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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都督,有何指教?”
付怀信静静地站着,不远处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映出一片影影绰绰的光彩。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副从容的模样,就算刚才被将了一军,也不见丝毫恼怒之色。
段哲成甚至怀疑,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否都在这个人的意料之中?
他心中有疑问,却没有问出来,好像一问出来,他就输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付怀信:“段都督又是什么意思?”
段哲成额头青筋直跳,逼过去,狠狠一拳锤在他身后的宫墙上,怒问,“付怀信,你我斗了那么多年,真当我不知道你的手段?”
“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来问我?”
相比于他的气急败坏,付怀信显得更淡然从容,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段哲成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论努力,他自认不会比付怀信少;论军事天赋,他敢说第一没人说第二。明明两人最大的差别只在于“家世”上面,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天壤之别。
他心有不甘。也愤恨不平,甚至为了缩短彼此的差距,做出了那样的牺牲,到头来,却发现还是摆脱不了出身带来的耻辱。
上天何其不公!
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付怀信往后退一步,道:“事已至此,你再来质问我,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是你。断断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中并无丝毫贬低之意,似乎真的把段哲成当成了对手。
段哲成愣了愣,暗暗打量着他,那些躁动的心情忽然就沉静了下来。
他仔细思考了会儿,突然说道:“你以为,单凭这几句话,就能让我放下成见?”
付怀信轻笑道:“你觉得,我跟你有放下成见的可能?”
听到这话,段哲成反而暗中松了口气,“既然你我都是明白人,何不开门见山地说句明白话?你早就知道,李德开是我的人吧?”
付怀信挑了挑眉,一脸诧异,“段都督真是好手段。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少废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付怀信也不装聋作哑,只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你是故意的!”
“这是从何说起?”
段哲成理了理脑海里的思路。道:“你早就知道李德开是我的人,也是故意进了我的圈套,甚至还把我埋在兵部的棋子都连根拔起。同时,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的人塞到了五军都督府里。你的动作不小,就不怕皇后娘娘趁机夺你的权?”
“你觉得我怕还是不怕?”
从开始到现在,付怀信都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段哲成何其敏锐,很快就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猫腻所在,语气肯定道:“皇后娘娘知道这事儿?甚至,此事还得到了她的默许?”
付怀信笑容不变,看着段哲成脸上复杂莫测的神色,心中只能道一声无奈。
正如段哲成所预料的那样,李德开一事,不过是个发作的借口,目的是要借此机会来重新安排五军都督府的人员配置。
不巧的是,段哲成恰好把机会双手奉上,他也只能配合下去了。
只是,这一份沉默,落在段哲成的眼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味。他仰头大笑了几声,自嘲道:“枉我半生自负,总以为手握兵权就是最大的筹码。谁能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抱女人大腿的事情,我做得的确不如你。”
他像是认清了现实般,浑身上下突然透露出一股颓丧。
一转身,就要离去,一支玉笛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回过头,满脸鄙夷道:“付尚书这是何意?你要做那一位的裙下之臣,那是你的选择,难道还要把我拉上不成?”
付怀信也不恼,只道:“段都督武艺高强,军事天赋极高,怎么连区区挫折都承受不住?你若是就这么认命了,可对得起追随多年的属下?”
“那你要我怎样?”段哲成吼道,“你的身后站着付氏一族,家世雄厚,朝中人脉根基深,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过什么,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我?你难道还懂得我的难处?”
他像是受了伤的老虎,对着昔日的对手,露出累累伤疤。
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更不去猜想是否会暴露弱点。当他得知自己被玩弄在掌权者的股掌之中,早已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冷静。
而付怀信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哲成的情绪才完全冷静下来,再回头看付怀信时,眸子里也带了几分冰冷和阴鸷,“这次是我棋输一着,但你未必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说完,他就甩袖离去。
付怀信远远地看着,半晌后,突然摇头轻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以为,刚才段哲成失态的时候,就是他的可乘之机。
活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上。谁还没几张不为人知的面具呢?
还是他的阿靖好,在他面前从来都那么真实!
他悠悠地想着,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城外某个人的身上。脚踩着积雪慢慢往宫外走,但还没走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却见一名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看到他连忙行礼,“奴才见过尚书大人。”
他问,“怎么回事儿?”
小太监答道:“回大人的话,皇上病重,皇后娘娘正召集朝中重臣前往寝宫。尚书大人还是赶紧回头吧!奴才还要出宫去通知各位大人入宫觐见呢!”
说完,他就朝宫门狂奔而去。
付怀信心头一凛,脚步一转,立即走了回去。
刚到皇帝寝宫前,他就遇到了同样去而复返的段哲成,才一会儿不见,这个人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桀骜,很难想象刚才还曾对他大呼小叫。
还没等到通传,他们两人只能在外头等着。
这时,付怀信问了一句,“段都督可知道,皇上生了什么病?”
段哲成斜了他一眼,冷冰冰道:“付尚书这好奇心,可真是越来越重了。还是得小心些,否则哪天问到了不该问的,估计连性命都不保了。”
付怀信:“段都督如此关系付某的性命,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段哲成冷笑。“这朝堂之上,若是没有了对手,那该有多无趣?”
付怀信合掌叹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冷漠和凉薄之色。オ
这时,殿门打开,御前大总管陆公公走了出来,看到他二人,连忙道:“奴才见过段都督,付尚书。皇后娘娘有请两位入殿觐见。”
他二人连忙理了理衣袍,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走了进去。
入目之处,便是一副无声的画面。
太医们围在龙床前的桌子旁,低声商量着什么。陈皇后和楚玉宸守在龙床前,满面愁容。明明寝宫内有很多人,但除了陈皇后偶尔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其他时候居然安静得让人心惊胆寒。
见到他二人走进来,陈皇后立即收敛了神色,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把他二人叫了出去。她把一本折子递到两人面前,语气沉重道:“这是刚呈上来的战报,你们先看看。”
付怀信当先接过,大致看了一眼,又递给段哲成,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折子是从阳临府呈上来的,里头提到阳临府突然涌入大量的陌生面孔,在城内逗留几日后。就出城往林州方向而去。
付怀信若有所思道:“林州那里……”
“林州是淮南王的封地。”段哲成一脸凝重地接下话,顺便把折子递出去,又有些不确定道,“只是,娘娘,这样应该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陈皇后扯了扯嘴角,脸上现出几分疲惫和憔悴。
这几日,朝廷内外发生了太多事,她日日处理着,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如今,永庆帝又突然重病不醒,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似乎没那么乐观,看了看两人,突然问道:“本宫可以相信你们二人吗?”
还没等他二人回答,她又道:“事到如今,本宫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朝中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但阳临府的动静也不能忽视。”
她背着手。在殿内踱来踱去,当机立断道:“现在本宫命你二人,以督查军务的名义,带兵出京,秘密前往阳临府处理此事。”
“是。”
陈皇后的命令下得急,他们两人也不敢耽搁,连忙回府准备出京事宜。
宫门分开前,付怀信叫住段哲成,一脸的郑重其事,“段都督在战场上看过那么多腥风血雨,想必也不希望百姓会遭此大难吧?”
段哲成当即挑眉,“付尚书,何以见得?”
付怀信走上前,意味深长道:“此次皇后娘娘把差事交给你我二人,想必也是希望咱们能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段都督应该能做到的吧?”
段哲成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突然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公子,此番前往阳临府,恐怕不妙啊!段都督本就手握兵权,若是起了异心,又该如何是好?”闻善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忧心忡忡道。
付怀信没有说话,神色里也不见有多轻松。
虽说统兵权和调兵权分离,但中间的流程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具体能和段哲成配合到什么程度,他也无法想象得出来。
更何况。他也不敢保证,段哲成不会背后捅他一刀。
陈皇后真是把他置于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坐上了轿子,“走吧!先回去吧!”
“是。”
……
当晚,段哲成和付怀信分为两队,趁着夜色先后出了城。
楚靖仪得到消息时,连忙从床上蹦了起来,揪着暗卫问,“付大人怎么突然出京了?还是与段哲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起?”
暗卫立即把闻善交代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听完后。楚靖仪眉头皱得紧紧的,脑海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她快速地穿好衣服,正要出门,迎面就是一束剑光劈下来。她身子敏捷地躲过,厉目扫去,却发现从墙头上跳下数名黑衣人,手持利刃,眨眼就把她的屋子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要杀你的人。”
黑衣人中,有人回了这么一句。接着也不废话,提着刀剑就冲了上来。
楚靖仪身手敏捷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又唤出付怀信拨给她的暗卫,边打边往外面逃出去。
入耳便是兵器交接声,她环顾四周,一步步往付老太太的屋子挪去。
对方既然要动手,自然不会仅仅是针对她的。不然,付怀信也不会提前让他们出京,躲到护国寺山脚的别院来。
对,是躲!
从付怀信突然说出他的安排后,楚靖仪就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她得知的消息也很少,一开始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如今刚得知付怀信出京的消息,别院这里就遭遇了刺杀,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靖仪在暗卫的护送下,一步步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付老太太和付夫人居住的屋子。却见门前双方的人已经处于混战之中,付府的管家张开双臂拦在门口,看到她,顿时喜出望外,“小公子,你可终于来了。”
楚靖仪游蛇般钻过混战的人群,撤到管家身旁,又往身后的门看了一眼,问道:“老太太怎么样?可有大碍?”
管家回道:“小公子放心,属下等人早已得到了公子的嘱托,暗中加派了人手,日夜不停地守护着这里。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听到这话,楚靖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付怀信果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才会急急忙忙地把人送出楚京的。
她看了看逐渐露出败势的黑衣人,皱眉道:“若是对方存心要拿下这里,咱们的人够不够?”
“够的。”管家低声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处别院并非普通的别院,而是当年公子特意命人建下的防身之地,不仅有地道。机关,还有可供战斗的无数暗卫。之前没人闯入,这些人也就不会出现。如今按照情况依次装备起来,堪称铜墙铁壁。不然,咱们也不会到这里来避难了。”
楚靖仪暗暗咋舌,心里对付怀信的崇拜又更深一层。
谈话间,院子里的动静也逐渐消了下去。
楚靖仪正要跟管家一起去处理后续的事情,门里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靖是不是在外面?阿靖快进来……”
管家忙道:“小公子,老太太正喊您呢!您快过去吧,这里属下来收拾就好了。”
楚靖仪连忙点头,转身走入了屋子。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把空旷的屋子照出几分温暖的感觉。付老太太和付夫人正坐在屋内说着话,两人的神色有些苍白,但总体精神还不算太糟糕。
她快步走上前,还没来得及行礼,却见付老太太朝她招手道:“阿靖快来。让我看看,可有伤到了?”
“老太太放心。一切安好。”
楚靖仪一走过去,就被付老太太抓住手,拽到了跟前的小板凳上。
付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松口气道:“没事就好。事出突然,我还担心你会受到惊吓了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老婆子多虑了。”
付夫人从旁道:“您就是太不放心了。阿靖可是跟在怀信身边学了很多年的,这点胆量,肯定还是有的,对吧?”
“是的。”
楚靖仪柔声安慰她们,又陪着说起了话。
没过多久,外面又响起一阵阵的喧闹声,夹杂着兵器交接声,直教人心头发冷。
付怀信不在,楚靖仪作为在场的唯一“男子”,承担起了镇场的责任。自始至终,她都陪在付府的女眷身边,安抚着她们波动的情绪。等闯入之人被击退后,又出门和管家一起处理后续,安排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不知不觉间,天也已经大亮。
院子里飘浮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楚靖仪命人打扫好院前的血迹,就去厨房安排人,准备女眷们的早膳。
刚回到院子,她却发觉了里头的不对劲儿。一个念头倏地闪过,她心头一喜,连忙跑进屋子,迎面却撞到了一具温热而结实的胸膛。
熟悉的松木香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笑道:“大人,你可终于来了!”
“阿靖乖。”付怀信揉了揉她的脑袋,拉着他往里走,道,“我也是刚到,来看看你们,等下就要离开了。”
他顿了顿,凝视着眼前这张脸,语带愧疚道:“这次,暂时不能接你们回去了。”
楚靖仪哦了一声,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当她看到大马金刀坐在桌边的身影时,眉头一扬,不悦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春日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