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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规矩，他们递了名帖，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门房没敢怠慢，急匆匆进去报讯。
自古来权力，势力，金钱，武功是不成文的通行证，宝盛货行不过是占着一个“钱”字，而金钱在四方武场方面来讲并不看重，那是排在最末位的。穷文富武，来练武的人都是颇有家底的，殷富不敢说，最起码不是穷气冲天。
门房不是如此，很底层的生计，小跑着回来，弯腰并摊开手掌向里面示意，“戈老爷，请！”
戈老爷是不是很俗格，竟抱拳了声说“谢谢。”大踏步往里面走去，后面的小兆给门房献上了他们应有的“敬意。”
四方武场没有兴师动众的迎接，场主“没有刀”臧刀还在比武场上看着弟子们的比武。武场负责打点各方事情处理“俗务”的洪师爷紧几步走来，“戈老爷前来观摩，四方武场同感大德，请。”延手指向比武场上。
比武场正对着大门，这几日才搭建起来的台子。上面铺着红红的地毯，左右架着一鼓一锣。后面的木质幕墙上红色的绫布直垂而下，被风吹的破浪起伏，正中间一个四方武场的显著标志。黄色椭圆形的圆圈内刀剑交叉，剑刃刀尖突出圈外。环绕椭圆形两个大字：四方。
幕墙下左右各摆五个椅子，只有右侧坐了两个人，藏刀坐在第三把椅子上。台上两个人比武，其中一个被另一个一脚踹出来，噔噔噔后退，正好退到藏刀的前面，藏刀抬脚又把他踹回去，骂一声“没用的东西。”起身向戈老爷抱拳，“戈老爷大驾惠临，武场均沾豪气。请！”
戈老爷连说“客气，客气。”挨着藏刀正要坐下来。那被藏刀踹出去的小子直直飞出去，正好撞着上来进招的另一个人，两个人一同飞到了台下半天爬不起来。
戈老爷面含吃惊，“场主神力惊人，在下开眼了。”
“哈哈，哈哈。”藏刀面有得色，“匹夫之勇，匹夫之勇。戈老爷昨日才来，今天就来拜访，武场深感荣幸。不知戈老爷亲自前来是？”
“场主客气了。在下带着管家和一个伙计前来学习和观摩。对四方武场无比敬仰。”戈老爷话一顿，又说，“宝盛生意为本这不假，但宝盛也是以武起家，祖宗的遗训不敢忘。所以——”
“什么意思？”
“来讨教几手，也便于今后走商行贩的时候能保身护货。”
藏刀的脸冷了下来，“踢场子？”
戈老爷站起身来：“场主严重了，仅仅是讨教，还望场主不吝赐教。”
钱不壮和钱小兆也愣住了，这是演的哪出戏？来的时候也没说要比武，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了，不过呢，打架，我喜欢。两个人在台下紧紧握住手，今天一定要争光，不能辱没了咱大灵山，不，咱宝盛货行的声誉。
藏刀：“还请戈老爷划下道来。”
戈老爷：“五比三胜。希望四方武场不要藏私走掖才是。”
藏刀生气了，呼呼的喘气，胸脯一起一伏。“武场的功夫还未纯属，一旦拳脚控制不住伤了贵行——”
“各安天命。”戈老爷的话斩钉截铁。钱不壮和钱小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尘七，是戈老爷吗？他这是疯了还是他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
“好，都依你。”藏刀的话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第一场，钱小兆对武场的一名中级武师，宝盛货行胜。
第二场，钱大壮对武场的一名高级武师，宝盛胜。
第三场，戈老爷上场。二钱上阵伊始，戈老爷就和他们说过，胜不了就败别勉强，别危及生命，咱都好好的回去。二钱心头感动莫名，他们知道他说的回去不是回到宝盛货行，而是回到大灵山。但都侥幸胜了。钱小兆胜的干脆，钱大庄胜的勉强。他还说，有我呢，我不想也不会把事情弄到我们无法和无力承受的程度。他们俩忽然觉得戈老爷陌生了。
戈老爷上场，四方武场派上来的又是一名武师。戈老爷摇摇头说，你下去，我不和你打，你不够格。藏刀红了眼，霍地崩断了上衣的扣子，精赤着上身走上台，我来和你较量。“不，我也不和你打，我和他打。”戈老爷手指的方向上站着一个人，是那个师爷，洪师爷站在台下。
满院子的人不明就里，藏刀却心里明明白白，这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个戈老爷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多少？
戈老爷没看出什么来，就算看出来一点，那也仅是看出“没有刀”藏刀徒有虚名绣花枕头而已。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能就是天生神力，力量超乎常人。
在看出这一点之后，他原先的计划就有了改变。什么都要等，他可不愿意等。等有时候是热切，但更多的是疲倦。他要在这个平衡中裂开一道口子打破这个平衡，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作祟，什么人在操纵着整个局势。
“花如香”裁缝铺的暗袭激发起了他的雄心，也给了他一点。所以他才把“十二分银子”的竹牌丢在那里，也才突发奇想想在“四方武场”搅一棍子，把水搅浑了才能摸鱼。
他看中了洪师爷。大凡武林高手都是有样子的，不是面貌的样子而是整个身体包括神态作为透露出来的样子。那是藏都藏不住的。有的相貌清奇，有的性格怪异。有的不惊不怖，有的呆看天空。他们的步履，气息，风格也都是信号，伪装得再好都不行。
伪装只能欺骗视而不见的人，欺骗比他层次低的人。他欺骗不了比他高的高手，也有可能在平手中露出点端倪。
洪师爷笑了，“承蒙戈老爷看重，小可就和你走几招。”
洪师爷不紧不慢走上台来，慢条斯理地脱去他的外衣搭在台上椅子的靠背上。在场中列个架势说，来吧。
戈老爷一直盯着他看，说，可是你败了怎么办？
那是四方武场的事，请吧。
看好，我来了。戈老爷从袖口里滑出一枚簪子。簪子是他们来的时候逛街买的，并不贵，也不好看，那是他对太太和丫鬟的敬意，他觉得是他自己拖累了他们，他总要有所补偿。
说来就来，来得好快。簪子先指向洪师爷的眉心，才发动攻势。他一动，簪子就到了师爷眉心那里。师爷闪，躲，退，总慢一步，眉心簪子纹丝不动地指着他。
你先来。戈老爷退到了场心。洪师爷的上衣被汗水浸透，后背湿漉漉的。师爷动了。武场的人看他整天一副面貌猥琐嘻嘻呵呵作揖打拱的样子前后忙活，但一动起来，那些人就知道了自己的狭隘。洪师爷的动，灵如狐快似箭势若千钧，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围着戈老爷打转。无名指翘起来，如同大蟒复活，点刺捺抹钩，招招不容情。
戈老爷站立着不动，只要抬手就把洪师爷逼出去，簪子总指向他的无名指头。其实这时候高下已判，洪师爷远远不是对手。可是他欲罢不能，他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敢停下来。
每个人总有一条绳子牵着自己，他也不例外。明白不明白这个道理都会受到控制，区别仅在于甘愿还是不甘愿。安慰着自己说甘愿，是不情愿。说不甘愿深深的挣扎，最后是情愿的沦陷。好像很多人都做不成自己，但还那样存活。
“洪八，你退下，你不是他对手。”这真是如听纶音啊，洪师爷身体斜斜而起，飞到了台下。垂首站在一个脸上很油腻的大汉身旁。没人知道这大汉是何时来的。
“戈老爷你们打了几场了？”
“三场。”
“谁赢了？”
“我们赢了。”
“恭喜你们赢了，这就请吧。”
戈老爷是一脚踏空的感觉，踢出去的一腿收不回来。想着是攥住了一把花束，刚要嗅一嗅那花香，却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一条蛇。女子被一个男人慕爱着，就等着他的表白了。他向自己走来，想要拥抱她一样张开双手，接近了，更接近了。他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转过头来看他，他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走去。那个女子转过脸来看她，姣好的一张脸突然老皱，眼里滴出血来。也类似于这种空。
“不。”戈老爷说。
“不。”藏刀也说。
油腻大汉对藏刀说，“你住嘴。你还想继续丢人吗？”又对戈老爷说，“为什么不？胜了也不满意？不要太过瘾，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四方武场闭门谢客，欢迎你明天来访。”
这地方没法呆了，胜了就好像败了一样。失恋的女子也滴下血泪，然后邂逅驱魔人，辗转求索，自己竟然是圣血拥有者。结局是那女子灰飞烟灭，男子也回到了轮回之地。男子清醒了，张开双臂朝自己走来，接近了，更接近了。他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而街头的无数人也都穿越而过。自己才是鬼？
街头。卖泥娃娃的愣头愣脑的商贩看着戈老爷和二钱走来，说，客官，我这里有一尊很美丽的泥娃娃想送给你们，请笑纳。
说着，他摊开了手掌。 都别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