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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两宫圣主仪仗浩浩荡荡进入天央门，再过亲祠门，东明门，天子宫车遂往阳明殿而去，又过宙烟门，晴照门，太后宝驾由紫烟侍奉在一众跪拜宫娥山呼如意吉祥声中，缓缓进入晴照殿。
“传皇太后懿旨，宣持国大将军李鸾峰觐见！”
听得紫烟口传圣谕，李鸾峰一身铠甲，忙疾步入殿。待行至殿中，这持国大将军立时恭敬礼拜道：
“臣，有负两宫圣主天恩，积年艰险，置我皇帝太后圣驾于漂泊离散之境，陷我国土臣民于危亡苦痛之间。今，得神明护持，得先皇庇佑，我大新万千金甲终驱除外寇，再归万里河山于煌煌一统。臣，恭请两宫圣主降旨，以兹晓谕万方天下扶正社稷归正之大喜；臣，更乞两宫圣主降旨：斥我等臣工无用无德累及万千生灵受战火荼毒之罪。”
李鸾峰在殿中一番恳切言辞过罢，忽听得身后宫门紧闭之响，正满心诧异之时，又见那平成太后缓缓走近，意欲将其搀起：
“大将军，快快起来！”
“臣不敢！臣，微贱之躯，安敢劳动太后凤驾！”
“数年不见，鸾峰，竟辨不出妾身了？”
听得身前这太后千岁竟呼之以鸾峰，更以妾身自居，这持国大将军不由得心头一颤，少顷，他不禁缓缓抬起头来，金光摇曳之刻，却见眼前这头戴凤冠，身披凤袍的不是林妍磬，却是其内子林妍眉。
“你放肆！”
眼见如斯，李鸾峰忽而站起身来，只对着妍眉厉声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僭越！这凤冠......这凤袍......如何是你穿戴得了的？还不快些脱了！”
见李鸾峰此刻满眼怒火，满脸惊惧，紫烟忙上前分辩道：
“大将军息怒！更莫高声！这不过是大将军夫人的障眼法罢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计啊！”
“什么障眼法？什么无可奈何？”
李鸾峰不知紫烟此刻言之为何，忽而，他一时念及妍磬，再又焦急问道：
“太后呢？太后呢？太后不是跟着天子，一道还朝的吗？”
见李鸾凤眼下如此慌乱情状，妍眉莫名心头一绞，待其其冷冷一叹，她只取下头上华冠，浅浅笑道：
“什么太后？眼下这朝廷还哪来的什么太后。她老人家，早早地就不知上哪儿云游去了！”
听得妍眉如此冷漠之语，李鸾峰眉眼一动，不觉想着什么，好一阵，他只徐徐近前，而后一把抓起妍眉衣襟，沉沉问道：
“莫不是......莫不是，外头的传闻竟都是真的？这大半年来，在大觉寺里清修祈福的......原是另有其人？太后娘娘她......她果真遭了你的......你的......”
“大将军别听外头的人乱嚼舌根，太后她......她不知何故......竟......竟就不告而别。这些日子，多亏大将军夫人机警，想出这些个法子，更又苦苦支撑朝局，好不容易才瞒到了如今战祸平定圣驾还朝之日。大将军夫人于国于家都有莫大的功绩，为着找寻太后娘娘，也是不辞辛劳，不知耗了多少心力，大将军你......可别跟外头的那起别有用心的糊涂人一般，错怪了夫人才是啊！”
听得紫烟一旁好言分说如斯，李鸾峰不觉生出几分愧色，旋即，他轻轻松开双手，徐徐后退几步。
“我......”
“你什么？”
不待李鸾峰说出半个“我”字，妍眉一面抖抖衣裳，一面脱口驳道：
“你什么？是觉着冤屈了我，心生愧疚？还是觉着方才紫烟的话，也没半个字是真的？”
“三小姐，好话好说，大将军他也不是......”
“出去！给我出去！”
紫烟正要劝慰几句，不想却被妍眉一阵喝骂。少顷，待紫烟低头辞过，那大将军夫人又再切切说道：
“你怎地又不说话了？好，你不说，我说！你我夫妻二人三年未见，如今久别重逢，原该是闺中私语，两心相交的光景。可方才......方才，你见着我，倒跟见着厉鬼一般！我竟不知究竟是我身着凤袍，违礼僭越，犯了大不敬之罪！还是......还是你此刻心心念念，终究见到的不是她，却是我？”
“眉儿......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你明白！你的心思，我更清楚！何故再惺惺作态，反问于我！”
妍眉一面厉声斥骂着，一面双目含泪，怒向那李鸾峰。旋即，这林三小姐又脱下朝服，而后双手捧起，冷冷笑道：
“你就明白说于我听，你是，何时，何地，看中的二姐？是不是她嫁给了白祈年，你心里想着争不过上头的主子，才勉为其难，无可奈何地......娶了我？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眉儿......她是你二姐姐，更是......更是当朝太后，你胡言乱语什么？如斯言辞污秽圣主，可是......可是杀头灭族的死罪......”
“什么胡言乱语？如何又叫言辞污秽？千古万般奇事，都不过一个‘情’字而已。你既有心，那是二姐姐的光彩！试想人间凤凰如她，天上明月如她，如此受万人敬仰，如此受万人爱怜，换做我是二姐姐，我也欢喜，我也光彩呀！”
“眉儿别说了！你别说了！咱们眼下......咱们眼下好生商议朝局之事，才是正经......”
见李鸾峰终究羞愧难当，不住闪烁其词，言及它物，妍眉却执念已生，心魔难除，她只不依不饶道：
“鸾峰你顾左右而言他做什么？你是怕了不成？你一世英豪，如今倒羞于谈一个‘情’字？笑话！笑话！你既心有畏惧，你既还知道羞耻，那你当日醉酒之时，如何又情难自已，口口声声地唤着‘妍磬’‘妍磬’，唤得那叫一个亲热，那叫一个于心不忍......”
“你住口！”
听得妍眉连番言语嘲讽，李鸾峰终究恼羞成怒，当即随手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那素来敬之爱之从来以礼相待的夫人脸上。
“眉儿......”
“你让开！让开！”
见那李鸾峰方才掌掴罢了，而后又满脸悔色，意欲上前搀扶，妍眉只抬手一挡，回身斜眼，瘫坐在那晴照殿冰冷堂下，含笑泣道：
“我告诉你！林妍磬早死了！她早死了！就是我让人下的手！就是我逼死的她！你这就叫人进来，杀我的头，灭我的族啊！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不单要夺了她的命！我更要夺了她的朝廷，夺了她的天下！你这就杀了我啊！”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