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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蓁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吃下去的。
中间似乎有无数次想吐。
都被静月一个耳光扇得脑子发嗡,又咽回去了。
她不想死。
更不想被人割肉般一点一点折磨致死。
所以她要吃,只能吃,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尽量不去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要去管手指带来的地上的灰和混杂着的星月招元的血肉。
静月就站在一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郭蓁蓁,像是一具傀儡般机械的往嘴里不停的硬塞这些东西。
星月和招元早就已经不敢叫了,姜婉坐在她们身后,气压低下来,比罗刹杀神还让人畏惧。
眼见着郭蓁蓁咽下手里的最后一点东西,姜婉才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
郭蓁蓁这般模样,皆是自己作孽得来的。
姜婉冷眼看着,只觉得越看心里越冷越空。
她吃完以后整个人都像是被剥了灵魂一样,抬起头来看姜婉的时候,眼神除了变得更加怨毒之外,终于又多了几分久违的敬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向姜婉的目光里,少了这些她原本曾有过的东西呢?
郭蓁蓁想,大概就是从见过太多姜婉人性的一面,温柔的一面,对自己人慈悲的一面,才让她忘记了,最开始到姜婉跟前,她是个戎装佩剑的战神。
是个所向披靡,战场无敌的存在。
后来太平盛世开辟,大晋王朝坐落,入了后宫,褪去盔甲,姜婉换上了宫装,更多了几分柔美的面貌,更让郭蓁蓁。。忘记了最初心底里对姜婉的认识和感觉。
封了妃,有姜婉的信任,她手里渐渐有了权势。
郭坤依附于她在姜婉面前的得脸,把握住机会,也迅速往上爬了很大一截。
姜婉不怎么看重这后宫里的大多数规矩,她有自己多年来不成文的一套军规,改了改,就顺便套到后宫里来了。
大概是因为常年征战使她疲惫,盛世于她而言来得更加不容易,和祁瑛,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也是姜婉最沉溺和渴求的日子。
所以皇后娘娘的宽宥,母爱带来的圣光,终于蒙蔽住了郭蓁蓁的双眼。
现在这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姜婉手腕狠厉,杀伐果决,她自己从姜婉身边最近的位置,一步一步站到了姜婉的对立面,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可就算如此,郭蓁蓁依旧侥幸想着,依姜婉的性子,怕是不会让自己轻易死的,折磨够了,说不定还能偷得一线生机,而且。。她爹是开国功臣,郭氏不见得就真的会死绝,会彻底垮掉。
哪怕有万分之一流放的机会,那也是郭氏一族的机会,只要有机会,就有未来可言。
郭蓁蓁想了很多,她眼中恨得浓烈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
嘴里还残留着各种混合起来令人作呕的味道,不能细细回味,怕稍一想想,就能全部吐出来。
她在等着姜婉接下来的动静,有了心理准备,倒也就不像刚才那么恐惧了。
但姜婉只是看着她,良久之后,她突然很沉重的叹了口气,看上去,非常的落寞:“我这些天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仔细想来,或许是我自己的方式出了问题。”
姜婉真的有很仔细的反省自己了。
上辈子的很多事,曾经想不明白,固执得拧不回来的念头,如今看来,好像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但反思常有,姜婉定睛看着郭蓁蓁,也像是在看着自己曾经的错误:“我想着,你们是我亲近之人,是值得信任,也值得托付的人,这一路走来,鲜血淋漓,尸骨成山,我分外珍惜这份战场上带出来的情谊,即便做了皇后,也未曾忘怀心中的那一份温暖,所以我曾经是拿真心待你的,你想留在宫里,我顺了你的心意,宫中琐事你爱打理,也一直做得很好,我也放心交到你的手上,我想着如今已是盛世,身边都是亲近之人,无需再事事神经紧绷着,如临大敌。”
可就是这些想法,错了。
“现下看来,太后有一句话说得是不错的,我曾经。。的确是个不懂得如何做皇后的人。”姜婉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难过,为曾经的自己感到一丝惋惜,不过人总是会犯错的,跌下去,再站起来,坚定不移的往前走,才是成长,谁能保证这一辈子一帆风顺,连个跟头都不栽呢?
院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姜婉的声音,冷清又清楚的传来:“不过,现在我懂了。”
希望还不算太晚。
静月看似淡定的将盘子和地上的碎片收进食盒里,锋利的东西安暇宫都不能见,她耳中听着姜婉的话,嘴唇颤抖,眼眶有些泛酸,被她使劲眨了眨眼,把泪意忍了回去。
一句‘现在我懂了’,包含了姜婉多少的痛楚和血泪。
这个懂得的代价,付出得太大太大了。
这份成长,沉重得让姜婉曾付出生命。
如今被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比撕心裂肺的呐喊更叫人觉得沉重。
郭蓁蓁静默的听姜婉说完,她其实是想笑的,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比轻蔑的笑意更能掩饰自己心里的惶恐了。
但这一瞬间,看着眼前这张并不真正属于姜婉的脸,郭蓁蓁还是笑不出来了。
她不能非常明确的知道姜婉对她说出这番话以后,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和举措。
但她此时此刻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比起当年从战场浴血归来时视觉带来的冲击,如今的姜婉,更像是从灵魂深处,生生给自己炼出了一把屠刀。
星月和招元最终被静月捆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不少,天气渐渐炎热了,伤口若是一直不能结痂,很容易化脓腐烂。
他们两人是必死的,呜咽嚎叫声像是尖锐的指甲挠在郭蓁蓁的心头,护不住自己的人,心中是何滋味,她也应该品尝一番。
静月搀扶起姜婉,准备离开,郭蓁蓁跪坐在地上,用双手拼命往前爬,攀住门框后,对着姜婉的背影大喊:“吴淑莺那个小贱人背叛我,她的心思可深得很!你真以为她可怜,因为她无辜?!”
姜婉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她都干了些什么,你知道么?!”郭蓁蓁狰狞的笑起来,“别被她那可怜兮兮,一声不吭的样子骗了!姜婉!凭什么你就恨我一个!要你死的人多得很!你那么有本事,就一个都不要放过!云德宫那位,也别放过啊!”
她不甘心!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受罪,凭什么只有她承受这些?!
吴淑莺得拉下水!
太后也别想跑!
“你好好审一审吴家,可有意想不到的东西。”郭蓁蓁见姜婉没动,更急切的说道,“或者我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你保我郭氏嫡系性命!我就都告诉你!”
姜婉垂下眼帘,很轻的打断了郭蓁蓁的话:“你不必告诉我什么吴家的秘密,再过几日,本宫就让你和郭坤相见,别急。”
她对自己重新称呼为本宫。
曾经的姜婉与郭蓁蓁,方才已经彻底的道别了。
如今,她们是敬妃和罪妇。
自然该称本宫。
她说会让自己跟家人见面,郭蓁蓁简直不敢相信,但姜婉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屑骗人的,她说过几日让她见,就一定能见到!
在那之前,得活着。
郭蓁蓁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她看着姜婉走远。
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暇宫宫门外、消失在夜色之前,姜婉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背对她道:“当年本宫曾想过,既然你留在宫里了,未来的日子那么长,自然是要有个孩子傍身的,打发寂寞也好,心存寄托也好,本宫也想着,等祁言再大一点,他总要多一些弟弟妹妹陪着,才不会觉得孤独,你本来是可以有孩子的,你葬送了本宫的孩子,也葬送了自己的孩子,你觉得痛快么?”
本可以拥有。
她原本为这个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谋划了许多。
如今皆是泡影,一生追求却求不得的事,是曾经原本可以实现的事。
姜婉离开安暇宫后很久,后宫的天际,宫墙的一角,痛彻心扉的嘶喊,落在每个人的耳里。
姜婉不知道郭蓁蓁有没有后悔,但与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擦肩错过,的确是会痛到心肺剧痛的。
而郭蓁蓁所说的,关于吴家,关于太后。
关于那些藏在背后,尚还推波助澜的手,姜婉不是心里没数的。
“慢慢来。”她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语气幽幽。
都会收拾的。
一个也跑不掉。
·
昨夜的动静实在骇人。
楚妙锁在被子里,一晚上都没能安枕。
她没喊人进来,青萍倒是自己推门进来问过她一次,顺便说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大概知道是安暇宫的郭氏,更多的,青萍没说,楚妙也没问。
青萍问她需不需要自己陪着,楚妙拒绝了。
这一晚,郭氏的喊叫声都没从楚妙的脑海里消散。
这些天,青萍依旧没有放弃在她耳边念叨。
膝盖上的伤稍微好些了,但楚妙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肯离开。
郭氏的事情,让她觉得害怕。
这后宫里,人命的夺予的那么轻易的事情。
先皇后与大皇子的事,她听得七七八八,但也能猜个大概。
她这样的人,真的能在这后宫里活下去么?
敬妃让她好好想想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要做什么样的事,之前楚妙还没想好,但现在,她忽然心里就有数了。
她暂时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但有一条路她想走,昨晚上没睡,已经想得清清楚楚。
她想活下去。
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昨晚上楚妙考虑了一整夜。
她在宫里呆的时间还不算久,这样自己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从前都是太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太后推她一下,她就往前走一步,眼中只看得见当下的这一步,未来在她眼中完全是一团迷雾。
而昨晚上,是楚妙脑子最清醒的一次。
敬妃跟她说那些话,可见云德宫的宫门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开了,她身为太后领进宫来的亲眷,就算没有被云德宫牵连,往后在宫里的路,也基本上算是死路了。
她高调进宫,在太后的帮扶下,早已经是后宫诸人的眼中刺,没了太后这个靠山,光是一个庆妃,就够楚妙受的了,而其他嫔妃里,也只有敬妃曾说过几句话,可要说有什么交情,也是算不上的。
她自身没什么手段,楚氏一族在朝堂上的权势也并不怎么牢靠,并不足以成为她新的靠山,祁瑛对她没什么真实的恩宠,可能会有一点怜悯,但又有什么用呢?
她要是听青萍的话天天不依不饶的跪在金池殿门口,恐怕现在连这点祁瑛的怜悯,都耗尽了。
楚妙想得很清楚,她没准备跟青萍商量,天亮以后又独自在床上坐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青萍进来唤她起身梳妆的时候,楚妙表现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低垂着眼眸,依旧是一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青萍还是没有放弃,一直在说要她去为太后求情的话,甚至语气里带了些威胁,说若是太后宫门开了知道她这般无动于衷,太后定然是会生气的。
楚妙都听进去了,经过了几天的沉默,青萍也已经到了耐心耗尽的边缘,她拨动首饰盒,终于应了一声:“你说得对,待会儿。。我就去一趟金池殿。”
青萍一愣,原本以为楚妙还是会像个木头似的不吭声,她都在想要不要用些手段刺激刺激楚妙了,没想到今日她倒是突然开窍了。
短暂的停顿后,青萍终于看上去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小主想清楚了便好,小主对太后的这番孝心,定然能感动皇上的。”
楚妙很轻的应了一声。
因着楚妙说要去金池殿,青萍还专门把早前准备的护膝给翻了出来,非要给楚妙捆上,楚妙推脱说不要了,戴了倒是显得不诚心了。
青萍抿嘴想了会儿,大概觉得楚妙能想通已经不容易,倒也没有过多勉强。
往金池殿去的时候,楚妙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平复下来,突然有一种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快要释放的感觉,她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前往了,这一次,她终于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要走什么样的路。
大概。。这就敬妃娘娘所说的重来吧。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重来的机会的。
她得把握住。
到金池殿外的时候,楚妙没再一撩裙摆便跪下了,长忠瞧见她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正想着皇后娘娘那天不是给劝走了怎么又来了,脚下步子倒也没慢,紧跟着就迎上去了:“给淳嫔娘娘请安,娘娘这是?”
长忠瞄一眼青萍,看着丫头神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没发生,楚妙站在这里,声音柔柔的,但又跟之前不一样了,听上去像是更坚定了几分:“我想求见皇上,有很重要的话。。想跟皇上说。”
长忠苦笑,皇上可真不一定会见您呐。
不过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太过伤人,长忠还是领着楚妙往旁边站了站,说自己进去通传一声。
长忠想着,祁瑛怎么都是不会见楚妙的,但他通报完,祁瑛居然抬起头来,说了句让她进来。
长忠一噎,庆幸自己没自作主张劝楚妙回去。
大概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长忠想着,上次娘娘跟淳嫔说了些话,指不定是料准了淳嫔过几日还会来求见皇上,提前跟皇上通了气的缘故。
这么想,也算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到外面去领楚妙进去,青萍看得一脸莫名其妙,还想跟着进去,被长忠拦下了。
她在外头盯着楚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觉得皇上召见淳嫔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淳嫔一个人。。知道要说什么吗?
自己天天在她耳边念叨,想来。。。是知道的吧。
青萍握紧双手站到一边去,在心里宽慰自己几句后,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可惜,她担心什么,什么就来了。
楚妙第一次照着自己的意愿来见祁瑛,她很紧张,也很忐忑,原本以为自己得碰壁几次才能见上,没想到这么容易,祁瑛就唤她进来了。
她给祁瑛行礼问安,全程没敢抬头看祁瑛。
祁瑛问她什么事,楚妙深吸一口气后,跪下了。
楚妙并不知道,自己此番前来说的话,做的选择,会直接决定她的生死。
若她听懂了姜婉的话,知道该选什么路走才是对的,便能平安的活下去。
若她依旧要做太后的傀儡,将来成为绊脚石和威胁,那帝后有千万种方式让她死。
祁瑛盯着她,眼中冷意似剑,只等着楚妙开口的话,究竟是为了谁说。
楚妙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剑,她只是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拳头,匍匐在地,颤着声音开口道:“嫔。。嫔妾自知无才无德,得太后庇佑进宫,已是万福,嫔妾身为大晋嫔妃,受了皇家天恩,自知身为女子,人微言轻,无以为报,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嫔妾愿为大晋尽绵薄之力,恳求皇上应允嫔妃前往国寺礼佛,为大晋,为太后,为皇上。。祈福。”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