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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心头的怨，忘不掉眼里的仇。公子爷，公子爷，您半生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教她拱手让与旁人了。奴婢不恨，不必不恨，奴婢不敢恨！奴婢只觉着......奴婢只觉着有愧公子爷临终嘱托，实有负于公子爷一生所寄望之千秋太平大愿！而今......而今，且容奴婢再悖逆一回！奴婢无德无才再侍奉娘娘千岁，奴婢只愿随公子而去......随公子而去！且让我......且让我在天上，再好生侍奉你左右；且让她......且让她在人间，忘却前仇旧恨，拨云逐雾，重头自在过活罢......”
瑛棋独立舂凌江畔，时而向那高天明月痴语一阵，时而对那江中流波哀叹一声，待其见着白祈年光影缓缓现于那江中冷月寒烟之间，这痴情一世，执念一生的灵慧婢女终究只柔柔一声“公子，奴婢为你尽心了！”，便纵身一跃幻入那舂凌碧波之中，旋即，飘散如烟了！
【二】
九疆去雁衔秋来，天央重门次第开。
高檐翔翼琼楼飞，云台万丈星辰载。
琴鸣江水箫鸣潮，钟鸣雷火鼓韵遥。
身娇华颜舞流香，绵吟清响千里外。
云幡霞锦映青红，不辨须眉与娥娇。
麒麟宝镜孔雀盏，蛟龙鸾凤满华盖。
仙品色色唇齿窃，瑶果种种口舌贪。
觥筹错落仙人倒，玉碟翠壶揽入怀。
大赋如山歌如海，轩宇迎朝楼迎拜。
盛世未央太平久，天光照处此生埋。
“妾身等叩见昭懿夫人，敬祝夫人万福万安！”
望月台上，朱翠团团，华灯灿灿，江玄琦夫人汪氏端坐堂上，正受一众功勋命妇礼拜，此刻，她一脸威仪，扫视席中一干脂粉钗环，旋即，这新得封的昭懿夫人不由得含笑叹道：
“按说，早该设下这酒宴，请诸位姐妹入宫乐乐。只是我明皇江山新创，前朝后宫，诸事繁杂，我连日帮着圣上同誉王料理，着实是半刻也抽不得身来，因而才拖了这些时日，终得于今宵与众位姐妹一聚。还望诸位姐妹大度宽宥才是！”
杨子春夫人易氏听如斯，忙起身回道：
“夫人能者多劳，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庸俗之辈可比的。要不，圣上封了誉亲王之后，如何又特意册封誉王妃您为当朝一品昭懿夫人，以显其尊呢？这样的殊荣，这样的名号，咱们......可是想也不敢想，只怕这一辈子也难得的哟！”
这昭懿夫人听那易氏如斯吹捧，心上好不受用，旋即，她只摆手谦道：
“不过是虚名罢了，哪里就如清宁夫人说的那么好。试想杨子春将军战功赫赫，他日你妻凭夫贵，一朝得圣上垂恩，也受封个什么夫人的，还不是早晚的事？易妹妹且耐心等着，只要你忠心奉上，自是后福无穷！”
易氏听得汪氏话里有话，不由得眉开眼笑，旋即，她忙致礼谢恩道：
“有夫人这番话，妾身万般欢喜，往后，妾身只唯夫人之命是从！”
再听得那易氏如斯谄媚示忠，这昭懿夫人不禁志得意满又看过席上诸夫人一眼，少顷，她只悠悠笑道：
“罢了，没来由地拿这名号说嘴做甚？方才，我特命伶人唱奏一曲【中天万年乐】，也不知诸位夫人听着可好？”
“中天万年乐？”
那持国大将军夫人桂氏听其乐名，忙脱口赞道：
“这......莫不就是那姜楚为庆贺我明皇江山再立新统所作之歌？”
“桂姐姐果然是博闻广识！这中天万年乐，正是圣上登临九五那日，咱们新上任的伏光院执章大夫所作之歌。可惜自古以来，我等朝廷命妇不得近前观礼，因而今日，我特意着人在这望月台上演班唱奏一番，也让诸位姐妹听听那庙堂之上的煌煌大乐何如？更让诸位姐妹品品，那天下第一才子姜楚的文墨功夫何如？”
“好！自然是好的！曲子好，词写得更好！当年人颂：钟灵毓秀大明府，万年骚客一姜楚！咱们今日亏得夫人安排，也算是真正见识一回了！听着那煌煌浩乐，我等仿佛也果真登顶九天云台，仿佛亲眼见着了咱们圣上身披十二华章，受四方臣民朝拜的景况！了不得，果然了不得呢！”
听得易氏顺着那昭懿夫人之语奉承地眉飞色舞，龙鼎昌之妻蒋氏终情难自已，冷不防含讽驳道：
“清宁夫人真是越发嘴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跟着杨将军上了云台观礼似的。殊不知，圣上登极大典上，只有那翊圣夫人以女流之身伴驾在侧！待会儿她来了，我倒要亲自问上一问，是否真如易妹妹你说的那般了不得！”
听得蒋氏如斯嘲讽，易氏自然满脸羞臊，那昭懿旨夫人端坐堂上，品觉如此言语，更是心内泛酸，正要发作训话之时，忽听得有宫人通报：
“翊圣夫人到！”
此言一出，席上众女眷连同当朝一品昭懿夫人皆起身相迎，旋即，只见华裳遍体，珠翠满头，形容却比昔年更显雍容尊贵之翊圣夫人林妍磬缓缓走来。
“妾身恭迎翊圣夫人，夫人圣安！”
见眼前众人如斯恭敬致礼，妍磬只淡淡一笑，她道：
“诸位夫人快快起身罢！我来迟了，还望诸位夫人宽宥才是！”
“林姐姐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如此言语，岂不是见外了？”
昭懿夫人见妍磬迟来，忙退出席去，含笑迎道：
“妹妹知道姐姐自登基大典之后，便再又请旨亲往圣人衣冠冢处斋戒尽孝，足足守了八十一日之礼。昨日才匆匆回宫，今日疲累迟来，自是情理之事！咱们难不成还会为着姐姐的一片孝心怪责姐姐不成？如斯，咱们岂不都成了不忠不孝之徒，只显着姐姐你才是这世间最忠孝两全的了？来来来，姐姐且上坐才是！”
听得眼前这汪氏话里有话，妍磬却不予深究，她只淡淡一笑，径直往上席走去。待其坐定，那昭懿夫人忙又含笑说道：
“咱们这翊圣夫人，乃前朝太后之尊，身份贵重，可比我这当朝一品的昭懿夫人更有脸面些！想来，外头的文武大臣，夫人早已见过多回，下边这些勋贵命妇反倒是头一遭相见！也不妨事，今日，索性叫妾身再伺候夫人一回，将诸位姐妹一一引荐！”
汪氏说如斯，忙摆手示意众命妇出班轮番致礼，她道：
“这是持国大将军郑鸿德夫人桂氏姐姐；这是平东昌宁将军石清宗夫人朴氏姐姐；这是平南祥宁将军龙定昌夫人蒋氏妹妹；这是平西清宁将军杨子春夫人易氏妹妹；这是平北安宁将军花玉容夫人向氏姐姐。”
“原来这就是花将军府上夫人？听闻花将军最是个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今日见向氏姐姐这般花容月貌，可感花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也！”
听得妍磬如斯含笑赞叹，那安宁夫人忙欠身致礼，她道：
“翊圣夫人誉满天下，才德盖世，品貌无双，这才是真正的名不虚传！妾身拜服！”
“信王妃到！”
向氏一语方毕，那萧承平之妻尹氏忽而匆忙赶来，她近前几步，只向汪氏致礼道：
“妾身见过二嫂！”
见眼前这信王妃一脸肃然，并无半点笑意，汪氏只微微点头，而后双眼一挑，冷冷令道：
“还不向翊圣夫人致礼？”
那信王妃转脸一看，不由得顿了顿，正欲欠身行礼之时，妍磬忙劝阻道：
“不必了。信王妃同誉王妃皆是皇亲，哪里有向我致礼的规矩！我毕竟是外命妇，这些俗套索性就都......”
“林姐姐错了！”
不待妍磬说完，那汪氏忙打断道：
“圣上念及林姐姐于我江山社稷之莫大功勋，特降天恩册封为文成翊圣夫人，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特准圣躬驾前亦可免去跪拜之礼。您这尊号，您这尊位可比咱们这些皇亲还显要呢！您今日若是不受信王妃礼拜，一来，是陷信王妃于不忠不敬之地；二来，更像是夫人您有心要坏了咱们宫里的规矩，有心要违逆天子圣谕。岂不闻：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天子都换了，那规矩，自然也得跟着换了，不能再由着夫人您随心所欲了不是？”
“妾身头一遭见翊圣夫人，未免有所唐突，还望夫人宽宥！夫人同誉王妃也不必再为礼仪之事争执。不过就是叩头礼拜的花把式，妾身给翊圣夫人行个大礼便是！”
那信王妃听得昭懿夫人有心为难妍磬之语，似是颇为不平，她一语言毕，随即跪拜行礼！待其起身，这双目清冷的王妃千岁又淡淡说道：
“妾身府上仍有些许杂务，妾身便不同诸位夫人饮酒取乐了！妾身就此辞过！”
“瞧她这是什么脾气？两位夫人还在上头坐着呢！怪不得咱们圣上向来不重用三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即便如今封了亲王，也不过是个讨人嫌的空架子罢了！”
见那信王妃离席而去，易氏不由得脱口嘲讽，汪氏端坐堂上见如斯光景，却也并不理会，旋即，她只高举酒盏，欢声令道：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咱们这会子且共饮一杯！谨为苍生贺！谨为江山贺！谨为圣上贺！”
众人听得汪氏吩咐，皆个个起身举杯欢饮，待其酒尽盏空意欲落座之时，这昭懿夫人不知何故竟一阵晕眩，身上恶心，一不留神竟还将手中杯盏砸破。
“夫人这是怎么了？”
听得易氏发问，汪氏不觉目光闪烁，只强作镇定道：
“席上唐突，着实失仪！且容我去后殿更衣，诸位姐妹且自便随意！”
“她这是怎么了？”
见那汪氏教左右侍婢搀扶离席，祥宁夫人蒋氏不由得脱口问道。
大将军夫人桂氏目不转睛，只淡然回道：
“喝你的酒便是，哪里管得了那些！”
蒋氏微微一笑，忙又低声讽道：
“我能管得了什么？看她那模样，只怕是有人没管住自己的肚子，惹了天大的麻烦在里边也未可知呢？”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