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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供货商常老板随货物一起笑微微地进了仓库,老杨刚好和高妍在电脑前对一组数据。
常老板一见到他就大呼小叫地打招呼,以示热情,“杨师傅,新年好!”
老杨见来的是熟人,遂直起腰来也笑道:“新年都过去快一个月啦,还新年好呢!你很长时间没来了吧,光知道差动伙计来敷衍我们!”
“哪儿的话,忙!真的忙!到处跑!您不知道,我今年连过年都回不了家,被大雪困在湖北了!别的不说,可把俺老娘急得要死!”
常老板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言毕,扭头对手下一扬下巴,几个人便从推车上把几箱昂贵的水果搬下来,“一点小意思,仓库的各位每人一箱,这年拜得虽然晚了点儿,但我这份心意可是实打实的。”
高妍经老杨首肯,立刻热情地上前给搬货的人指点,把水果码在了避人耳目的角落里,她憋不住,打开上面一盒先瞅了两眼,嘴即刻咧了起来,都是好货色。
这边常老板拖住老杨一边闲侃,一边不露声色地把几只红包熟稔地塞进他的衣兜里,又扬声问:“怎么没看见蒋经理?”
老杨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唉,蒋经理走了,也就几天前的事。”
常老板很是吃惊,“是么!跳槽了?上哪儿高就去了?”
“什么高就?”高妍在一旁冷笑着接茬,“分明是给人戳壁角戳走的。”
晓颖正验完货走出来,听到这句话,脸白了一白,一声不吭地回座位上。
常老板更吃惊了,“还有这等事?什么人连蒋经理都敢动?”那眉宇间倒不见几分同情,反而有些刻意掩饰的喜悦。
高妍眼乜斜着晓颖,指桑骂槐,“有什么不敢的,有些人哪,心术不正,勾搭一个甩一个,完事了还嫌人家碍眼,蒋经理心软,哪有不中计的道理!老天爷又没长眼睛,不要脸的反而越混越来劲了呢!连总经……”
老杨慌的大声喝斥,“别乱扯!让人听见就麻烦了!”
高妍双手往胸前一抱,眉毛一挑,“我怕个球!怎么着,连真话都不让说啦?横竖有本事连我也开掉,我等着呢!”
晓颖气得浑身发颤,这些话分明是针对自己的,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她倘若跳起来,只怕正中对方的下怀,来个越描越黑。当下也只得忍气吞声,只作没听到,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她把头垂得越发低了。
待常老板一行走了,高妍似乎意犹未尽,走到晓颖桌子边,忽然俯下身来媚笑着道:“小韩,这次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可得接着上夜班呢!你可真为咱们女人着想!”
她这么一张扬,晓颖倒把委屈的意思全收了,看也不看她,冷冷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谢谢你!”高妍笑着走了回去,没有谁能够象她那样,把“谢谢”二字说得如此咬牙切齿。
不久,关于晓颖傍上某位公司高层的八卦在员工们中间广泛地流传开来。当然,所谓“高层”也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隐晦称呼而已,谁都知道“高层”代指的其实就是沈均诚。
人人都觉得,象沈均诚这样的人物,被搞出点儿绯闻来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绯闻的女主角是韩晓颖,而非行政大厅里任何一位花枝招展的女职员,倒是着实出人意表。不过,这并不妨碍绯闻的价值和传播速度。
沈均诚处在高位,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很难传到他耳朵里,而晓颖受到的瞩目和压力却要大很多,甚至在在餐厅吃个饭,都有人朝她指指点点。
她再淡定,也受不了这样的“礼遇”,不过她明白告诉沈均诚是没用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历来没什么好结果,他无能为力,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实在忍不住了,晓颖也只能找郭嘉来商量。
“这么说,你们俩的事,是真的了?”郭嘉劈头先问了这一句。
早在晓颖找她之前,她就已经风闻了这条消息,却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当初自己在的时候乱开玩笑给晓颖惹下的祸根。
但眼前的晓颖满面愁容,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淡定的影子。
事到如今,晓颖也不便再瞒她,只得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自动略去蒋方侵犯自己那一节,那对她来说,是场提都不愿提的噩梦。
“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啊!”郭嘉恍然大悟。继而斜瞥晓颖,“韩晓颖,你可真沉得住气,这么劲爆的内幕,到今天才说出来!”
晓颖苦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哪里会想到……”
“得啦得啦!”郭嘉朝她摆手,“你不用对我解释,你没对不起我。其实我早该猜到了。”她对晓颖咧了咧嘴,“沈总几次三番找我打听你的情况,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对咱们这些底层的仓库管理员有同情心呢,嘿!想不到他整个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晓颖抿了抿唇,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郭嘉很快又自鸣得意起来,“我说什么来着,当初一看见他,我就觉得你们俩是天生一对!我他妈真是个天才!我是不是该改行去给人看面相?”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好?”晓颖哪有心思再与她胡侃,蹙着眉,忧心忡忡问她,难得她也有六神无主的时候。
“什么怎么办?”郭嘉象看怪物一样对她瞪起眼睛,“跟总经理谈恋爱又不犯法!你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谈就是了!将来等你当上了总经理夫人,就把现在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都给踢了,这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看以后还有谁敢议论你!”
晓颖哭笑不得,“你说点儿正经的好不好,沈均诚他压力也很大的,他,他……还在和女朋友谈分手的事……”
“对哦!”郭嘉把眉头也拧紧了,“我光替你高兴,把这茬儿给忘了,他原来是有女朋友的!那你这,你这……唉!”
她这一声叹息搞得晓颖浑身不自在,“郭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
“这个我可说不好。”郭嘉努着嘴,“你们俩要真对上了眼,也不能因为舆论压力就生生掐断啊!现在分手,总比将来结了婚,他再跟你红杏出墙好……不过,还真是挺麻烦的,就看沈大哥怎么处理了。”
郭嘉瞟了眼依然愁眉不展的晓颖,又道:“你如果实在觉得日子难过,就跳槽吧,换个环境,重新再来。”
晓颖也不是没想过辞职,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如今听郭嘉这么一劝,也觉得未尝不是个绝佳的办法。
“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虽然工作还是一样烦,但从前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全部一笔勾销啦!”
2
辞职的建议,晓颖考虑了一晚上后,变得更加坚定,而且几乎是她眼下非做不可的一件事了——她无法忍受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和背着她窃窃私语的场景。
她找了个机会对沈均诚说了,他在惊讶之余。根本无法接受她的想法,“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如果是因为你不满意现在的岗位,我可以帮你调整,也用不着跳槽啊!”
沈均诚好不容易才与她团聚,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她置于眼前,哪里肯让她就此离开。
晓颖笑得有些无奈,“要是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话,别的同事会怎么想?”她轻叹一声,感慨发自肺腑,“以前郭嘉在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她一走,我在南翔好像一点归属感都找不着了。”
“可你还有我啊!”沈均诚寸步不让地追加了一句,紧接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狐疑地又问:“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
晓颖自然矢口否认,但也温婉地解释说:“两个人在一家公司,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除非……”
“除非什么?”
“我们不是真的要在一起。”
“别胡说!”沈均诚皱起眉头来,双手紧紧搂住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当然得在一起,永远。”
晓颖默不作声地伏在他怀里,他的坚定是她安心的一剂良药,即使明天未必真的会如他给自己描绘得那样顺利,而她也相信自己是了解沈均诚的脾气的——尤其是他在与自己交往的方面,即使有意见,只要不是砸到他脚板的矛盾,最终他都会顺了自己的心愿。
现在的他,只是需要一点自我调整的时间。
果然,良久后,沈均诚又看了看晓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让我好好想想再答复你。”
晓颖没逼他,仅仅点了点头。
两天后的晚上,沈均诚再次踏进晓颖的家门时终于松了口,他同意晓颖离开南翔,紧接着道:“新公司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他们人事部有个空缺,待遇方面也都……”
晓颖正低头看他递过来的一张名片,扫了眼公司名字就抬头打断他,“是你们家的另一间分公司吧?”
“是,有问题吗?”沈均诚挑眉,没觉得不妥。
那家公司就在邻市,和南翔的规模差不多,也是他归国后最初拟定要赴任的地方,后来因为南翔的郑总辞职,父母又暂时不想让他离开J市,才转而来了这里。
在给晓颖安排新工作这件事上,沈均诚承认自己是打过如意算盘的,既然晓颖不打算在南翔呆了,不如索性走远一点,等他把自己和黄依云乃至父母之间那团麻烦的纠葛全部理清之后,再让晓颖出现在沈家会更合适一些。
至于他们两人的见面,他可以每天抽时间驱车过去看她——从J市至邻市,走高速也就半个小时路程,一点都不远。
可是晓颖的回答却完全搅乱了他的计划,“我想自己找。”
不是她存心清高,而是她不想因为跟沈均诚的关系,将来的某一天在新公司里再度无立足之地——或许是长久以来对未来的悲观和缺乏安全感,她并不看好两人的前景。
当然这些话晓颖是没法向沈均诚直言的,她婉转地找了个台阶下来,“我第一份工作是靠我婶婶帮忙才搞定的,这一次,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如果……”她回眸瞥他一眼,莞尔笑道:“如果我失败了,你再推荐我过去也不迟。”
沈均诚一向对她柔媚的笑容缺乏免疫力,尽管这样的结果不能令他满意,他却无法拒绝晓颖的坚持。
短暂思量后,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妥协,“既然如此,好吧……希望你能成功。”后面这句话多少有点违心。
晓颖笑着偎依在他怀中,心里暗想,她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经由跳槽经验比她老道的郭嘉指点,晓颖没费多少周折就寻觅到了一份新工作——去一家物流公司做文职,薪酬待遇和在南翔比并没有提高多少,但独立找到工作本身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值得高兴了。
晓颖辞职的消息直到她临走前三天才被公布出来,不出所料,消息在公司内流传得很快,各种议论、猜测层出不穷,不过对晓颖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新环境的期待,只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中午在餐厅吃过饭,晓颖不想立刻回仓库,就算她可以让自己不在乎,可高妍那副乌鸡眼相她看着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在厂区外的小径上,她不期然与李真遇上,他也是独自一人在闲逛,看见晓颖,李真原本显得有些郁郁的神色随即舒展开来。
“听说你要走?”
“嗯。”晓颖朝他点点头,又一笑,“我也听说你升成经理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李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道:“谢谢。”
他当上经理也就一周而已,已经有无数人向他道过贺了,晓颖大概是最迟的一个。
仔细回想起来,晓颖发觉自己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了,不知为何,这样一想,心里竟有几分歉疚。
“新工作已经找好了?”他专注地望着她。
晓颖便把新公司的概况约略向他说了几句。
“换了份工作,应该会把会计念完吧?”李真继续笑着问。
“当然会。”晓颖重重点头,在这家公司,大概只有李真会留意到她的努力和执着。
李真望着她的眼里有种难描难画的寓意,叫晓颖蓦然间又有点不安起来。
远远地,晓颖看到李真部门里那几个年轻人正从他后面追过来,以前他们经常拿她和李真开玩笑,至于现在,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他们两个,晓颖猜不出来,但她不希望彼此难堪,尤其——她不想让李真难堪,正打算和李真打声招呼匆匆别过,他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想……”李真深吸了口气,想来提出这个邀请对他而言还是有一定困难,毕竟他曾经被拒绝过一回,但他清楚,一旦晓颖离开南翔,他再要碰上她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在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一口气把请求说完,“我想请你吃顿晚饭。”
晓颖自然没有料到他会在自己最不设防的时刻“进攻”,一时也有点错愕,呆怔了数秒后,本能地要回绝,但要以怎样的方式来拒绝他的这番热心,于她却是有点难度的,“我……你,有什么事吗?”她在语无伦次间,几乎是给了对方一个很好的引出下文的开场白,这让她又懊恼又尴尬,赶紧又补充道:“我恐怕没时间,最近都会很忙,谢谢你……”
李真没有气馁,扬起嘴角略微笑了笑,表情有些无辜,“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大家同事一场,以后说不定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又……”他顿了一下,眼眸转而温柔,“我一直想请你吃顿饭,也不为什么……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
他的以退为进让晓颖着实为难,她从小便是如此的脾气,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都会记得牢牢的,生怕将来还不了,而李真,似乎是她成人年以来亏欠最多的一个,尽管那并非她的错。
而面对如此温厚、没有一丝霸气的李真,晓颖要张口拒绝他,的确太难。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她在心里宽解自己,在李真满含期待和略微有一点失落的眼神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真的眼眸在她答应的瞬间骤然放亮,那欣喜的神色于无形中又加深了晓颖的愧疚,她给了他虚幻的希望。却无法给他幸福的实质,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但面对李真的欢悦以及那一队俨然就到眼前的他的同伴,再要想收回刚才的话已经不太可能了。
3
深夜十点半,沈均诚驱车回家。
G3项目成功跑出来之后,他比过去更忙了,好在有李真可以帮他。三个多月相处下来,沈均诚就发现了李真身上长期以来被人所忽视的能力,他不仅专业知识过硬,人也老成,遇事不慌,总而言之,是个担得起大梁的人。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沈均诚便不再事事亲力亲为,索性放权给李真,让他独立挑起跟G3项目有关的研发任务。这样,他自己也可以从这个项目中脱身出来,着手别的工作。
撇开上下级关系,沈均诚内心里是很愿意和李真做朋友的,而且,如果自己没有爱上晓颖,他也会乐意撮合他们两个,可惜,感情不是可以赠与的礼品,他也就只能对李真抱一丝微妙的歉意了。
走出办公室时,沈均诚本想顺道去看看晓颖,一看时间便放弃了,他知道她习惯早睡,不想打扰她休息。
半小时后,沈均诚回到家中,很意外地发现母亲吴秋月尚未休息,正披着外套坐在沙发里翻看一本杂志。
“妈,怎么还没睡?”他边脱外套边问。
按照医生的叮嘱,吴秋月最迟应该在九点半之前上床睡觉。
吴秋月摘下老花镜,仰头直接道:“我在等你。”
“等我?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沈均诚心里一动,脸上依然保持笑意,在她身旁坐下。
吴秋月不开口,用充满威严的目光盯着儿子,这是她惯用的手段,沈均诚明白,通常她用这样的眼神瞅自己时,说明会有一桩很麻烦的事跟在后面。
小时候,他会在这样的注视下心虚,但年龄一岁岁长上去,母亲的伎俩却越来越不管用了,他的心里不起一丝波澜,但面上惶恐的神色多少还是要有一些的,否则母亲会更生气。
用眼神较了会儿劲,吴秋月反倒不急着直扑主题了,转而先问:“你饿吗?我让阿姨炖了燕窝,还热着呢……”
“不饿。”沈均诚按住欲起身的母亲,“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吴秋月望了望儿子镇定的眼神,竟然有点无奈。
直觉上,她发现自己与儿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以前,他心里有什么话,不管会不会惹自己生气,都会大声说出来。可出国留学了几年后回来,整个人好像变了似的,不仅话说得少了,而且无论有什么心思,他都能深藏不露。有那么一阵子,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年执意把他送出去,远离了自己的管教。
失落归失落,对吴秋月来说,该插手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落下,更何况眼下这事非同小可。
“你和依云,究竟怎么回事?”吴秋月拉长了脸开始质问,“我接到她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说你提出来要跟她分手?”
沈均诚眉心一跳,看来黄依云果然有所动作了。
“有这么回事。”他平静地回答母亲,“我的确跟依云分手了。”
“为什么?”吴秋月顿时气血上涌,止不住连嗓门都抬高了。
“妈,您不会忘记一年前我曾经跟您提过这件事吧,当时是您劝我慎重考虑,再和她相处一阵,看到底合不合适再决定。现在我发现我和她真的不合适,分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哄我!”吴秋月“啪”地甩出几张照片来。冷着脸逼问过去,“你闹分手,是为了相片上这个人吧?”
沈均诚瞟了眼茶几上的物件,心下了然,淡淡地道:“这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什么?”吴秋月咬牙,“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
沈均诚深吸了口气,没有作声,这是他心头一个抹不开的疙瘩,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横加阻拦,晓颖就不会离开自己。
“你们,你们明明已经八年没见面了,怎么会又搅合在一起了?”吴秋月见儿子垂下头,以为他无言以对了,痛心疾首地叹息。
沈均诚两手交叉相握,目光在室内晃了几晃,又转回母亲脸上,“依云来找过您?”
“她在我面前哭成了泪人!”吴秋月气不打一处,“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孩子,对着我哭得那样伤心,你,你让妈这张脸往哪儿搁啊!”
沈均诚俯身把相片拢起,收在自己手中,用温和的口吻对母亲道:“我和依云的事,我已经决定了,您就别再勉强我了。至于其他人,”他低头望了眼相片中的晓颖,“不是我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均诚!”吴秋月怒气不争地喝道,“我真搞不懂,你究竟看上姓韩的什么了?她长得好?长得好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就算你不要黄依云,妈妈也坚决不能同意你把这个丫头娶进门!”
沈均诚依旧低着头,“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作主。”他握着相片站起来,“不早了,您得注意身体,早点儿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
吴秋月心里发冷,这就是她呕心沥血、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外表谦恭,内心却对自己充满抗拒之意,甚至连她的建议都没兴趣多听!
“我想不明白韩晓颖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么多年来还对她念念不忘。”吴秋月冷冷地,却是平静地在他身后发话,“不过我这里有一点关于她的资料,或许你有兴趣看看。”
沈均诚停驻脚步,顿了片刻才回过身来,茶几上多出来一个档案袋,封口已经开启,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找人查她?”他不相信似的盯着母亲。
吴秋月面不改色,“怎么?有人想打我儿子的主意,我摸摸她的底细都不应该吗?”
沈均诚的脸上逐渐堆砌出愤怒,但他隐忍着,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拾起茶几上的档案袋。
吴秋月以为他要看,略带得意地冷哼了一声,补充道:“如果你看完了,还觉得韩晓颖完美无缺,我也无话可说。”
沈均诚却没有探手进去取资料,“嘶拉——”几声,他把资料连同档案袋一起撕毁了。
“你——”吴秋月又惊又怒,猛拍了一下沙发扶手站立起来,行动太突然,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沈均诚甩下手里的破碎,两手往裤兜里一插,注视母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他冷冷扫了母亲一眼,转身往楼上走去。
吴秋月稳一稳心神,往前走上几步,对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嚷,“她爸爸在外面搞女人出了车祸,她妈再把她撞成痴呆的爸推进河里淹死,然后自杀!这样两个神经病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吗??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你外婆是怎么死的了!如果不是因为韩晓颖失职,她能出意外吗?韩晓颖是个彻头彻尾不祥的人!我告诉你沈均诚,只要我吴秋月还活着,她休想踏进沈家的门!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耳边传来重重的门阖上的声音,之后一切陷入死寂,这深更半夜的静,让吴秋月感觉分外揪心。
差不多同一时刻。韩晓颖乘坐的出租车抵达了住所楼下,李真陪她一起下了车。
晓颖在楼洞口驻足,不得不劝仍然没有止步意思的李真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嗯,好。”李真嘴上答应着,脚下并没有折返,“我看着你上了楼再走。”
晓颖无奈地咧了咧嘴,不再打算跟他犟,挥手道别之后步履匆忙地走进漆黑的楼道。
李真看着她窈窕的身姿赫然没入黑暗,心里象被抽空了一样,忍不住低声喊,“韩晓颖!”
须臾,晓颖的脸庞与身形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有点惶惑不解。
“我希望,”李真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如果还有第三次机会的话,你……不会再拒绝我。”
今晚的这顿饭,如晓颖预料的那样,最终逃不过他的二次告白,但无论李真的诚意多么无可挑剔,态度又是多么让人动容,晓颖的心里已经装得太满,委实容不下第二个人,她只能抱歉地再次拒绝了他。
晓颖能感觉到李真对自己的用心如此深沉,她既感动又觉得消受不起,于是乘此机会袒露直言,“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你的女孩。”
或许李真也已预料到如此结果,因此并未觉得太失意,而慢慢的攀谈过程中,两人似乎也找寻到了一些情侣关系以外的相处方式。
晓颖以为他们最终能以朋友的形式收场,却不曾想李真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难以置辩,只得无奈地对他笑笑,折身离去。
进了屋子,当她从阳台上悄悄向下望去时,发现那辆载自己回来的出租车还停靠在道边,车灯打得明亮,静静守候着仍未归座的李真。
晓颖心里顿生唏嘘。
从下午见面到晚餐,甚至到刚才分别的那刻,由始至终,李真对她的态度跟过去丝毫不见两样,也没有任何一句对现下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的质询,在他眼里,她似乎永远就是原来的那个她,现在和过去没有什么分别。
晓颖的心中对他油然而生感激,与之相随的,还有一缕淡淡的怅然,说不清道不明。
4
第一天去新公司上班,晓颖即被这里温馨热情的同事所感染,心情骤然间好了起来。
她所在的部门人不多,连经理在内也就三个人。公司规模小,事情却不少,不过上司是个有头脑的人,从业务量分配到对待下属的态度,无一不让人感到公正舒服。
郭嘉听了晓颖的称赞,只给出一句评价,“不管是公司还是部门,总归人越少越好带。不信你等着瞧,哪天你们公司壮大了,部门里员工也多了,是非自然而然就会来!”
不过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晓颖没有理由为这些莫须有的烦恼伤脑筋。只觉得新公司里样样都好,唯一不方便的一点是再也无法和沈均诚朝夕相见了。
以前两人在同一家公司时,当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得上面的,但沈均诚总有办法制造与她巧遇的机会,或者在车间,或者在餐厅,公众场合,他们没法好好说话,但只要彼此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心里就会有一丝荡漾的甜蜜。
沈均诚为此也对她抱怨过好几次,他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下班往往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去看她,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他虽然爱晓颖至深,与她交往起来却保持着分寸,从不曾在她家过夜,在无法给予她幸福的承诺以前,他绝不想占她便宜。
然而,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真要做到发乎情、止乎理,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很多时候,吻至忘情,他便会情不自禁想要从她身上索取更多。他亦能感觉晓颖在推拒和不忍之间犹豫徘徊,最终似有对自己的接纳之意,这反而令他头脑冷静下来,不得不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越过雷池半步。
即使晓颖愿意,他也必须给予她充分的尊重,他要对得起她对自己的这份信赖。
“也许我们可以早点结婚。”激情平复后,他常会拥着她憧憬未来。
晓颖闻言怅然一笑,她从不怀疑沈均诚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太多,最起码,她知道眼下他的家人尚未接纳自己——虽然沈均诚从不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但以晓颖对他的了解,如果家里那头的障碍解决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带回家去见父母。
结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太遥远的愿景。
沈均诚见她不吭声,自然也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一起经历过年少时的那场风波,如今回首,依然令人唏嘘。如今,他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真要做到当初信誓旦旦说的那样,一切由自己作主,却仍然不是件易事。没有谁是可以独立存活于这个世上的,父母、家人,这些与爱人并重的元素,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作出非此即彼的裁决。
而晓颖显然也不希望他走到那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步,“等你父母都同意咱们的事了,我就嫁给你。”
即使明知她说得在理,沈均诚还是忍不住觉得郁闷,他搂着她不动,闷闷地问:“你就这么在意我父母的意见?”
晓颖点头,“我不想你因为我跟你家里,尤其是你妈妈闹翻。毕竟她是你妈,我想,她比我更爱你。”
沈均诚心里不自在,发狠似的咬住她的嘴唇,“你的意思是,你还不够爱我?”
晓颖被他厮磨得浑身发痒,只能笑着求饶,末了又正色道:“也许因为我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所以才会觉得有个家是多么珍贵。”她抚摸着沈均诚的下巴,硬硬的胡茬根在她掌心里游走,痒痒的。
“答应我。不要意气用事跟你父母把关系搞僵,好吗?否则,我们也不会过得愉快。”
沈均诚盯着她瞅了半晌,只得无言地点了点头。对晓颖的善解人意,他心里未尝没有感动,只可惜母亲吴秋月不会明白。
这一天和往常似乎没什么区别。
下了班,晓颖和同事们道完别步出公司,往附近的车站走去。
新公司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远,又刚好有辆公交车能直达,她便舍弃了自行车而改乘公交了。
走到离车站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时,身后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叫她,“韩晓颖!”
她本能地回头,未及有所反应,眼前忽然闪过一片诡异的绿色,紧接着,一桶凉飕飕的液体朝她的头顶和面门泼来!
“啊——”她发出一声尖叫,却哪里来得及躲闪,幸亏头及时低下,才免遭面门被泼的危险!液体从她的头发开始往下挂,邋邋遢遢遍布全身,周围的人也无不看得目瞪口呆,骇然驻足观望!
她本以为泼上身来的是硝镪水或者浓硫酸,但脸上、身上并没有烫辣似火的感觉,反而觉得黏糊糊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儿。
在晓颖惊慌失措、浑身发颤的当儿,她听到那个泼油漆的人恶狠狠地冲自己低喝了一句。“离沈均诚远一点!”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
须臾,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朝这儿火速冲了过来,向着泼油漆的歹徒逃离的方向追了几步,又刹住脚步,回眸看了眼身上滴着油漆,浑身直打哆嗦的晓颖,遗憾地咬住下唇,疾步返身朝她走了过来。
“韩小姐,你没事吧?”他取出一块手帕想给她擦拭,但看了看局面,显然于事无补,只得缩回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晓颖听到他用飞快的语速向谁汇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然后,在一连串“嗯啊”之后,他收了线。
“韩小姐,我先送你上医院。”
“我,要,报,警!”晓颖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男子一怔,有点踌躇,咳嗽了两声说:“沈先生已经知道了,他会处理的,你需要尽快去医院。”
“麻烦你替我报警。”晓颖终于控制住自己的结巴,勉强顺溜地把要求又复述了一遍。
男子扫了一眼她全身,又朝周围看看。思忖片刻,重新取出手机来,拨通了11。
警车即刻赶来,在现场迅速录了口供,又听了听周围群众的反映,便把晓颖拉上车子,直奔附近的医院。
沈均诚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拿特殊的药水给她处理头发里的油漆,刺鼻的味道呛得晓颖泪流满面,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掉,改穿了一件病号服,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红色,也是被药水洗出来的。
他无声地站在她身旁,幽深可怕的怒意在眼眸里流动,手掌在无意中早已攥得发青,指关节隐约泛出白色。
“头发里这些不太好搞,就算清洗掉了,头发也受到了损伤,得养上好一阵才能恢复得过来了。唉,这么好的头发,可惜了!”清洗得差不多了时,医生望着仍有一些油漆痕迹的头发,不太满意,摇头感慨。
陪同晓颖来医院的男子把沈均诚拉到外面走廊低声解释,“太突然了,我一发现不对劲就拔腿跑上去,但已经晚了……真对不起……韩小姐要求报警,我帮她报了……”
“警方怎么说?”沈均诚哑声问。
“就录了个口供。没说什么,这种小案子,通常不会深查,十有八九不了了之……”
晓颖的头发终于处理完毕,医生帮她挽起来,又叮嘱她道:“回去最好把它绞了,等长出新的来才好看。”
沈均诚始终一言不发盯着她,见她起身,这才疾步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哑着嗓子柔声道:“我送你回家。”
5
到了晓颖的住所门口,只见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很时髦的黑衣黑裤,越发衬出苍白的脸色,正闷头抽烟。
“晓宇。”晓颖有气无力地唤了他一声,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会跑来找自己。
听到动静的晓宇早已仰起头来,却见晓颖神色异常,再仔细看时,才发现她浑身都不对劲,那样子实在狼狈极了,顿时大吃一惊,“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惊尚未散去,待他睨见扶着晓颖步上台阶来的沈均诚时,脸上的惊诧愈加深重。
“你是……沈……沈哥?”他的神色仿佛撞见了鬼。
八年的时间,让三个曾经的少年都长大成人,而沈均诚与八年前相比,无论是身材亦或气质,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如今的他,仪表卓然,举手投足之间再无一丝过往的顽劣气息,但那张成熟面孔的轮廓以及眉宇间特有的熟悉感却不是岁月可以轻易磨灭的。
况且,晓宇对少年时期的沈均诚又印象至深——他曾经是姐姐的保护神,后来又化为乌有。
沈均诚当然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韩晓宇,他和晓颖有太多相似之处。这个当年自己为了追晓颖,曾经“收买”过的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如今也已跨入成年,虽然与主流社会的生活模式格格不入,但沈均诚还是立刻从心底里接纳了他。
晓宇与沈均诚之间的交集没有痛苦的纠结,回忆起来全是有趣搞怪的经验,比如沈均诚偷偷嘱咐他密切关注晓颖身旁可能出现的“情敌”,还有他被监控起来那一阵,为了能和晓颖见上一面,大胆的晓宇特意在楼下协助他从窗户里成功“越狱”,林林总总,如今回忆起来,让人不禁莞尔。
两人一照面,不约而同想起了从前一起“战斗”时的情景,禁不住相对笑了一笑。晓宇没搞清楚状况,也从未听晓颖提过沈均诚回国的事,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他必须先弄清楚姐姐搞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进了门,沈均诚把最近发生的事拣要紧的给晓宇讲了一番,他白皙隽秀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杀气。
“我给我姐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我担心她有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让我查出来是谁,非宰了他不可!”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瞧着晓宇那一脸与他外相并不相符的凶狠之色,沈均诚的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再也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对那姐弟俩道:“我要出去一下,有点事没处理完,很快回来。晓宇,照顾好你姐姐。”
下了楼,沈均诚坐进车里,面如寒冰,没有耽搁一秒地给黄依云拨了电话,“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尚在单位里加班的黄依云完全没料到沈均诚还会给自己打电话,以为是吴秋月劝架卓有成效,他回心转意了,心头涌起一丝窃喜,立刻软声道:“我还没下班呢!不然你说个地方我过去找你好了,一起吃饭怎么样……”
“那你在你们局里等我,我马上过来!”沈均诚没有理会她带着娇嗔的邀请,简明扼要讲完就掐了线。
黄依云把手机连连摇晃了几下。歪着头思忖些时,对沈均诚电话里冷淡却很急迫的语气感到不解,他似乎不象是来找自己和解的。
那是为了什么?
沈均诚踩下油门,车子在路上风驰电掣般朝着前方飞奔而去。此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他一路畅行无阻地抵达黄依云所在的单位。
把车停靠在路边,他一面推门下车一面又给黄依云打电话,“我就在你们单位门口,你马上下来!”
黄依云连句话都没说上,沈均诚就已经把线掐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作响的忙音,她再次发怔,沈均诚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恶狠狠的口气跟她说话,他的脾气一向都不错。
“有病啊!”她不满地嘟哝着,不再奢望他有好事找自己,但还是很快收拾好了包下楼。
天色尚未全黑,黄依云一步出单位那道雕花大铁门,就看见沈均诚在一挂刚发出新芽的藤蔓植物下焦躁地来回踱步。
“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黄依云走到他面前满不在乎地说。
但她的目光一触及沈均诚眼里的怒火便悚然心惊起来,虽然明知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她还是自卫似的把双臂抱在了胸前。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虎视眈眈瞪着她
“我?我做什么了?”黄依云嘴硬心虚,自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她不过是把那两张相片出示给吴秋月欣赏了一下而已,作为受害方,她完全有权利这么做。
“你还跟我装!”沈均诚不是易怒的人,但此刻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灼灼燃烧,“是你找人拿油漆泼了韩晓颖是不是?你就这么恨她?你恨她你就能这么做?你读的那么多书都读到哪儿去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虽然脾气差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这样卑鄙,我真是,彻头彻尾看错了你!”
“喂!你说够了没有?”黄依云气得大嚷起来,“什么拿油漆泼?什么卑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难道你不是吗?”沈均诚匀了口气,竭力压住怒火,冷冷地看着她,“你这样做,只能证明你的狠毒和愚蠢!”
“沈均诚!”黄依云狠狠咬住下唇。
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人舍得用如此恶毒的词语来形容她,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挫伤,与此同时,一股蛮霸之气也油然冲上心头,“我告诉你,这件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是!我是恨她,我希望她倒霉!可是沈均诚,如果我要动手,”她吸了口气,目光刹那间变得犀利,“我不会用这么没种的手段!我会让她……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沈均诚眼里的愤怒渐渐褪去,转而由惶惑和更深的不安代替,“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是吗?”黄依云笑了,“那么,你最好时时刻刻守着你的宝贝!”
她的笑容里忽然浮起一丝凄然,“沈均诚,不要以为我是真的很爱你。”她偏过脸去,在渐暗的暮色中,她姣好的面容被一抹淡淡的忧伤所笼罩。但她没有表现出软弱,“这么多年……我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肯认输……你说得没错,我读过书,知道轻重,我其实也想明白了,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所以,现在不是你来跟我说我们之间完了,而是我要对你说这句话!”
沈均诚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
黄依云的脸上重新有了几分色彩,“现在,你陪着你心爱的女人提心吊胆去吧!我倒是很好奇,会是谁帮我做了这样的事?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在他带着一点困惑和歉然的复杂目光下,黄依云维持住自己的骄傲,扬首挺胸从他眼前走过,往小道后面的停车场疾步而去。
沈均诚重新回到晓颖的住处,那姐弟俩正在煮东西,晓颖的头发变得比男孩子的还短,是晓宇帮她剪的。
他张开手掌,在晓颖那已经吹干了的寸板头上轻轻拂过去,根根竖直挺立的发丝组成了一个小黑绒球,在他掌心中微微发颤。
做完彻底清洁后的晓颖平静多了,她没问沈均诚出去干什么了,淡淡地问他,“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还没。”
“一定饿了吧?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好。”
稍顷,晓宇端了两碗面条出来,放在沈均诚与晓颖面前,“沈哥,我刚才在问我姐有没有结什么仇家,她真是迟钝到让人想摔锅子,居然一个都排查不出来。难道是倒大霉撞上神经病了不成?”
晓颖起身,进厨房端了另外一碗面和一碟蔬菜出来,又听到晓宇在问沈均诚,“你和我姐之前在一家公司,你对她的情况应该了解吧?她平时什么都不跟我说,光知道对我问这问那!”
沈均诚看看晓颖,后者低头默默吃面,他遂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会让人去查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晓宇放心多了,瞧了眼和晓颖坐在一起的沈均诚,忽然咧嘴笑起来,“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你们还能在一起,我开始有点相信缘分这回事了。”
沈均诚朝他笑笑。
“不过,姐你这么一个人住着,是不太安全……唔,要不要我找个女孩子过来陪你?或者,你可以和你那个姓郭的什么同事住一起啊……”
晓宇平时被晓颖说教的次数很多,难得有一次反过来的机会,他哪肯轻易放过。
“不用了。”晓颖嫌他罗嗦,打断他道:“我喜欢清静。”
沈均诚也道:“我会每天来看她。”
晓宇见他们俩异口同声否定,心头不免一乐,沈均诚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他姐正式由沈均诚接管了,不劳自己操心。
等弟弟走后,晓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沈均诚跟在她后面,默默地看她做事。
良久,他在她耳畔低声解释,“我刚才去找过她了……不是她干的。”
晓颖身子僵了片刻,又恢复了自如,继续低头洗着锅碗瓢盆。
沈均诚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环抱住她,艰难地抿了下嘴唇,“也许是蒋方,我会找人好好……”
“不,不是他。”晓颖忽然打断他,语气里有微微的森冷,而她不再想遮掩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是你母亲。”
犹如一滴冰水滴落在心间,阴冷的感觉缓缓渗透开来。沈均诚张开嘴想解释几句,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其实他确定不是黄依云之后,就隐约猜到了有可能是谁,但他不愿意相信,所以他把蒋方拎了出来,并真心希望这件事是他做的。
“你怎么知道?”他嘶哑的嗓子干巴巴地反问。
晓颖把碗筷放在水笼头下面冲刷,潺潺的水声中,她轻柔的声音象被刀割过似的时断时续,“八年前……她在你外婆家……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离沈均诚远一点!”这句恶狠狠的话至今还在晓颖耳边盘桓,在泼油漆的歹徒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她就明了了一切。
他深深吸气,半晌,勉强笑了一下,“刚才晓宇在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脾气急,知道了肯定会乱来。”晓颖洗干净手,转过身来正对沈均诚,她清亮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被泼的那一刻,我确实很愤怒,所以坚持要求报警,不过现在想想……她终究是你母亲……”
沈均诚端详她的面色,心头一紧,禁不住抓牢她的手,“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说再见?”
晓颖盯着他紧张的神色,慢慢笑了起来,“不,我不会再屈服了。沈均诚,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地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应该感谢你母亲。”
沈均诚死死瞅着她,忽然狠命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一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