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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衍华便说：“搞不好明天有些同学要来。这两天好几个同学都打听到石门沟路咋走呢。”“你这娃咋不省事呢？”李新池说，“你大跟红缨她大这几天一直在商量这事，并没预备待客。上午都到红缨屋去，后晌再都到咱屋里，相亲看家就一块过了。给队上都没有声张，最多关系近的来坐一下，旁人都不会来的。你叫你同学一来一大伙，一来预备席面都来不及了，二来要是把你同学待承了，却不招待队上的人，不又把人得罪了？”

　　汪衍华说：“人家又没明说要来，只是打听到石门沟的路，总不能连路都不给人家说吧？也怪我五叔，倒给毛校长打个啥电话呢？校长都知道这事情了，底下的同学肯定就要联想嘛。”李新池说：“这个耀臣做事还真麻卡！”汪衍华说：“怪我五叔也没啥用了，要是明天我同学万一来上一帮子，可咋弄呢？”

　　“还能咋弄？明儿一黑早就叫你四婶跟燕玉一块去供销社买些水果糖跟饼干，先预备下，来了就摆上，不来也坏不了，以后还能用。”

　　……正说着话，忽听得张红缨的声音在堂屋响了起来：“衍华，叫我有啥急事？”未等衍华开口，燕玉已抢着说了：“我二哥叫你还能有啥事？几天没见你了，还不是想你了？”汪衍华斜了妹妹一眼，骂道：“胡说啥！”急忙就出了灶屋，往堂屋走去，恰好红缨也朝灶屋走来。两人便在过道里碰见了。衍华说：“你放工了？”红缨说：“还早呢！不是咱明儿这事嘛，基建队照顾我，叫我今儿回来早些，并且也给学校打了招呼，今晚不去夜校了。”衍华说：“哦。”开了北墙上一扇门进去，红缨也跟了进去——这是衍华的卧室。衍华把门掩了，两人去床边挨着坐下。

　　红缨回头笑看他一眼，小声说：“你真的有要紧话给我说吗？”衍华也笑看她一眼说：“啊。”

　　“啥要紧话？”

　　“其实……”汪衍华把她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其实燕玉说的也对，就是有些想你！”

　　“讨厌！”

　　“还真有句话。咱这事我五叔给毛校长打电话说了。你那些同学八成也知道了，可能有人要来！”

　　“来了好呀！”张红缨笑道，“毕业以后，我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再没见过面。要是明天借咱们这事，搞成个同学聚会，多热闹！”“你能这样想就好，”汪衍华说，“我还一直为这事犯难呢！”

　　“嗨！这算啥事！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你都没问一下，夜校开班仪式上我把节目整得咋样？那可是大事呢！”

　　“咋样？”

　　“你媳妇啥事情办砸过？”

　　“都是媳妇了，该叫我亲一个吧？”

　　“我说失口了行不？过了明儿，才算媳妇呢！”

　　“就叫亲一下嘛。”

　　张红缨说：“那——，打个赌，你赢了才准亲我！”

　　“打啥赌？”

　　“就赌你亲不到我。”张红缨说着，站起身来，咯咯笑着，就要跑。手却被汪衍华紧紧拽住，怎么也挣不脱。汪衍华也站起身来，另一只手就来搂她。红缨急忙就躲，却没躲开，被他搂个正着。汪衍华便又来亲她，红缨边笑边躲他的嘴，好半天他也没亲住。

　　两人正闹着，忽听得燕玉的声音在说：“你两个弄啥呀？”两人惊了一跳，急忙分开，却见燕玉已推开了门，进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红缨飞红了脸说：“你二哥打我呢！”燕玉也红了脸说：“我妈还当红缨姐走了呢，就叫我来看一下。红缨姐，饭给你做着呢。我妈说了，你就在这儿吃饭，甭回去了。”也不等红缨回答，就退出去，将门拉得碰上。

　　红缨在衍华身上打了一拳，埋怨道：“把人怪死了！你妹子还不知道咋看我呢！”衍华看着她一笑，又紧紧的搂住了她……

　　次日天色微明，张红缨便早早的醒来了。她却没有急着起床，而是眼睛睁着，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心里却想着昨天傍晚的那个初吻，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把脸红了。她心里又有些诧异，衍华平日里最多就是拉一拉她的手，再没有更亲密的举动，昨日怎么就有了那么大的勇气？……又暗想，要是昨日他更进一步，她会不会拒绝呢？这念头刚一冒出，她便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张红缨呀张红缨！你都瞎想些啥呢！你咋能有这么流氓的想法呢？！”

　　半日后，她终于坐起身来，隔着蚊帐看了一眼放在床头凳上的那身衣服——那是昨晚睡觉前她从箱子里取出专门为今日准备的，却又觉得不是很满意。她便又下床，打开那口酱红色箱子，从箱底里取出一件红绸子衣裳，鲜艳异常，越看心里越美，就穿在了身上。

　　红缨穿着红绸子衣裳和天蓝色凡立丁裤子，端着搪瓷牙缸，捏着牙刷出了卧室，来到堂屋，却见母亲正弯着腰在扫地。她便笑盈盈地说：“妈，我穿着新衣裳呢！你扫的泥点子都溅到我裤腿上了！”李凤珍抬眼一看，骂道：“这衣裳是今儿穿的呀？你早早的穿了，以后出嫁时穿啥？”红缨边往大门口走，边说：“我偏要穿！迟穿早穿不是一样？我今儿穿这衣裳，以后跟他结婚时，叫他给我重买一件红衣裳！”李凤珍又骂：“死女子！你咋不嫌臊呢？脸都有城墙厚。我看是汪家给你灌迷魂汤了吧？咋还没咋就不愿意在娘家呆了？”红缨回头笑看母亲一眼说：“就是，我就是想嫁人了，想嫁得太太呢。把你气死！”李凤珍又喊：“红缨！”女儿却早已出了大门，往场院边去了。

　　不一会，红缨已刷完了牙，左手端着牙缸，牙刷放在牙缸里，右手却在腰间甩着，嘴里哼着《智斗》里阿庆嫂的唱词，款款进了大门。李凤珍抬头看女儿一眼，骂道：“看你嘴角的白沫子没吊一尺长，还唱呢！”张红缨急忙拿右手背将嘴角擦了擦，笑道：“你天天挑我的毛病，还不是想撵我早点出门！”李凤珍笑道：“你这死女子！一天不跟你妈顶嘴就不滋润。”张红缨说：“就是！”故意把沟子一扭一扭的，从母亲身边过去，往东山墙中间的过道走去。李凤珍又冲女儿的背影喊道：“红缨，你把牙膏牙刷赶紧收拾了！小心一会儿谁跑到你屋里看到了，还不笑话死！”红缨头也不回的说：“知道了！马上就给你藏起来该行了吧？也没几个人像你一样老顽固！刷牙明明是讲卫生呢，到你嘴里就成了妖怪了！”李凤珍自言自语道：“就知道犟个嘴！”须臾已扫完了堂屋，拿扫箕铲了垃圾，端到场院西南角猪圈里倒了。折身回屋时，红缨早已洗了脸、梳了头，满脸香喷喷的背着手站在堂屋里。

　　见母亲进来了，红缨却又娇滴滴的说：“妈，看你女子今儿好看不？”李凤珍说：“好看着呢！比猪八戒好看了那一篾片片。”搁了扫箕，去放在西山墙角脸盘架上的搪瓷脸盆里掬了一把女儿用过的洗脸水，在脸上抹了抹。正擦脸时，女儿却已站在了她身旁，小声说：“妈，你也擦点雪花膏吧。”将一个雪白的雪花膏瓶子递到她面前。李凤珍说：“红缨还知道孝顺了！”将雪花膏闻了闻，又说：“太香了，妈一张核桃皮脸，擦了糟蹋东西，人还笑话。”红缨说：“妈，你就擦一点吧。今儿人多，你就偏擦得香一点，叫人都眼气！”李凤珍说：“死女子！”拿指头蛋子在雪花膏瓶里蘸了蘸，往两边脸颊各点了一下，然后就双手在脸上抹起来。少顷，抹匀了，红缨却又说：“妈，你到我屋里，我给你梳个头吧。”

　　李凤珍笑道：“这死女子今儿咋了？”跟在女儿身后，去了女儿绣房。红缨让母亲在床边坐了，边给她梳头，边说：“我从小大大咧咧惯了，也没少淘气。现在懂点事了，却又眼看成人家媳妇了。虽说两家离得近，可等以后出嫁了，毕竟就跟现在不一样了，总不能天天在娘家赖着吧？一想起来，就怪难受。”李凤珍骂道：“你这个死女子！好好的胡想这些弄啥？等衍华来了，可不能抽鼻子咧嘴的！人家要多心的。”红缨说：“我知道。”

　　给李凤珍梳好了头，母女俩便相跟着出来。天还早着。两人便站在房檐坎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多时，张纠徍跑出门来，急乎乎往厕所跑去，四五分钟后，又急匆匆跑进堂屋。张红缨喊：“九娃子！”纠徍说：“你等一会儿。”早已钻进了东山墙处的过道里。少顷，他已挎着黄书包扑出门来。红缨忙喊：“九娃子！你等一会儿！”已跑到场院里的张纠徍回头道：“啥事？”

　　“放学时候你叫李玲玲到咱屋吃饭。”

　　“你不会上去叫？尿远一截路，你都怕跑！”

　　“我只想叫玲玲一个人，咋到她屋叫？可不敢把我的话就馍吃了。”

　　“那我也叫何秀莲来，行不？”

　　“她是你媳妇呀？”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