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子言者无心,郭瑞年听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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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工作的本家子侄,凡是离得不太远的,多半都回来了。但是燕芬却因在进修的关键时刻,不好请假,便没有回来。不过,她那在省委当秘书的儿子却作为家庭代表来了。吊唁的人中,有相当多是代表单位来的。由于耀全的大女儿燕芬是大领导,她从前任过职的地方,只要是知道消息的,都派人来了;燕娥的学校也派有代表前来;衍荣的单位,几乎每个科室、车间都有人来;县委、县政府也派代表来吊唁了,派的代表偏偏就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王施覃,不过,施覃回来的日子要晚一点,这是后话。当然,县委、县政府之所以吊唁汪耀全,主要还是因为他是省农业厅副厅长汪燕芬的父亲。
由于来吊唁的人特别多,耀全家的宅院容纳不下,可是这又是白事,不好让大家呆在别人家门上。因此,汪衍虎便将李天智一家子以前住过而现在做了他家小卖部临时库房的那四间公房暂时让给衍荣他们使用,以便分流部分吊唁的人。
那些远道而来吊唁的人们,特别是衍荣单位的职工们,好些人都主动留下来守夜。守夜的人便也是一部分呆在耀全家的宅院,一部分呆在那四间公房及外面的场院里。
夜间无甚娱乐,未免无聊,少不得要这儿一堆、那儿一伙的打一打牌:或者打麻将,或者斗地主,多少都要带些彩头。起初,那些远处来的客人们,因见汪衍虎一身警服,背着双手,这儿晃一下,那儿转一下,未免心虚,便不敢将真金白银做彩头,只是输赢花生米或者纸烟棒。有人看见石门沟当地人一块两块、甚至五块十块的在那儿输赢,便小声问:“警察在这儿,你们不怕?”
一人回头大笑说:“球!警察抓赌都是抓大家伙呢,还能看上咱这毛毛雨?”见那问话的人将信将疑,他便又说:“我跟这警察好得很!经常跟着他一块抓赌呢。不信,我喊他过来。”一边说着,已站起身来,冲汪衍虎招了招手,大声喊道:“汪支书,过来耍两把吧?”汪衍虎朝他这边瞅了一眼,说了句:“我忙得跟啥一样,没空!”就又往别处转去了。……
于是,那些远处来的客人们便也放心大胆的赌起钱来。渐渐的,远客们与石门沟当地人混得熟惯了,就也有与当地人围在一处打牌的。牌桌上便时不时有经常跟随在汪衍虎左右的后生们不无得意地给大家介绍衍虎的事迹和逸闻。
“我大哥真是了不得,大人物……”一个后生说,因为已经相熟了,自然就不必在远客面前尊称衍虎为“汪支书”,叫“大哥”更会显得他跟汪衍虎关系的亲近。桌上的几个外乡人都竖耳细听。
他们这一桌现在玩的是“斗金花”,这后生又暗跟了一元后,狠吸了一口烟,继续缓缓地说:“不是我吹呢,我大哥娃多得太,比古代皇帝的娃还多!”
其中一个外乡人听得哈哈一笑。
那后生便又说:“咋?你还不信?我们村多少人在外头打工呢?深圳、广州、帝都……,反正到处都有。男人没在屋,婆娘不都是我大哥在给照顾吗?……”同一牌桌的另一个后生却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二狗,你喝多了吧?你这是在说大哥的好话呢,还是在给他臧摊子?!”
二狗哈哈一笑说:“我喝多了,该打嘴!”将那根只燃去了一半的纸烟“噗”一声吐到地上,抬手朝嘴上拍了拍,又扫了一圈牌桌,见连他在内,只剩下三个人还在跟牌,这下恰好又该他说话了,便说:“我该给咱涨一下了,暗五块!”“啪”一声拍出五元来。然后他又说:“……我的意思是,我大哥有魄力,屋里钱也多,又是个嫽人,对咱这些跟着混的,那是不消说的,一个字,好!所以呢,队上那些婆娘,谁不想往我大哥怀里钻呢?……所以呢,你过细瞅一下,队上这几年生下的娃,还真有一些跟我大哥像得不行。比方说吴贵那肉头的二娃子,是像吴贵呢,还是像我大哥?还有……”
郭瑞年此时也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旁坐着,二狗的话他便听得一清二楚,不觉心里一沉,再一细想,果然觉得梅子的老*二猴娃子跟汪衍虎有些像。他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夜便没有守到底,而是又坐了十几分钟后,就起身走了。因为心里挠躁,过桐树坡时他便顾不得害怕了。桐树坡现在已无桐树,早已被各家各户开垦成了庄稼地。眼下,掰过了包谷穗子的空包谷杆依然密扎扎的立在路两旁的地里,在风中“哗哗”的响着。不过,并没有起鬼火。瑞年走着走着,忽听得不知何处“出溜”一声响,不觉心中一惊,便又大声唱起《绣十条手巾》来。
到了梅子门上时,见她屋里黑灯瞎火的,便下意识的抬腕看了看表,这手表是带夜光的,指针尚未指到十点。“她咋睡得这么早呢?”瑞年暗想,“要不,就是文老师在汪家门上呆了一天累了,才叫早早的睡了?……”
回到家后,凤兰见他脸色很不好,就问他咋了?他原本想将在汪家门上听到的那席话告诉妻子的,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便淡淡一笑说:“没啥。就是想到耀全叔过世了,咱队上大这一茬子人越来越少了,所以心里头有点木乱。”
凤兰笑道:“你熬煎啥呢?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再说了,大跟妈没看刚强的跟啥一样,叫我看,咋还不活到八十多岁?”
瑞年便又淡淡一笑,“噢”了一声。半日后,二狗说的那番话终究在他心里憋得慌,却又无法跟凤兰明说,遂拐弯抹角地问:“今儿也不知道文老师啥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太管事。”
“天还没黑就回来了,刚好咱屋正在吃饭。见咱屋吃的是搅团,她也实诚,就又咥了一大碗。看样子是在汪家作礼呢,席面没吃饱……”
瑞年道:“噢……”
凤兰又说:“叫我说,明儿了,文老师不消去了,你也不消去了。六七天呢,还天天去呀?去个两天,意思一下就行了。屋里都忙得跟啥一样。”
瑞年道:“咱不愧是两口子,你一下子就想到我心里去了。”又想了一下说:“……我问你个话呢,文老师是饭一吃就过梅子屋去的呢,还是过了一会儿才过去的?”
凤兰随口道:“文老师有点跑肚子,碗一撂就上茅厕去了。随后就在院子里给我说了一声,直接就过梅子姐那边去了。”
瑞年“噢”了一声,又想了一想,问道:“吴贵回他妈屋去了,听梅子姐说,是给他兄弟帮忙盖房去了,他只剩了一只手,能帮个啥忙呢?”
凤兰笑道:“咋好没尴事问起这来了呢?——到底还是放不下你那老相好的。”
“你倒胡说啥呢!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一下。”瑞年淡淡地说,他原本想细问吴贵从深圳回来后,跟梅子的关系到底咋样呢?可是思来想去的,到底还是没问。后来,他终于拿定了主意:等明儿了,直接去问梅子。
由于心里头一直在翻腾,头遍鸡叫时,瑞年才朦胧睡去,一觉醒来竟已快九点了,身边自然已经不见了凤兰。他便匆匆穿衣起床,又胡乱的洗了把脸,连头也没梳,头发支楞八叉的就出了门往东院子走去。上了那个漫坡后,却一眼瞥见凤兰、梅子、文老师都站在场院边的核桃树下,正嘻嘻哈哈的说着话。那五个娃都在场院中间,盼娣跟聪儿打纸包正打得起劲,汉生乐呵呵的站在旁边看,旺生跟猴娃子则都颤巍巍的跑来跑去,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乱吱噜。
瑞年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走到凤兰她们跟前,缓缓地说:“凤兰,你跟文老师先过咱屋去,我问梅子姐一个话。”凤兰一愣。梅子也一愣,不知不觉间脸就有些红,讪笑一下说:“瑞年说话还怪得不行!啥话不能当着凤兰的面问?”
凤兰笑道:“梅子姐,瑞年肯定是有啥悄悄话不想叫我知道呢!”又将文老师一拉:“咱俩走,没看瑞年眼窝瞪得跟铜铃一样,恨不得把我吃了!”
见凤兰和文老师已经走到了那个小漫坡跟前,瑞年便又跟梅子说:“走,咱到屋里说。”梅子笑问:“到底啥话嘛,在外头就不能说?”瑞年却没言语,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梅子无法,只得跟在他后面,也朝大门口走去。
进了堂屋后,瑞年却朝西山墙下一坐,紧皱着眉头,闷声不响的抽起烟来。梅子拉了张凳子,在他对面不远处坐了,淡淡一笑说:“啥话嘛?还弄得神秘兮兮的,你就不怕凤兰多心?”
瑞年抬眼看她一下,“噢”了一声,又闷了半会方说:“梅子姐,我问你个话,你可要给我说实话。”
“噢?”
“我问你,猴娃子到底是谁的娃?!”瑞年圆睁双眼,直直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却也不恼。
“这是啥话呢?!……”梅子眼皮一低,“你咋说话没头没脑的?……”
瑞年发现,她的脸已经有些红了。
“你给我说实话!”瑞年吐了烟蒂,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虽然我跟吴贵哥来往不多,但我也不愿意他受人欺负!”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