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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骊儿?骊儿?”
江玄龙守在江仲骊床榻之畔,不住呼唤着亲儿名讳。好一阵,待太子缓缓睁开眼来,这万岁天子终究沉沉一叹,切切说道:
“好歹是醒了?可还觉着哪里不爽快?”
“父......父皇,儿臣无碍,让父皇操心了......儿臣这会子......只是觉着......只是觉着有些口渴......”
“口渴?那好!快快喝些水便是!”
江玄龙如斯说着,忙从宫人手中取过一碗水,而后亲自喂那江仲骊喝下,旋即,这天子又端起一碗汤羹,满眼慈父温情,舀上一勺,只往那太子嘴边送去。
“你昏睡了一日,且先喝口甜羹暖暖肠胃,过会子,再让奴婢们伺候你用午膳!”
“谢父皇!儿臣无用,这般年岁,还要让父皇操心!”
江仲骊如斯感慨罢了,正要张口喝那汤羹,冷不防低头一看,只见那碗中颗颗桂圆红枣恰似昨夜所见之血污眼珠,他当即身子一退,双手一推,立时打翻汤碗,洒了江玄龙一身。
“眼珠子!眼珠子!我不吃这人眼珠子!快快拿开!”
“哪来的什么人眼珠子!你可是睡糊涂了!”
见江仲骊此刻满眼惶恐,听其口中更不住人眼云云,江玄龙自知这胆怯太子仍对昨夜之事心有余悸,待其摆手命宫人退去,他只一把按住那东宫之主,而后沉沉说道:
“骊儿啊骊儿,这几年历练下来,为父我只当你也有了些长进!不成想,你这性子竟还是......哎,亏得朕一番安排,要那陆子康官复原职,并由心借着昨夜之事,好好再震慑一番文武百官。可万没料到,满朝文武只吓走了三魂,你这东宫皇储反倒却被唬得丢了七魄!你啊你,你要朕如何说你是好!”
“父皇!原来昨夜之事,都是您的安排?那陆子康可是奸臣小人,您怎能再委以重任,还让他......让他做出那等狠辣无情,伤天害理之事呢!”
“糊涂!什么叫狠辣无情,伤天害理之事!那是惩戒大逆罪人!他们该有如此下场!”
江玄龙见眼前这太子千岁始终不忘昨夜陆子康那非常之举,好一阵,待稍稍镇定精神,这真龙天子方才又切切说道:
“骊儿,一国之君,要想统御天下,就该有杀伐决断之凌厉手腕!你别以为,咱们而今日日听着千岁万岁的呼号之声,这满天下的臣民就果真跟咱们是一条心了!那朝堂内外,那京都四野,那舂凌南北,可多的是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想着要杀进宫来,想着要结果了咱们父子二人性命,想着要谋夺朕之江山哪!你叔父江玄琦,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吗!因而,为父我,坐在那天央殿上,如何敢有半分松懈!为父我,为守住这万里江山,又怎能不痛下杀手!也只有狠心诛杀了那些妄图谋逆之人,才能震慑旁的那些个......哪怕只有那一星半点不服于朕的文臣武将!如此,朕的皇位,你的皇位,才能千秋万代,绵延不绝啊!骊儿啊骊儿,这点子道理,你要是还不明白,你教朕如何安心将这社稷皇统交付于你啊!”
“父皇......您的教诲,儿臣......儿臣都明白,只是......只是......”
江仲骊听得江玄龙一番含情训诫,心中自是了然那为君之难,为君之苦,可这皇太子终究是个心慈手软恶见杀戮流血之人,待其思虑几许,这东宫皇储却仍是旧话重提,他道:
“只是那陆子康毕竟是个奸诈小人,而今天下虽仍有风波,可终究也算得上是太平之治,哪里......哪里就有那么多乱臣贼子,想着要谋夺父皇的江山呢?依儿臣看,不过都是那陆子康一心邀宠,有意大兴冤狱罢了!父皇,儿臣知道自己资质平庸,难担大任,可朝中幸而有孔大人等一众清流在,儿臣日后得其辅佐,朝廷必得安稳,父皇也无须太过担忧!反之,眼下父皇有陆子康乱政,那才真真是贻害社稷,教家国不宁啊!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降旨,即刻诛杀陆贼,莫再让朝廷忠良无辜获罪!”
江仲骊如斯一语罢了,便匆匆下床,只沉沉跪在父皇脚下,不住叩头请旨。不想那江玄龙见得眼前憨儿如此不堪受教,他且气且恨,且怨且恼,一时怒极,想着抬手掌掴以泄无奈之愤,终究,却还是停下手来,只凄凄然骂道:
“竖子不教,竖子不教!要是你兄长伯骁还在,我何需废如此功夫在这儿与你磨牙!当初......当初,怎么死的不是你这个愚鲁之辈啊!”
见父皇如此大动肝火,更听其再拿自身与兄长相较,江仲骊不免一阵心酸,一阵心寒,少顷,这素来怯懦的太子千岁不知从何处借来一股冲天豪气,他终究咬牙一振,只眼含热泪抬头回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实不如哥哥!只是儿臣以为,倘若今日跪在父皇面前的是伯骁哥哥,哥哥他为朝廷安稳计,也是会劝谏父皇下旨除奸的!”
“你住口!奸臣忠臣,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你懵懂不知,还敢......还敢代你兄长说事!”
“父皇!臣也是为父皇着想!父皇重用奸臣以安社稷,闹得朝臣惶恐,引得百姓惊惧。到时江山大乱,只怕天下臣民也不会再敬服父皇,只当父皇你是个滥杀无辜的暴君,忠奸不明的昏君啊!”
“你......你......”
江仲骊连番憨直进言,终究教江玄龙怒不可遏,只气得他一记耳光重重甩出,大泄心头怨火。不想,这万岁天子怒气太盛,一时难以尽数倾发,猛然间,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脚下蹒跚几步,险些跌倒在那不肖之子身畔!
【二】
龙泉池内,江玄龙浸在温汤之中,正平心化气,闭目养神。忽而,那峥嵘夫人半裸酥胸翩然而至,她含笑赞道:
“好香啊!这龙泉池里可是添了新的香料,妾身这还是头一遭闻到此等奇香呢!”
听得峥嵘夫人如斯柔声细语,江玄龙却依旧紧闭双眼,只淡淡回道:
“还不是你琼鸾姐姐的功劳。朕一有烦心事,就来这泡一泡,身子舒坦了,心,也就跟着舒坦了。”
“陛下说的是!妾身知道晌午时,陛下教太子气得头疼,因而这会子特意过来,为陛下消解怒气。”
峥嵘夫人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步入汤泉之内,而后柔柔抬手,给江玄龙揉捏两侧太阳。
“萍儿好力道,比你鸾儿姐姐强。这会子,更舒坦了。”
“陛下谬赞了。若是妾身真比姐姐强,陛下怎地许久也不曾带妾身来这儿泡汤呢?想来,还是姐姐强过妾身啊!”
“瞧你这满嘴酸话!是怪朕偏心了?她有她的长处,你有你的长处!昨夜,你同陆子康那出谋划,不就帮了朕好大的忙吗?这些年,你替朕办事,朕都记在心上,不曾忘怀。眼下,鸾儿有孕,朕才多宠了她几分。你是个识大体,更有些男儿气的,别太小儿女心思了才是!”
“陛下既如此说,妾身就安心了。只是昨夜那事......原本只盘算着点到为止即可,不成想,陆大人太过张狂,反倒吓得咱们太子......变成了那副模样。说来,还是妾身疏忽了。只不过......”
峥嵘夫人说及此,不由得顿了顿,待其将手移到那江玄龙肩上,这弦华殿女主又接着说道:
“只不过咱们太子终究也不是当日的少年储君了,怎地还是这般猫儿似的胆子呢?试想昨夜席上一道出席的外命妇们,也不曾吓得如何,反倒是太子他却......罢了,罢了......兴许,这也是咱们太子殿下过于仁德慈悲的缘故罢......”
峥嵘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又将双手从江玄龙肩上往下滑落,待其柔柔抱紧眼前这真龙天子,她只娇声耳语道:
“陛下神威盖世,乃古今第一英雄,今日,就让妾身再替陛下......生个小英雄吧......”
“你起开!”
不想就在这峥嵘夫人含春送乐之时,那江玄龙忽而睁开双眼,只将其一把推到边上,而后切切说道:
“你同朕的皇儿是英雄,那明慧皇后同朕的皇儿便就是怯懦无用的窝囊废了?只怕你想生的不是什么神威盖世的英豪,而是我明国来日的储君罢!”
江玄龙如斯猛然一训,立时吓得那峥嵘夫人花容变色,此刻,她只仓皇辩解道:
“陛下错怪妾身了。妾身哪里敢觊觎皇太子之位!妾身......妾身不过是想念咱们的骏儿了......妾身......妾身不过是想再给陛下生养个孩子,哪怕......哪怕是公主也好啊......”
“不必说了!你是个聪明人,你心里盘算着什么,朕又岂能不知?照理说,后宫的女人都想着母凭子贵,而后再子凭母贵。你有这念头,朕也不怪你。只是......朕且如实说与你听吧,明慧皇后是朕一生所爱,朕的江山,自然也只会传给朕同明慧皇后的孩子。萍儿,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更要明白你同那陆子康这些年来为何屡遭妒恨,却反倒恩宠不绝!至于旁的......萍儿就莫要痴心妄想了......”
江玄龙如斯说罢,而后懒懒站起身来,缓缓出了这龙泉池去。待其披上绣袍,这万岁天子又回头说道:
“朕方才细细想来,昨夜之事,未必是陆子康行事张狂,只怕......恰恰是你着意安排,才那般血腥骇人的罢!太子昏厥了过去,连累鸾儿也受了好大的惊吓。你且记着,要是再敢拿朕的皇儿大做文章,仔细你往后的生路!”
江玄龙如斯威吓罢了,便远远去了,空留着峥嵘夫人冷冷清清泡在那汤泉之中。此刻,只见这弦华殿女主默默垂下一行泪来,而后又听其哀然叹道:
“生路?我这一辈子都是在绝境里求生,原本就没有什么生路!都是死路罢了!都是死路罢了!”
【三】
“陛下果真训斥了她?”
“那可不!听说陛下还降旨,再不许峥嵘夫人去汤泉行宫沐浴了呢!”
“好,很好!”
琼鸾一面说着,一面抚摸着那微微隆起的肚腹,忽而,这弦英殿女主似是想着什么,她又再浅浅令道:
“我记得昨日昌宁夫人送了些吃食进宫。这会子我也饿了,你且拿来,我尝尝。”
“夫人说着了。那昌宁夫人昨日送来的点心可精贵得很哪!为着给夫人压惊,单那里头加的珍珠粉末听说就耗费了上百两银钱,昌宁夫人近日频频讨好咱们弦英殿,可当真是劳心费力呢!”
“贫嘴丫头!就你知道得多!有功夫说这个,还不快去给我把酸梅汤拿来!”
“是!”
待侍女呈上珍珠糕饼,琼鸾又有心打发那丫头去后厨取酸梅汤来,眼见殿内此刻只剩自己一人,这弦英殿女主忙悄悄从秘匣内取出一包药粉,而后轻轻洒在那昌宁夫人所赠之食盒内,她道:
“孩子,别怪母亲狠心绝情,今日舍了你的性命,来日,才可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不是......”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