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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宇峰望着整齐列队行军的部下,却根本没有心情品味刚刚到手的胜利。经过一日的猛攻,重整后的共和军成功击退对手,将阵地向前推移了足足两公里。苦战之下,联盟军被压缩到了核心阵地周围最后的防御圈内。
“现在就开始吹嘘什么潞北大捷,这个艾峥岩,真功实绩没见得多少,宣传造势倒是很有一套。”戴宇峰看着副官拿来的共和国官报,心中不禁哑然,“我军前进两公里不假,但绝非乘胜追击,敌军不过是收缩防御,主动放弃了外围阵地;歼敌数万更是信口胡诹,双方明明是各自损兵一万,不分伯仲,若真消灭了数万敌军,那渡河救援,岂不是指日可待?”
“将军这是难为自己了。”副官给戴宇峰倒好咖啡,“宣传部门一贯以来便都是喜欢夸大其词,真实战局如何,还是要将军把握不是?”
“敌军二线防御本将看过,炮位更密,死角更少。”戴宇峰说道,“到港口的最后三公里,还有8万敌军,必须要催促副司令,尽速派兵增援。”
戴宇峰为等候援军,放缓了攻击,他一面派少数兵力不断试探和侦查联盟军的防线,一面改造已经攻占的阵地。而包围鞠安的十几万联盟军,却也出乎意料般停滞不前。就这样,河两岸的双方再次陷入了对峙。
艾峥岩没有辜负戴宇峰的急切盼望,第一批三个军的兵力刚刚水陆并进赶到仁恩,便马不停蹄奔赴前线;不到一周功夫,戴宇峰的麾下,就已经集结起六个军十余万人马。
“传令,全军扎营后休整一日,”戴宇峰见过援军主将,看着参谋依照援军提供的军队表册算出的兵力与装备情况,心中的底气又厚实了许多,“明日增加每次的进攻兵力和攻击密度,三日之内,必须拿下港口,夺取渡船救援大帅!”
这一日,戴宇峰特意分赴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他召集各军主官,在大帐中设宴饮酒。对于明日即将开始的战斗,所有人都信心十足:戴宇峰所辖的,虽本是鞠安部的二线兵力,但两人治军有方,部下的战力已经超越了一般士卒;艾峥岩为求增援顺利,所派来的三个军中有两个是精锐的共和卫队。如此一来,相比祖皓手上的寻常兵马甚至杂牌,戴宇峰所拥有的优势不仅仅存在于数字上,更在战力上全面超越了后者。即便是筑垒防守,联盟军也很难在这样强大的敌手面前坚持。
参谋团很快完成了早就在筹备的进攻计划,只待明日便可下达各部。共和军将领们不再有多少顾虑和担忧,他们畅快淋漓地饮酒行宴,仿佛胜利已经到来那样;难得放松的戴宇峰没有多喝,宴席散去,宿夜劳累的他推掉了所有军务, 尽最快速度洗漱和入眠,这位为了主帅、军队甚至国家而连日操劳的将军,已经感觉到了势不可挡的疲惫和劳累,决战在即,充分的休息和睡眠实在是极为必要之事。也唯有精神饱满,才能带领一众官兵击破强敌,夺取这关乎生死的胜利。
夜已渐深,两岸一直持续不断的炮火也在不知不觉间戛然而止。黑暗之中,只剩下星点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虽然,此时此刻的人们,无论闭眼或是张目,都难以看到那个还在黑暗深处的明天,但在他们的梦乡与脑海里,却早已勾勒出了未来清晰而又光明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天还保持着初春特有的漆黑,灯光映衬下,一骑快马从道路后方飞奔而来。营内的火把依旧明亮,亮得足以看清骑士那汗水浸湿的面庞。不一会,那骑士毫无阻碍地冲到了戴宇峰所在的帅帐之前。他慌张地跳下马来,顾不得拴紧缰绳,丢下坐骑便掀开布帘进到帐内。
“将军!”那骑士无暇客套,跑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共和军主帅大声喊着,“潞国人,潞国人叛变了!”
戴宇峰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眼皮和嘴角稍稍翕动,看样子似乎未被惊醒。那骑士只好再将这足以令人一跃而起的消息又喊了一遍。
“叛变?怎么叛变了?!”果不其然,戴宇峰立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看着骑士发黑的面堂,认出了这是自己派去与潞军联络的参谋,“他们有没有什么动作?”
“回将军,鲍荣诗让出了防区,大批联盟军从林县涌出,已经接管了防线!”
“快!来人啊!”戴宇峰将门外的卫兵喊了进来,“召集各军师长开会!”
卫士们看参谋进门时神色慌张,就作好了行动的准备,一听戴宇峰下令,便立马星散到各大营之中,把主官们从床上喊醒。
虽说有些将领饮酒不少,那时正睡得深沉。但十万火急的情势还是将他们从美梦中拉了起来。戴宇峰也没有客套,简要介绍敌情后,立马排兵布阵,一面佯攻牵制正面的祖皓,一面集中兵力,准备击破身后的联盟兵马。他十分清楚,救援鞠安虽是第一要务,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确保后路的安全成为了当务之急。因为从联盟的谋划和动作不难看出,鞠安之所以还能保全主力,正是对手为引诱更多共和军落入陷阱的诱饵;如果他不能在援军到来前打开突破口,自己势必跟着他的上司和十几万党国精锐一道,成为联盟第一阶段歼灭战的牺牲品…
共和军全军整备,急匆匆地集结分赴两头的前线。而就在此时,江对岸的林地中,一阵密集炮火突然响起,其声之密,其势之烈,是戴宇峰攻击联盟军时所从未见到的。
“不好!大帅…”戴宇峰差点掉下马来,身边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位将军是在用沉默告诉大家,对岸被围的友军和大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必须在这两天之内突破敌军封锁,否则,就不再有机会了!”戴宇峰没有过多为自己的主帅默哀,因为木已成舟,还是更多保全仍有生存希望的部队为好。
对岸的炮声一直不断,经过一阵忙乱,共和军的营地里全部兵马已经离营出击。
炮声仍然持续不断,巨大的响动震得掩体中的土如雨水般渗过顶部的木梁,纷纷落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鞠安脱下军帽,掸了掸上面的泥土。他举起酒杯,看着落入葡萄美酒中的土灰缓缓沉降,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从党军初建,就跟随本将屡屡建功。只是时运不济,误中奸计,深陷重围却不得脱。虽说胜败常事,生死有命,但如今情况已是危急,鞠某身为官长,不忍诸位随我无谓送死,如果诸位有意,趁着敌军尚未发起总攻,可另想办法,自谋出路…”说罢,他举起酒杯,“就此别过吧!”
“大帅不可!我等愿誓死追随!”众将见状,却不敢举杯应和。
“大帅,我等无能,陷入重围,只恨无法克敌制胜,报效党国。”参谋长说道,“但军人有血性操守,却没有危急关头弃船而逃之事。大帅既愿为国尽忠,我等自然追随不移。”
“胜败已成定局,乱世中生命轻贱,无谓之死已是太多,能少一分还是一分吧!本将牵绊深重,不可能随机应变,诸位无论如何,也是出身行伍,拔擢于旧军,没有必要为了虚无的主义和理想枉死。”
“不管是何主义,我们都不愿屈膝苟活!”将领们异口同声道,“我们也算得上历战军人,加上大帅卫队几十支左轮枪,只要杀出重围…”
众人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枪声,显然,联盟军已经突入核心阵地,且攻击兵力极多,因此守门的警卫排几秒钟就打完了每人左轮枪膛中的六发子弹。
“大帅快走!”众将看情势危急,深知已再不能苦苦相劝,于是他们示意贴身警卫将鞠安架走。
这位共和军主帅挣扎着,他不愿被人像伤病员甚至俘虏般带走,更不愿看着数万精锐葬送异邦,自己却倚仗着西洋兵器全身而退。但无奈警卫们身强力壮,容不得他摆脱。将军们在外圈排开,用身体围拢着他们的主帅,稳步向着掩体的洞口走去。
众人刚刚行至洞口附近,只听洞外传来一声巨响,一发炮弹擦破空气,准确利落地钻入不大的门洞之中。它呼啸而来,将挡在最外面的军官撕成碎片,血肉组成的围闭多少起到了作用,这枚炮弹在撞死第一个牺牲者后,如同被拍子打到一边的网球,在人群中折了一个弧度,向着远离鞠安的方向偏移而去。
“不要管我…”这位共和军总司令还未喊完,只见炮弹用剩余的动能将一名卫士弹开,弹体旋转着砸在了地上。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炮弹引信被触地的冲力所震动,点燃了弹壳之内的火药。火焰喷薄而出,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了鞠安和他的部下…
“你们怎么搞的!”徐昭举起皮鞭,就要抽打刚才发出那炮的士兵,“鞠安乃是当世名将,怎能死于你们这些下人之手!”
“殿下息怒,息怒!”炮兵们一边四散躲开,一边为自己辩解,“总攻之前,您并未下令要活捉鞠安,炮弹本来就不长眼睛,我们看前面火力太猛,就…”
“鲁莽!无知!看你们做那些事!”徐昭终究没有抽打炮兵们,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位照国世子的愤怒,“我军率先攻入核心阵地,本就是难能可贵之事,本来活捉敌军主帅,可以让我军威名大振,一扫阴霾;你们倒好,一炮把这一切打的粉身碎骨!”
徐晖看徐昭不依不饶,赶忙上前劝道:
“大哥,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人人都不敢保证性命无虞,鞠安误打误撞被我军杀死,或许也是天命,既然无能为力,不如厚葬这些共和军将领,这样无论敌我双方,都会称颂殿下的慈悲与武德。”
徐昭一听,也就止住了怒气:“也罢,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就只好尽尽人事,多少弥补一些吧!”
说罢,照国世子马鞭一挥,驱驰着战马绝尘而去。残阳如血,渐渐落下的红日被岸边的芦苇遮住了半个身躯。战场的硝烟还在林地中萦绕,死一般的沉寂让远处的戴宇峰不寒而栗。炮声止息的那一刻,他停下坐骑,脱下军帽,转头用饱含着泪水的眼睛遥望着北方;随行的众人见状,也纷纷驻足默哀。
“现在还不是时候,为将者切不可为私心情感左右,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
没有人回答,但共和军官兵们用沉默表达了自己报仇雪恨的决心与意志,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了,从不同地方汇聚而来的人流拧成一股,最终转化为难以抵挡的怒涛与洪流。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