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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翊圣夫人且留步,不知夫人可否得空与我叙谈一番!”
妍磬乘轿出得宫门,满脑子是那柳芙嫣讥讽之语,心头好不烦闷,却在此刻,忽听得有人近前拦阻去路,她不由得揭开帘子,却见不是旁人,竟是那持国大将军夫人秦舒秀正一脸可亲静静立在长平大街之上。
“大将军夫人?”
妍磬见状,忙落下轿来,而后只恭敬上前,切切问道:
“难得秦姐姐唤我,不知......不知有何赐教?”
秦氏见妍磬如此谦卑,她不由得含笑回道:
“夫人既尊我一声姐姐,那老姐姐我便拿大一回,只呼夫人一声林家妹妹了!”
秦氏如斯说罢,忙伸手拉起妍磬,而后撇开一众随侍奴仆径直往前走去,旋即,她只沉沉说道:
“这会子姐姐我便直话直说了。妹妹也该知道,那昌宁夫人柳氏向来牙尖嘴利,最爱逞口舌之快,而今攀上了弦华殿那位,自然是连你我也不放在眼中。如斯小人,若不惹出大乱子,原也不打紧,且由着她去。只是方才在里头,她字字句句所指李隋方与妹妹你......过于亲好之事,妹妹却不能不只一笑置之,不管不顾啊......”
“我......”
“妹妹别急,妹妹是何许人也,我如何不知!以妹妹的门第,妹妹的德行,外头再怎地风言风语,我也断然不信妹妹会做出那等有违礼法之事。只不过,我不信,终究是我这一家子的小事,倘若天下人误信了,那可是损伤妹妹这多少年来威名德望的翻天大事!人哪,自诩高洁清净者,无不视这世间声名为虚妄浮云,可人生于天地之间,俗尘之内,到头来,还是得为那虚妄声名所累,有甚者,唯有保全了声名,方才保全得了性命!”
这秦氏夫人说及此,不由得顿了顿,待其回头远看那黄瓦朱墙,她又浅浅一叹,低声说道:
“且说我家那位,当年追随陛下建功立业,确也曾权势熏天,威德盖世,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现而今又如何?一干后辈英雄如百花骤开,他,不过只顶着持国大将军的虚衔,早被分了权势,只空留威德二字罢了。可这威德二字,说起来空空如也,细想想,却恰是这两个字,才保住了我大将军府满门的富贵,乃至全族老小的性命啊!林家妹妹,我家老爷尚且如此,你,可是前朝的贵人,更当保全声名,方可保全自身啊!”
听得那秦夫人如斯一番恳切之语,妍磬自是万分感怀,心头更是热浪翻涌,旋即,她只紧紧握住秦氏双手,而后切切叹道:
“秦姐姐方才一番话,字字句句如珠如宝,妹妹实不知如何感激才好。恰如姐姐所言,我这前朝旧人,倘若再不顾念着那半点声名,只怕......既保不了自身,更会祸延他人......”
听得妍磬如斯感喟,秦氏不由得淡淡一笑,她道:
“不愧是圣人家的女儿,这会子,还想着保全他人!说来,我方才据实以告,要妹妹你谨慎小心,既为着保全妹妹,也为着保全朝廷一干忠义之士。自打誉王被封为皇太弟,陛下而后又授予监国之权,这前朝,明面上瞧着太平,暗地里可是波涛汹涌得很哪。上个月,春秋府便有好几处地界突生民变,说是有百姓不满誉王入主东宫,摄政监国,可这内里实情,又有谁知晓呢?我家老爷每每念及此,更是日夜不安,辗转难......罢了,罢了,我一妇道人家,操心起这前朝政事做什么?还是妹妹有造化,得以奉旨理政,御前进言,往后,为着社稷,为着苍生,妹妹可得愈加担待,愈加上心才好啊......“
秦氏一语罢了,忽而有两三宫人疾步跑来,一见妍磬,便高声宣旨道:
“陛下口谕,恭请翊圣夫人即刻折返回宫,入阳明殿议事!”
【二】
妍磬听得旨意,急忙乘轿返还宫禁,一入阳明殿中,却见一衣衫褴褛之黑壮农夫正跪在龙座之前,泣涕横流,好不哀戚。
“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见妍磬入殿,江玄龙却默然不语,他只轻轻摆手,令这翊圣夫人同孔继之,陆子康二人立于一旁,而后,再又向那农夫沉沉问话:
“你且照实说来,如何既遭了天灾,又遭了人祸!”
“皇上老爷要给草民做主啊!那誉王,他......他压根儿就不是个东西,就是个天杀的强盗啊!真真是要把我们往死路里逼呀!”
听得天子发问,那农夫开口一言,便是斥责誉王江玄琦恶行滔天,待其抹去满面泪水,又听他咬牙恨道:
“他派手下人上我们庄子上征收田地,说是要拓宽河堤,兴修......兴修什么水利,说是一旦好了,保管咱们往后旱不着,涝不着,年年都是丰收。还说,因今年占了田土,明年不得收成,便提早开了官仓,保管咱们一家一户有半年的粮米,还大发慈心外赠每户二十两纹银。可末了,咱们乡亲一家一户仅得二百串小钱,那派发的粮食,不是霉的,就是烂的,真真是连牲口也不吃啊!后来,我们庄子上几个不服气的劳力去官府理论,却叫他们生生打了回来。我们穷人挨了打就认了,自不敢与官斗,便只好拖儿带女死守田土,只求着官老爷好歹留些地,叫咱们种些粮食,熬过明年才是正经!可他们那起天杀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掘了河堤,把咱们的田土都给淹了去。可叹老天爷也不长眼,这一月,又是连天的大雨,现而今......现而今,皇上老爷你且去看看,我们不单丢了地,连家......也叫洪水卷了去!我那七十的老娘,八岁的儿子,更是连尸首也没出找,没处寻啊......”
这农夫如斯一语罢了,心头怨气又起,一时情难自控,便双手捶地,嚎啕不止。妍磬见如斯,先是一苦,而后却又一疑,待其看过孔继之一眼,她不由得切切叹道:
“誉王向来爱民如子,当日,更是四处设立安民坊,有心照抚一方穷苦,现而今......现而今他受赐监国之任,怎地......怎地反倒还纵下胡为,祸害起百姓来了呢?只怕...... 只怕这里头,是另有隐情罢?”
“还能有哪门子隐情?誉王自己的亲信,若不是他有心宽纵,底下人安敢如此?”
听得妍磬含疑发问,江玄龙只冷冷回道:
“都道人心易变,我这二弟当初不过是誉王,为着笼络人心,自然得凡事周全。而今谋得了皇太弟之位,又领受了朕亲赐的监国之责,只怕他是觉着多年心愿终得报偿,便无谓扯下那诓人的画皮,即便露出了狐狸尾巴,也无惧人言了罢!可叹,要是我这二弟能如翊圣夫人你这般品行如一,守得住数十年来满天下的好声名,今时今日,就不会人祸接天灾,枉死那么些无辜百姓......”
“你就是翊圣夫人?你就是那什么长生圣人的女儿?”
听得江玄龙话里有话叹服妍磬如何品性高洁,那悲愤农夫忽而抹净泪水,高声骂道:
“枉费咱们乡亲这些年来都念着你的好,还把你老子当菩萨一般供奉,不成想,你跟那些个狗官一样,最会哄骗我们,压根儿也不管我们死活啊!”
“这......我......我何曾见过你?我又如何哄骗过你?你遭逢大难,心头有怨,朝廷自会为你做主,可你,你也不能肆意攀扯才是!”
听那农夫没来由地忽而满口愤恨直指其身,妍磬不由得心上一激,旋即铿锵回驳。陆子康一旁见之,不禁眉眼一动,只顺势笑道:
“翊圣夫人原来不知情啊?誉王监国当日许诺这村夫庄子上一家一户的二十两银子,末了,便都是挪去修缮夫人先考长生圣人的衣冠冢了。而后更奇的是,一场大水过来,那圣人衣冠冢便遭了殃,里头竟冲出好些金银珠宝,珍奇古玩。那些金银珠宝倒也罢了,只是那些珍奇古玩,真是一件比一件稀罕,只怕咱们陛下宫中所藏,也不及其间万一啊!怪不得当地百姓瞧见了,会觉着夫人不过也是个贪图奢靡的俗人,会觉着夫人这十数年来的清名,终也不过是大梦一场!只是下官真真不知,夫人哪来的那些珍奇异宝,竟有这般滔天孝心舍得拿去供奉那死了的长生圣人啊!”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