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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衍华与张红缨相亲的日子，原本定在半个月后的某日，这日子是汪耀全他父亲汪明顺给看的，是一个与衍华、红缨八字都很相合的黄道吉日。汪明顺在解放前是一个阴阳先生，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方圆几十里地，谁家结婚嫁女、盖房修坟的吉日十有八九都是让他给看的，房庄子及坟地他踏勘的少一些，龙潭大队有一个在这方面名气更大的先生。目下，看日子、踏勘房庄基作为四旧已经不时兴了，但是人们心里面的旧习惯难改，逢到婚丧嫁娶之类事情，私下里还是要让先生给看一下的。

　　由于机器也是在半个月后到货，汪耀全便担心他们相亲的日子会与去公社抬机器的时日发生冲突——抬机器时，他本人作为队长，不论如何，是一定要到场的。因此他就分别与张兴文和汪耀理商量，看两个娃相亲的日子能不能再推一推。张兴文作为女方家长，不好说什么。汪耀理却觉得再往后推不太好，一来张红缨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人稍子，难免惦记的人多，婚事不尽早定下，害怕夜长梦多；二来，原本打算在前些日子就给两个娃相亲的，由于红缨担心影响排练节目，已经往后推了，要是再推，就是第二次推日子了，还没结婚就这样，不太吉利。因此汪耀理坚持，要么提前相亲，要么按原定日子相亲。便又让汪明顺查看了一下，恰好这个星期六就是个不错的日子，于是两个娃相亲的日子便重定在了这一日。

　　汪耀理本要亲自去中学给衍华说，让他提前请假。偏巧广播里播放了通知，明天在公社召开干部扩大会，部署夏收和夏播工作，要求生产队队长以上干部参加，会议上午九点半准时开始。于是耀理便让耀全给衍华捎信。

　　干部扩大会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午餐在公社食堂报伙吃饭，也有舍不得五角伙食费的，便就着白开水吃自己带的干粮。化肥供应是保障夏播工作的重要一环，因此，供销社主任汪耀臣也列席会议。汪耀臣与汪耀全是亲兄弟，因此一定要让哥哥去他那儿吃饭。耀全也不客气，上午的会一散场，就跟着弟弟去了供销社。吃饭时耀全便跟弟弟说，吃过饭后，他要去一趟中学，给衍华捎信。耀臣笑道：“有电话呢，还要人跑？”于是吃过饭后，耀臣便将哥哥厮跟到门房，给唐家河中学摇了电话。

　　唐家河中学的电话也在门房装着，接电话的是保卫干事，因是打给学生的电话，他便不愿意跑路喊人，将话筒在桌上放了半日后复又拿起来说都午睡了，他找了几圈没找到人。汪耀全便回头给耀臣说：“学校那边寻不着衍华，我还是过去说吧。”耀臣说：“把电话给我。”耀全便把话筒给了弟弟，可是学校那边已经挂断了。汪耀臣再次摇通了电话，对着话筒大声说：“我是供销社的汪耀臣，叫你们毛校长接电话，有急事！”不大一会儿功夫，话筒那边便传来了毛校长的声音。

　　于是，汪耀臣哈哈笑道：“浓乾呀！不请你这一尊神来，我这个话怕还捎不到了。那些接电话的人啊，我还不知道？一听是不打紧的人，就不愿意传话。”电话那头，毛校长也哈哈笑着说：“汪大主任说得对！我一定好好批评那个谁。我就是把天王老子得罪了，也不敢得罪你，是不是？你要是一生气，说凡是中学的人来买东西，一律不卖，这学校也就办不下去了。所以你卡着我们的脖子呢！”

　　汪耀臣对着话筒骂道：“你这个货！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成了南霸天了？说个正事，你们前几天送来的那些菜到底多少钱？我们供销社可不粘人便宜的。”电话那头说：“说了不要钱就不要钱的。咱兄弟单位互相支持一下，有啥？都是学校农场里种的，又没花钱，向你们收钱，我们不成了黄世仁了？不过，说句正经话，尿素拉回来后，给中学至少得留两袋，一袋根本不够，去年只给一半地施了肥，还有一半地就没了。”汪耀臣大笑说：“我就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行，这事我知道了，你就把心好好的装到肚子里，安心培养革命接班人吧！化肥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毛校长急忙道谢说：“那就多谢汪主任了。早上伙房刚好摘了些葫芦，嫩得很，等一会叫给供销社送些过去。”汪耀臣笑道：“又祸害你们了！说了半天，还有个小事得麻烦你。”毛浓乾说：“汪主任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效劳！”汪耀臣便说：“中学高二不是有个汪衍华嘛？那是我一个侄娃子。那怂娃不成个材料，还没出学呢，就想媳妇了。这个星期六，屋里给他相亲，叫他一定早点回去，干脆多给他点儿假，叫星期五下午就回去。”毛校长对着话筒哈哈一笑说：“汪主任放心，这个任务我一定完成。衍华学习好，政治觉悟高，又长得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呢？”

　　“也是咱中学出来的，张红缨，你有印象不？”

　　“张红缨呀？印象太深了！那可是咱唐家河中学多年难得一遇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活跃分子，她跟衍华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呢。”

　　放下电话后，毛校长思索了好大一会子，便去找了汪衍华的班主任王老师，让他给汪衍华传话，又给他说：“汪主任直接给我打电话，肯定是有用意的。你这两天准备一下，买几样东西，星期六咱俩一块去石门沟，给促哄促哄场子，顺便也把汪主任的父母看望一下。这个汪大主任，咱可得罪不起，随便卡一下，咱就有的罪受。”

　　王老师说：“那是不是给班上的学生透透风，有愿意去的，就叫去。既然促哄场子，就把场子促哄大一点。”毛校长想了想说：“你看着办吧。不过光叫汪衍华的同学知道也不合适，最好也得叫张红缨的同学知道，你想想办法吧。”王老师说：“这个倒也不难，给那些走读生透透风，只要回去有几个说的，张红缨在学校根前的那些同学多半就知道了。反正还有好几天呢，他们再串联串联，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毛校长对王老师的想法深表赞同，便让全校所有班主任分别去给自己班上的走读生透风……

　　汪耀理家在张兴文家西边，两家场院之间只隔了一条石头砌的排水沟，沟里平时没水，只有下大白雨时，才会咆哮着一渠洪水，南向而去。排水沟三尺来宽，有一道厚石板铺就的过桥连接着两家场院。汪衍华从中学回家，必须要先经过张家院子。见张家大门开着，他便喊了一声“李婶”，却没人应。他正在奇怪明日他跟红缨相亲，今天红缨她妈应该在家准备东西，不去上工才对呀，只见那一边李凤珍一边系着布溜子裤带，一边从茅厕走出来了。

　　衍华便又说：“李婶，屋里有啥帮忙的没有？”李凤珍笑道：“你们年轻娃都不知道咱的老讲究了！今儿你可不敢过来，明儿才是看的好日子呢！”汪衍华哦了一声，又问：“红缨今儿还上工呀？”李凤珍说：“可不是！那死女子就是把队上的事认得真。”衍华便又说：“那我先回去了，要是忙了，叫燕玉过来帮忙。”“那还用说？”李婶笑道，“你赶紧回去吧。燕玉给我帮了一天忙，才回去，说是给你做好吃的呢。”衍华说：“那行，一会儿红缨回来了，叫她过来吃饭吧。我有几句要紧的话给她说。”

　　李凤珍说：“啥话等不到明儿呢？你真是个急猴猴子！”衍华把脸一红，说：“真的，很要紧的话！”李凤珍便应了。

　　衍华回到了家里。他将装干粮用的黄挎包在堂屋晾着一筛子豆腐的八仙桌上放了后，便循着饭菜香去了灶房。母亲李新池和妹妹燕玉正在做饭。燕玉在灶洞前烧火，李新池则在灶台上炒菜。自汪燕梅出嫁后，燕玉便接了她的角色，在生产队广播室上工，尽管一天事不多，去不去也没人说啥，可是工分也少。虽说比燕梅当广播员时涨了一点，可每天也只记三分五厘工。可是燕玉并不弹嫌，毕竟她的时间可以说全是自己支配，想去哪就去哪，想怎样就怎样，只要每天晚上将队长或其他干部送来的稿子整理一下，次日上午八点至九点按时播出就行了。

　　燕玉眼尖，衍华刚进灶房门，她便瞅见了，叫道：“妈，二哥回来了！”李新池回头笑道：“衍华，馍在蒲篮里，你饿了先拿的吃。”汪衍华哎了一声，去案板上的蒲篮里拿了一个尚冒着热气的蒸馍，狠咬了一口，又从钉在案板上方墙上的筷子篓里取了一双筷子，从菜锅里夹了一片子腊肉，塞进了嘴里。李新池说：“把你就饿成这了？锅里就咥开了？明儿就说媳妇了，还跟个小娃一样？”汪衍华边吃边说：“咋不饿？把人都饿板了！今儿上午学校那糊汤，稀得照人影影儿。”俄顷，一个蒸馍已吃进了肚里，他便站在灶旁，跟母亲和妹妹说话。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