴守在那江姑姑家门口,且等着那昭儿捧出些散碎果子,反倒还招来了几个没脸没皮的后生跟一群孩子抢吃的。我得空问了问村里的老人,他们都说,自打陈朝亡国后,便没得几天好日子,丰年的米粮教一拨收了去,灾年的口粮又教另一拨抢了去,无论哪一拨当官的,都不曾把他们当人看。如今桑阳国的祸事才了了,春秋府那边又造起反来,庄里庄外好些熬不住耐不住的人,索性聚众为寇,占山为王去了。可那些烂泥赖狗之徒,又不敢去惹官府,终了,便还是反过来,又只得欺负抢掠穷人罢了!”
“畜生!混账!”
妍磬听罢瑛棋一番话,气得双手不住哆嗦,她只猛拍椅靠,高声斥道:
“这些泼皮无赖,哪里还留的?我只恨不得发下兵马,将这干畜生统统杀了!”
一时说道“发下兵马”种种,妍磬不由得心头一颤,好一阵,她只看过瑛棋一眼,而后又泄了怨气,淡淡苦笑道:
“我也糊涂了,哪里还有什么兵马?我连太后之尊,都不要了,又哪里来的什么兵马呢?天下治,苍生苦,天下乱,苍生更苦,而我......我又何尝不苦呢?”
“夫人......”
瑛棋自然明了妍磬苦之为何,然碍于情面,却又不敢多加劝慰,却在这时,外头忽而传来那李隋方通报之声。
“夫人,家父前来拜望,还祈夫人赐见!”
【二】
李敬堂一身便服疾行步入内室,一见妍磬天颜,这热血将军忙跪拜高呼:
“平南昌宁将军李敬堂,叩拜我平成皇太后,恭祝太后千秋如意安康!”
“李将军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这不是朝堂,我也不再是什么太后,断无须行此大礼!隋方,快扶你父亲起身!”
那李隋方听令,正要上前搀扶李敬堂,不想那李将军却摆手阻道:
“微臣多年不见太后娘娘,昔日,更多蒙太后娘娘天恩照扶,终使我父子二人得享今时今日荣光,此一拜,即便娘娘不愿以太后之尊受礼,还祈夫人权且以恩人之身领受!李某叩首了!”
见李敬堂执意于此,连连三拜,妍磬不得不含愧受之,旋即,她忙起身近前,将那李将军搀起。
“罢了,罢了,礼也尽了!便快起身吧!从今往后,咱们只以家人论处,若再说起旁的,我自会挪到别处,再不肯见李将军了!”
“太......夫人的话,臣......李某谨记于心!夫人自有夫人的道理,李某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更不能多问,只听夫人安排便是了!试想,夫人到此隐居一载有余,我不得夫人吩咐,也终究不敢私来叨扰夫人。不得夫人示下,我更不敢将夫人行踪上报朝廷,只愿夫人安心顺遂,自在于斯,我父子二人便也心安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也知道,李将军最是个可信之人,正是有你在,我也才能在这儿山水田园之间过了这么长舒心日子。还有尊府上这小公子,也是个得力的。我一时闷了,看他舞剑读书,或跟他说上几句,也着实有趣!”
妍磬冷不防夸赞那李隋方一句,不知怎地竟羞得那小李公子脸泛春红,瑛棋见如斯,顺势打趣道:
“隋方公子向来不声不响,怎地如今夫人夸你一句,你倒臊了?日后,谁家姑娘看上了你,要跟你吟诗唱和什么的,那还怎么得了?”
“瑛棋姑姑不正经,哪里就说到那个了。夫人且跟我父亲叙谈,我出去练剑了!”
见李隋方一脸羞臊托辞出去,妍磬不由得噗嗤一笑,更白了瑛棋一眼,旋即,她又回过头来,再向那李敬堂问道:
“罢了!且说正事!李将军方才言说,不得吩咐,不敢私来见我,如何今日,又冒然过来?想必,李将军是有要事,要说与我听罢?”
“夫人圣明!我,正是迫不得已前来拜见的!”
李敬堂一声感叹作罢,而后又双膝跪地,沉沉说道:
“夫人可知,如今朝廷已然分崩离析,国将不国了!”
“李将军,这又是怎么了?”
“内禁卫左右大臣,赵嘉麟见诛,刘良靖罢免;平东,平西,平北三位戍边将军撤的撤,换的换;九府封疆大吏,尚听命于朝廷的七位府台,两个被抄家,两个被贬官;就连那监察朝臣的光华院巡礼大夫竟也无端端在天子脚下遭人毒害。娘娘,您再不返京,坐镇朝堂,只怕我大新天下就要亡了!”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