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一生何求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1
车子驶入别墅大门,银灰色的移门在后方徐徐闭合。司机把车停在别墅楼下的正门前,扭头对后座上闭目养神的沈南章道:“老板,到了。”
沈南章应声睁开眼睛朝外张望了一眼,熟悉的景致重又扑入眼帘。
在香港逗留了近一个月才算把事情搞妥,回到家中却没有多少欣喜,反而感到头疼——早在返程前他就得知,夫人和儿子之间的冷战又开始了。
每次那母子俩闹分歧,他在内心里其实是很愿意站在儿子一边的,无奈秋月性子耿直,不肯吃亏半分,最后他不得不凡事依遂了她来平息风波了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己,需要做出一些违心的举止来谋求所谓大局上的安定。
不过这次冷战的起因多少有些特殊——沈均诚为了个多年前就认识的小姑娘,跟黄依云闹了分手。
无论是从现实亦或是与老友的关系考虑,沈南章都认为儿子这么做是不应该的,所以,他虽然尚未听取两人的“陈词”,态度早已摆得很端正——他当然还是站在吴秋月这一边。
令沈南章欣慰的是,他人还没走进家门,沈均诚和吴秋月已经闻讯出来迎接自己了,看着那两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朝自己迈步过来,这些年的风雨也象过电影似的在眼前一一掠过,他庆幸自己终究能保全这个他付出良多的家庭,至于矛盾,总能找出解决或者调和的办法。
晚餐也是吃得无风无波,吴秋月追问他在香港办事的细节,继而是沈均诚向父亲汇报公司的近况,一顿家庭晚餐俨然成了工作汇报餐。
沈均诚说话的时候,吴秋月偶尔也会插进来点评几句,沈南章揣摩两人神色,没看到有刀光剑影的痕迹,不免心存侥幸,寻思或许在他踏入家门那一刻之前,两人已经达成和解,冷战也早已结束了。
餐毕,保姆奉上水果和清茶。
沈均诚这才开口道:“爸,妈,有件事想跟你们说一下。”
他的语气颇为郑重,沈南章啜着茶,不露声色应道:“唔,你说。”
正在剥一枚柑橘的吴秋月则顿了手,警觉地抬起头来紧盯住儿子的脸。
“我打算搬出去住。”沈均诚语气平稳地发出宣告。
沈南章还没来得及开口,吴秋月先急了,脸一沉,愠意十足地质问:“你不会是想搬出去和姓韩那个丫头同居吧?”
“唉,秋月,你急什么,让孩子把话说完嘛!”沈南章撂下茶杯,嗔怪地瞥了妻子一眼。
沈均诚没有回答母亲的质疑,保持平和的神色沉吟着又道:“我在国外这几年,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妈妈身体又不是很好,我有时候回来晚了,很打扰她休息,所以……”
“你不用拿这些借口来糊弄我们!”吴秋月听得火起,哪里按捺得住,她侧身面向沈南章,“你听听你听听,他现在多会说话啊!明明是嫌我们碍眼,说得却好像是处处为我们着想似的!你,你也不好好管管!”
“咳,搬出去住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南章打了个哈哈,见妻子面露怒色,紧接着又道:“不过小诚啊!如果真如你妈说的,你是为了那个叫韩什么颖的姑娘要折腾这一出,那爸爸也不会支持你的!怎么说,咱家与黄家是世交,你这样对依云,我们如何对黄家交待啊?”
“爸,我和依云已经分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沈均诚的态度很镇定,“至于我搬出去怎么住,我想。我已经成年,有权利决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告诉你们一声,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只是出于尊重。”言毕,他站起身来,打算结束这次谈话了。
沈南章听完儿子的一番话,先是一愣,继而心头一阵窃喜,他一向认为做大事的人一定要有些风骨,不能一味唯唯诺诺,以前他总是担心吴秋月对儿子管教过严,容易养成他畏手畏脚的毛病,如今看起来,他似乎是多虑了。
但吴秋月的面色提醒他,她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只得清清嗓子,不痛不痒地打一个圆场,“小诚,你这么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
沈均诚朝父亲一笑,仿佛听出他口气里潦草的敷衍。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哦,忘了告诉你们,我打算后天搬。”
“沈均诚!”吴秋月早已一怒千里。她不再指望丈夫出面阻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不要逼人太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
沈均诚的脚已经踏上楼梯第一层台阶,闻听母亲的质问,他还是转过身来,投向吴秋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妈,我也很想问问您,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他说着,居然又一步步踩了回来,“八年前您怎么羞辱韩晓颖的事我就不提了。可是八年后,您居然指使人拿油漆去泼她!您,您还有一点当长辈的尊严吗?”
吴秋月被他一下子戳穿,脸蓦地涨得通红,她未尝没有一丝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愠怒,她这么做,完全是被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逼的!
沈南章在一旁听得如坠雾里,待到沈均诚揭发母亲的卑劣行径时,他睨向吴秋月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了。
沈均诚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暗示自己不要过于激动,他答应了晓颖,不跟父母闹翻,即使要离开,也得留几分余地,尽管他对母亲的行为感到寒心。
看着沈均诚再无半分留恋往楼梯上走的背影,吴秋月的心里涌起一阵绝望,这么多年了,她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有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过来把儿子从她身边抢走吗?而这一天,似乎已经逼迫到眼前了!
“沈南章!早知如此,”她感到天旋地转,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褪换成苍白,“当初我们就不该把他抱回来……我们根本就是养了一头没心没肝的白眼狼!”
沈南章闻言脸色遽变,转过头来急欲阻止妻子再说下去,却陡然惊见吴秋月摇摇欲坠地扶住了沙发的扶手。
“秋月——”他骇然大叫起来,同时扑了过去!
沈均诚走得缓慢,母亲那几句话悉数被他听了去,他放在心里慢慢地回味了几遍,脑子里蓦地轰轰作响,他赫然转过身来——
楼梯下,惊慌失措的父亲已然揽住晕厥的母亲,正朝他这边惶恐地瞪过来!
耳边仿佛有数万匹马在奔腾,掀起黄沙百丈!
他的世界,一下子纷乱了起来。
2
清晨的病房外,沈南章唤住欲回公司的儿子,“小诚,你看你妈妈这身体……你搬出去的事还是缓缓再说吧。”一夜的忙碌。沈南章满脸倦色。
在父亲近似于乞求的目光中,沈均诚艰难地点了点头,但眉间那一丝抑郁始终挥之不去。
沈南章岂能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思量了一下,谨慎地解释道:“昨晚上,你妈妈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咳,你知道她的脾气,急起来口不择言的!”
“爸,”沈均诚紧盯住父亲的眼睛,“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当然是!”沈南章语气虽然温和却是斩钉截铁,目光中更透出坚韧,“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怀疑。”
沈均诚审视父亲的表情良久,脸上才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我明白了。”
沈南章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发出一声长叹,他不知道沈均诚对自己的解释究竟有几成相信。
过去,沈南章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摸透儿子的心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沈均诚内心的一部分却逐渐封闭起来,即使是对他这个慈祥有加的父亲都未曾完全敞开过,沈南章觉得自己越来越无从了解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了。
而那个一直以来被沈、吴两家妥为隐藏的秘密,似乎也到了必须揭开的一天——无论他是否愿意。
出了医院,沈均诚没有驱车去公司,而是转道回了家。
吴秋月住院,连保姆都赶去医院帮忙了,诺大的家里冷冷清清。
他挪步上楼,在母亲的房间外逗留了片刻,一咬牙,再无半点犹豫地推门进去。
吴秋月的房间干净整洁,她一向喜欢自己整理东西。
沈均诚记得,她有一些老习惯,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比如床前一定要放双拖鞋,又比如她喜欢把屋内柜子的钥匙搁在席梦思与床板之间——
他脱掉外套,将之甩在床上,然后用力扳开席梦思的一角,手探进去摸索了片刻,果然掏出来一串小钥匙,由一件扁扁的银质饰物穿起来,一晃当就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床旁有矮柜,柜门上了锁。沈均诚把钥匙放在掌心挨个观察了一遍,遂俯身要去核对锁与钥匙之间的关系。
手指捏住疑似的一枚,即将插进去时,他却踌躇了。
小时候,他因为顽皮,也曾偷开过母亲的柜子,可惜还没等他拉开柜门,就被父亲抓个正着,将他好生训斥了一通,幸亏父亲没有多嘴告诉母亲,替他省下一顿呱躁,从此以后,他就再没不规矩过。
想不到时隔多年,他还会铤而走险,去做儿时就已根绝的“坏事”。
但这又不仅仅是行为上是否妥当的问题,更让他畏惧的,是打开来之后所取得的真相,他不知道自己有无勇气承受得住。
不知不觉中,沈均诚已是纠结得肝肠寸断,连额上都有密密的汗冒出来,活到这样大,除了年少时与韩晓颖的那次分离,他还从未象现在这样慌张无措过,而这一次似乎尤甚当年,因为他要探寻的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本源问题。
“你在怕什么?”他不断反问自己,“真相早就存在,你要做的不过是去了解,跟真相本身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他的手终于果断地伸了出去,把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锁孔,左右转动几下,却发觉打不开来——不是这把。
他短暂地调整了下呼吸,接下来的行为就没有一开始那样艰难挣扎了,他逐个把整串钥匙都试了一遍,终于找到正确的那枚,随着“咔嗒”一声清脆的轻响,柜门启开了。
柜子里和母亲的房间一样整洁,珠宝、存折、契约、各类证件,层层叠叠有条不紊地码放着。
吴秋月是不相信保险箱的,她说那无异于暗示窃贼财物放在何处,但她又不放心把这些要紧的东西交给别人看管,最后统统放置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时候等于枕着它们入睡,很有安全感。
沈均诚没敢随手乱翻,目光逐个浏览了一遍物件,最后停留在一沓文件样的纸张上。
他小心地把纸张沿着柜壁抽出,飞快翻阅起来,都是些合同、股份之类的东西,他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又把它们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文件旁边是一个装证件的透明盒子,红绿蓝各色都有,他心头一动,顺手将其抽出,放在地板上,然后依照次序把证件一样样翻出来,户口簿、结婚证、数张房产证……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底部的一本紫红色小簿子上,簿子的封面,那大大的“领养证”三个字犹如一道强光,刺得他眼都睁不开来。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将它翻开,无形中,手在微微颤抖。
证件里面的内容与他预料的如出一辙,所有被父母隐瞒掉的信息都被坦白无虞地摘录其中,简明扼要,却似一把插入他心脏的刀子,又狠又准,鲜血淋漓而出。
他的手骤然间乏力,领养证“扑通”一声从手上滑落下去,而他的人,早已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下午三点,沈均诚伏首趴在办公桌上,任由电话铃一遍遍地响,他就是不伸手去接,心里感到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未几,办公室的门又笃笃被叩响,曹文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总,我是文昱,您在吗?”
沈均诚不堪其扰,慢慢坐正,哑声道:“进来!”
曹文昱捧着一堆文件应声而入。
整个上午,沈均诚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拒绝任何人进来,连午饭都没有胃口去吃。
但别人他可以不理不睬,唯独助理曹文昱不行,他任性的时候,他该履行的职责都由曹文昱在不折不扣地帮他运作着,且不带一句怨言。
曹文昱进门,照例什么也不多问,只管把需要他签字的合同、文件一一呈上去,边给他解释边看他签字,末了又道:“讨论新项目的会议二十分钟后在大会议室进行,这一份是会上将要讨论的重点,电子版本我已经发至您的邮箱,这份我打印了出来,做了一点标记,您可以参考一下。”
说着。一份三页纸的彩打文件映入沈均诚的视野。
曹文昱是沈南章送给他的最好的工作礼物,他谨慎、仔细、低调,并且时常能给沈均诚一些善意的却往往是至关重要的提醒。
在这样专业的助理面前,沈均诚没法再撒手不管,他叹了口气,点头接过。
临走,曹文昱瞅瞅他的面色,又轻声提醒,“会议三点二十分开始,到时间我会给您打电话过来。”
曹文昱一走,沈均诚用力揉了揉自己几近瘫痪的面部,然后起身调制了一杯咖啡,一边提神,一边坐下来细读曹文昱做过笔记的文件。
无奈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些平日里看着亲切有力,且时常能激发起他豪情壮志的文字,此刻却如一只只萎靡的虫子,黑黑软软地趴在纸上,了无生气。
二十分钟后,他如曹文昱所愿,老实坐进了大会议室。
一屋子都是跃跃欲试的年轻人,G3项目的成功,如同建立了一个无需多加说明的标准,人人都明白,只要好好努力,就有破格晋级的可能,这位新总经理看重结果,并言出必行。
提问和发言都是空前踊跃,而沈均诚的思绪却始终游离在整个会议内容之外,就像灵魂出窍的感觉那样。
“沈总,沈总……”有人在悄悄唤他。
他如梦初醒地看过去,是曹文昱。
“呃,什么?”他一脸恍惚与困惑,不明白曹文昱为何要叫唤自己。
曹文昱有些尴尬,只得压低了嗓音悄悄给他作注解,“咳,那个,梁工问你,材料方面是取传统型还是……”
数道目光好奇而又诧异地向沈均诚袭来,他忽然如坐针毡。
“文昱,”他打断曹文昱的解释,又看看众人,脸上终于显出歉然与倦色,“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
众人张口结舌看着他收拾了一下面前的笔记等物准备离开。
“会议继续,文昱你来主持。”他退到门边,又转身对大家一颔首,“对不起。”
3
沈均诚驱车回到家中,保姆正在煲汤,晚上还得给吴秋月送过去,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甚为讶异。
“均诚,我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沈均诚摇头,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时间尚早,阳光得意地从窗户里播洒进来,仿佛这世界永远是属于它的。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睁睁看着阳光逐渐由得意转向凄凉,最终直至绝望,并一点一点被收了回去……
沈南章回到家中时,沈均诚已经坐在了底楼的客厅里,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是他出国求学时就用惯的那只。
“小诚!”沈南章在他跟前站定,有点无奈而心痛地望着他。
沈均诚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文昱平时不会多嘴,但是今天……你状态实在不佳。”沈南章也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傍着他坐下来,象小时候那样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尽管现在的沈均诚要比他高大结实得多。
沈均诚歪过脸去瞥了沈南章一眼,后者的眸中溢满了慈爱,这是一双真正的父亲的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一阵绞痛,可惜,不过是幻象而已。
他用力吸了口气,要把那难忍的疼痛压下去,“爸……”然而,这一声“爸”如今唤在口中,也是充满苦涩的滋味,“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南章平和地反问。
沈均诚痛苦地低下头去,“我……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忽然变得很有力,沈南章轻轻一声叹息,“是不是亲生,真有那么重要么?你是我们的儿子,这就已经足够。”
“不!”沈均诚用力摇头,“我想了一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们收养我,是想要一个继承者,可以继承你们的事业,可以按照你们的意志把公司掌管下去。所以,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你们的审核,需要严格照你们的指示去走,否则,你们就会不高兴。我……说不好听一点,活得一直像个傀儡,没有自我……”
他重新看向沈南章,面庞微微扭曲,喃喃地重复,“我今天……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沈均诚那样的眼神注视下,沈南章忽然无言以对,多年来他对妻子的言行乃至教育方法的纵容,最终得来沈均诚这样一个定论,是否也算因果报应?
“小诚,我和妈妈,我们都……爱你……”沈南章艰难地想要解释,却被沈均诚摆手阻止住了。
“您别说了。”他很快站起来,左手搭在箱杆上,一脸疲乏之色,“谢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可是我现在很累,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我……想做回我自己。”
沈南章被他的言语震住,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沈均诚往门口走去,俄而又见他在门边驻足。
沈均诚略略侧身,目光却未投向沈南章,而是盯住门外的一处地面,“对不起,爸……你们的恩情,容我将来有机会再报。”
沈南章很想问问他,这个将来究竟有多远?他又会给他们什么样的机会?
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能理解沈均诚此时的心情,他更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别说沈均诚是他们领养的,就算他真的是自己与秋月所生,如今也已然成年,做父母的即使不同意,又岂能阻止得了,又能如之奈何——秋月拼得一身力气也没能挽留住儿子,自己反而进了医院。
沈均诚拖着行李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霭沉沉之中,沈南章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忘了追出去,甚至忘了出言阻拦。
同样的暮色里,晓颖在厨房里安详地煮饭,她刚接到沈均诚的电话,今晚他会过来吃晚饭。
晓颖在家才休息了一天就去上班了,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她的身体并无多大损伤。
被袭的事她自然是不愿意提起的,但车站离公司很近。出事时附近又有不少相邻公司的职员,大家议论之间,很容易就定位出来被泼的人是谁。
面对同事们关切的问询,晓颖只以意外来搪塞,当事人的谨言与淡然让关注热情很快冷却下来,反倒是她那一头超短的头发成了旁人津津乐道的时尚,无数人都赞她发型漂亮,晓颖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哭好,不过看称赞者的眼神里并无讥讽之意,她自嘲也算是因祸得福。
待炖肉的砂锅里飘出香气时,门铃也适时响了起来。晓颖脸上如同放光似的亮了一下,慌忙洗干净手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均诚,手上还提着只挺大的黑箱子,见晓颖愕然地瞪着自己,他遂向她报以一笑,“我离家出走了,你愿意收留我吗?”
晓颖皱眉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啊!”
“是真的。”他的口气平淡至极,表情却无比认真。
晓颖一呆,沈均诚已经拎着箱子踏进门来,顺势俯首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抿唇含笑入内。
他的言行与表情透出几分诡异,仿佛在刻意隐藏着某种情绪,而不似从前那般协调从容。
晓颖见他不象戏弄自己,立时感到不安,“你……跟你妈吵架了?”
沈均诚随手把箱子搁置在窗台下,直起腰来时,他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回过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晓颖意识到严重性,边解围裙边在他身后惴惴问道。
“说出来你会信吗?”沈均诚唇边泛起嘲弄的笑意,“我……是沈家领养的孩子。”
晓颖手上抓着围裙,半张着嘴僵在原地,她彻底被震懵了,犹如做梦一般,怎么也无法把他刚才说的话和现实联系起来。
沈均诚慢慢转过身来,不出意外地接触到晓颖极端错愕的表情,而他此时的眼神却让晓颖的心陡然间疼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沈均诚脸上见到如此痛楚的迷惘,以往的他,是多么骄傲自信。
“他们瞒了我这么久,”他面庞的肌肉微微抖动着,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却是极其痛苦的,“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我……”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也别……”晓颖几步走上前,动了动唇试图说些话来安慰他,可她自己脑子里也乱得很,象被硬塞进去一团麻似的理不清楚。
沈均诚缓慢地把她拥进怀里。继而紧紧搂住,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心一意偎贴着她。
他搂得那样紧,就好似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拥有。
4
一顿晚饭吃完,沈均诚把该讲的故事前前后后都给晓颖讲述了一遍。
人是需要抒发的动物,再大的惊痛通过语言发泄出来后,心里会感觉轻松不少。
沈均诚亦是如此,更何况冷静下来思量,这件事于他而言未必坏到极点,乍闻之时,他所无法承受的不过是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已,但正因如此,他才能撂下原本一直背负在肩上的责任与包袱,此刻顺理成章地与心爱的女孩厮守。
晓颖给他的空碗里盛了碗汤,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均诚就喜欢她这种淡然无波的态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大惊小怪。
“我想辞掉南翔那边的事。”他沉吟着道,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等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就走,然后……看看能不能另外找份事做。”
这是他考虑了一天的结果,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后,他再也无法象从前那样泰然留在沈家。
“你父母……咳,我是说,他们……能同意吗?”晓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沈均诚低头喝了几口汤,抬头时轻轻道:“我不会再回去了。”口气很淡,却有难以撼动的固执。
晓颖端详了会儿他的神色,又问:“不觉得可惜?”她知道他一向很有抱负。
沈均诚沉默地笑笑,“不,不觉得。以前的沈均诚,其实不是沈均诚自己,而是沈南章和吴秋月的儿子,仅此而已。”
此时的他,除了事件本身带给他的震惊外,余下的念头便是急欲砸碎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来辛苦塑造的“模范儿子”的形象,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厌恶这个身份很久了,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逃离过去的生活。
他的目光中却仍有几分无法消弭的怅然,“我不是沈均诚,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一只手悄悄从桌面上伸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他抬眸,看到晓颖安静如往昔的眼眸,那眸中的沉静感染了他,一股暖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但在晓颖这儿,他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他是一个爱她的人,也被她所爱。
初春的夜晚,寒意犹在,但毕竟不似冬季那样阴冷了。沈均诚坐在阳台的矮脚凳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慢慢考虑对未来的打算。
晓颖端了杯茶水走出来递给他,杯身不冷不热,刚好暖手。
“谢谢!”他朝她一笑,感觉两人象一对配合默契的老夫老妻。
如果真能就这么一晃到老也是种不错的人生,至少,可以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可以少操很多心。
“这个也给你。”晓颖向他晃了几下手中的钥匙,莞尔道:“以后这个家里有一半财产都属于你了,不过你要好好干活哦!”
沈均诚眯起眼睛来笑着接过,“老板,你不怕我卷铺盖逃走?”
“不怕!”晓颖就势在他腿上坐下,“我手里拽着一根能拴住你的线,如果你跑远了,我就收线,把你拉回来,然后……”
“然后怎么样?”他把茶杯搁在地上,全心全意搂住她,前后微微摇晃着,仿佛两人都置身于摇篮里。
“当然是好好教训你一顿!”晓颖说着,扭头捏了捏他的鼻子。
沈均诚笑起来,蓦地俯首吻住她。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长久盘踞在沈均诚心头的障碍——他再也不用因为家庭的原因而克制对晓颖的爱意,汹涌的情感一旦破浪而出。所有拦阻的堤坝都被冲得粉碎。
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抛开一切顾虑好好爱怀里的这个女孩,倾尽自己的所有保全她,让她幸福,因为,他有了能够承诺她的条件。
两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极尽缠绵,象一抹熊熊的烈焰,点燃彼此,甚至照亮了黑夜。
“那你可要好好抓住手中的线,不要松开……”他亲吻她的耳垂,直至她意乱情迷,“永远不要松开……我要你,一辈子……抓紧我……”
夜色弥深,晓颖那间小小的卧室里黑着灯,室外的光线透过仅拉了一半的窗帘倾泻进来,依稀照出床上火热缠绵的两人。
沈均诚的吻沿着晓颖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她觉得肌肤在阵阵起栗,她很想仔细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却因为害羞,眼睛始终半睁半闭。当他炙热的唇触及她的敏感部位时,她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呻吟,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推开他,“不要。”
借着微弱的光线,沈均诚看到她那一脸不自在的表情。她的面颊想必已经红透,可他哪里停得下来,俯身上前,伏在她耳垂边,哑声安慰她,“宝贝,别怕。”
昏暗中,触觉变得异常灵敏,渐渐地,晓颖觉得身体里仿佛起了一团火,随着他的唇与手所到之处,肆意翻滚。她听到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时而在耳边,时而在胸前……
她试着放开自己,让身体坦然接受他的洗礼——她是爱他的,她也愿意向他奉献自己。
但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还是撕碎了她本已模糊飘摇的意识,把她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到某一点上,并清晰地将之转化为一声失控的叫唤,由喉咙口直接送了出来,“啊——”
眼泪未及流出,沈均诚的吻已经密密地织了过来,意识再次化为朦胧的烟雾飘散开去。她伸出双臂,象搂住海里的浮木那样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听到他在她耳垂断断续续地倾诉,“韩晓颖,晓颖……我爱你……”
他一直在努力软化她,他能感觉得出她的紧张,而她的紧张也仅仅因为这是她的第一次。
在此之间,沈均诚并没有心怀类似的奢望,因为他无法用自己都没能遵守的规则去要求她,无论她的过去怎样,这是他想一辈子疼爱的女孩,他只想好好拥有她便已足够。
而此时此刻,当他发现她仍然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作为男人,他无法不感到震撼和感动。他竭尽所能地要减轻她第一次的痛苦,象对待一朵易折的花,一块易碎的玉那样,呵护她,疼惜她。
晓颖的心渐渐觉得安全,疼痛也在最初的锐利之后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进入一个崭新的领域,海风如梦似幻地包裹住她,让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在激情的巅峰,晓颖的耳畔依稀传来沈均诚类似于痛楚和幸福的极致呢喃,“韩晓颖……我终于……拥有你……”
他说话的语气与腔调,象极了晓颖记忆中那个既骄傲又有些青涩的少年。
一幕幕往昔在晓颖眼前掠过:黄昏里他牵着她的手往车站走去,他紧紧搂住她安慰她别哭,他大声向她作出承诺,还有他语含哽咽想用尚显稚嫩的力量挽留住她……
而此时,抱着她的沈均诚的叹息声中竟有种虔诚的满足,晓颖的眼眶刹那间湿润。
5
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晓颖枕在沈均诚胸前,手指轻轻在他半敞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里还是有难以掩饰的羞赧,“我怎么感觉……象做梦一样。”
也许因为她曾经很多次在梦里见到过他,而当她真的与他重逢并拥有他的时候,现实反而变得如梦一般不真实了。
“傻丫头。”沈均诚低首亲了亲她的面颊,搂紧她一些,“好吧,我特许你停留在我的梦里,但前提是这辈子都不能再醒过来,嗯?”
晓颖被他逗得咯咯直乐,她惬意地闭上眼睛。双手环抱住沈均诚时,她的心忽然踏实了下来,仿佛找到一个渴望已久的家。
半夜里,晓颖蓦地被一阵闷哼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拧开台灯,看见躺在身边的沈均诚满头都是汗,身子微微动着,却无法从梦魇中醒过来。
“沈均诚,你怎么了,快醒醒!”晓颖赶忙把他摇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均诚陡然从梦中回到现实,仍有些后怕似的,目光懵怔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当接触到晓颖焦虑的面庞时,才虚弱地对她笑笑,伸出手去把她拉进怀中,“我梦见你又跑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晓颖趴在他胸前,耳朵刚好紧贴在他胸膛上,她能清晰听到他的心正剧烈跳动着。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晓颖轻声安慰,把自己的手掌与他的手掌紧紧相贴,继而缠绕在一起。
“我也不可能让你离开我。”沈均诚抿着唇微微笑了下,容颜有点飘忽虚无。
晓颖渐渐明白过来,他的惶惧与不安或许并非因为自己。
“你……是不是在为别的事烦心?”她终究还是把疑虑说了出来。
“什么?”沈均诚看看她,故作不解。
晓颖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我的意思是……就这么离开他们……毕竟,他们把你养到这么大。”
沈均诚脸上掩饰的痕迹渐渐淡去,他明白,自己的心绪瞒不过晓颖,静默了片刻,他反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眼眸里交错着迷茫与空洞,“回去?接着做南翔的总经理?就因为我有一个身份是沈家的养子?不,我做不到。”
“从前,我把沈家的事业当作自己应尽的责任,所以,尽管不喜欢,我也一样会接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光因为那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有一天别人指着我说,他委曲求全,就是为了得到沈家的财产。”
晓颖把头轻轻靠回他的胸前,沈均诚伸出手去,缓慢地抚摸着她那一头毛绒绒的短发。
“至于养育之恩,”他顿了一下,手指在晓颖柔滑的肌肤上走过,“如果有一天他们愿意承认你的存在,我会和你一起,象普通人对待父母那样尽我应尽的孝道。”
他的手指游走过她的手臂,最终与她的手掌绞缠在一起,晓颖没再说什么。心头落下一声叹息,有点无奈,有点彷徨。
沈均诚翻了个身,把晓颖压在身下,细细地吻遍她的周身,那撩人的热度立刻勾起数小时之前令她面红耳赤的记忆,晓颖想要阻挡,却被他不由分说的热情再度吞噬,而在他略显急迫的动作中,她敏感地觉察到,他似乎急欲借此来掩盖某种正在逐渐蒸腾起来的情绪,是愧疚,亦或茫然?
深夜的病房里,沈南章还在陪伴迟迟无法入眠的吴秋月,病痛以及丈夫带来的令她震惊的消息同时折磨着她的肉体和精神。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二十六年了,我养了他整整二十六年!你怎么不替我问问他,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他到底有没有良心?!”
沈南章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不置一词。
激愤中的吴秋月搜肠刮肚地历数儿子的种种不是,紧接着,她就发现,沈均诚所有的叛逆行为无一不是因韩晓颖而起。
“那个小狐狸精,简直是个妖孽!”她转而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晓颖来,“她害了自己的父母和我妈不说,现在还要来抢走我的儿子!南章,你就忍心看着她把小诚拖走吗?”
“秋月!”沈南章不得不劝她道:“事到如今,你光埋怨是没用的。你还看不出来么,小诚是真的喜欢她,你何不就……”
“我不会同意!”吴秋月的眼里露出怨毒的神色,却是直接冲着沈南章而来,“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拼着不要这个儿子,也不会向他们妥协!”
她嚷得太激动,引发了一串剧烈的咳嗽,没多久就听见护工在外面敲门。
沈南章赶忙走过去开了门解释,“没事没事。”三言两语把护工打发走了。
他走回来的时候,发现吴秋月正用满含深意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股他莫名惧怕的东西。沈南章的心没来由地一跳,赶忙转开视线。
吴秋月却已经疲倦地靠回床头,面庞上布满愤懑,“从小到大,恶人都是我来做,你总是帮着他!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甩甩手就这么走了,你还在替他说话!”
沈南章为难地叹了口气,“让他在外面历练历练也不是坏事,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吃不了苦又回来了呢!任何经历都得他自己去体会了才有说服力嘛。”
他自我安慰似的一番话却换来吴秋月的几声冷笑。“哼,我算想明白了,他回不回来都没关系,我譬如从来没养过这个儿子!”
沈南章不再吭声,只是偷偷觑了她一眼,却见她仍然是一脸难平之色。
翌日,沈均诚如往常那样准时来到公司。
人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见曹文昱从走廊那头匆匆过来,一看见他,眼里顿时闪过欣喜,“沈董来了,在您办公室。”
沈均诚没觉得意外,父亲是个一流的商人,永远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以应对各种随时可能发生逆转的局势,哪怕是对儿子——他大概一早就猜到沈均诚有了退离之意。
进了办公室,果然看见沈南章高坐在桌前,沈均诚神色如常,开口唤了他一声“爸爸”。
沈南章很高兴地站起身,“小诚,我在等你。”
“我整理一下手上的工作,办完交接再走。”沈均诚没与他欣悦的眼眸对视,脱下外套挂在窗边的衣架上。
沈南章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小诚,不要意气用事,公司需要你。”
沈均诚闻言笑了笑,“您随便请个职业经理人来管理都比我强很多。”
“可是没有人会象你一样用心,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管。”
沈均诚扶在衣架上的手顿住,他低下头去,轻声道:“……那是从前,以后……我未必做得到。”
“你不试怎么知道?”沈南章走近他,眼里充满了鼓励,“实际上没有任何东西有改变,我还是以前的我,公司依然是公司,你也一样,不要想太多。”
“不,爸爸。”沈均诚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来时,沈南章从他的眸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隔膜与疏远,“对我来说,一切都改变了。”
他不想再任由自己陷入没有意义的感伤,很快收起那一缕不知所措的怅然,疾步走向办公桌。
他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如果要走,他希望交给继任者的是个较为干净清楚的局面,而他又绝不希望自己的交接期超过一周。
“小诚……”沈南章的口吻里,无奈多过责备。
“爸,”沈均诚站在桌前,低首望着一份资料,平静地对父亲道:“这些年,我几乎没干过一件自己真心想干的事……所以这一回,请让我随心所欲一次吧。”
沈南章哑然看了他一会儿,不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推门出去。
沈均诚猝然抬眸望向父亲离去的身影,心里的愧疚象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然而,多少次,他是被父母的好意“绑架”着往前走的,这怨愤的心理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必需给自己换口气。
公司的事,沈均诚快马加鞭地处理,花了三天时间就全部搞定。
这三天里,有无数个问询电话打给他,他统一推给曹文昱去处理。
沈南章还是每天都来,换着方式试图感化他,可最终,依然没能留住沈均诚。
“不去看看你妈妈?”沈南章已经无计可施了,但他明白自己是不能跟他翻脸的,吴秋月已经唱了红脸,他如果再暴怒,就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了,再说,他对沈均诚也暴怒不起来。
沈均诚正在整理办公室中的私人物品,闻言还是僵滞了一下,但随即答道:“等过一阵吧,我现在去看她,她未必高兴,等她消了气我再去也不迟。方便的话,您帮我给她带个话,请她务必保重身体。”
沈南章唯有苦笑。
黄昏时分,沈均诚回到晓颖的住处,她早已煮好晚饭,正翻看着杂志等他。
沈均诚把公事拎包往地上一抛,一本正经地对她宣布,“韩晓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雇主了!” 一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