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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哲成只是淡淡地瞥了楚靖仪一眼,没有说话。
见到那样冰冷的眼神,楚靖仪骤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那行为有多愚蠢。
她又不是这别院的主人,谁来这里,又为何而来,本就不是她能过问并插手的。
真是逾矩了!
许是察觉到她突然的沉默,付怀信在一旁解释道:“我本来要与段都督一同出京,正好经过别院,就过来拿点东西。看到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
楚靖仪连忙点头,恰好付老太太招手喊她过去,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自始至终,她与段哲成也没说上一句话。
用完早膳后,段哲成突然提出,要在别院里休整一番,顺便进行军备的补给。
付怀信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闻善招待他,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
空下来的时间里,楚靖仪就把付怀信拉到了院子里,偷偷地问道:“大人,你们要去阳临府做什么啊?”
“阿靖猜猜,此行与什么有关?”
楚靖仪很想给他一记白眼,但从小到大养成的良好教养,还是让她忍下了这个动作,只道:“事发之前,你把我支开,我能了解到的实在是太少了,怎么能猜得出来?”
付怀信却问,“那我考考你。阳临府处于什么位置?”
这自然难不倒她。
她是兵部的职方郎,掌管西楚地图疆域,自然把这些州县都记在了心里。
斟酌片刻后,她便说道:“阳临府位于西楚疆土的东南方向,与临川府毗连。”
“那你可还记得,夹在阳临府和临川府之间,还有一处特别的地方?”
楚靖仪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突然打了个寒颤。
西楚的行省,官方来讲。叫做承宣布政使司,下设府和直隶州,相当于前世的地级市和直辖市。但一般直隶州仅设在楚京四周,唯独有一个是例外。
那就是林州直隶州,也是世代淮南王的封地。
第一代淮南王立下赫赫战功、解甲归田后,太祖帝特意把这个地方赐为淮南王的封地,并钦点为西楚唯一一个远离楚京的直隶州。
正因为如此,尽管历代淮南王不入朝堂参与政事,却也没人敢轻看他们。
后来,唐兆臣求娶静嘉长公主后,直接留在楚京里,入朝为官,更是不容人小觑。
此刻听他提到这处地方,楚靖仪心头立即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你们走得那么匆忙,莫不是林州有何异动?”
“怎么不是阳临府有异动?”
付怀信模棱两可的话,却像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想起此行的凶险,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急道:“大人,林州那边情况不明。你又没上过战场带过兵,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又该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付怀信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阿靖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啊……”
“……”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眼看着她就要抡起拳头打人了,付怀信也没有继续逗她,只道:“这你不用担心。咱们的皇后娘娘深谋远虑,不是让我与段都督一同前往?”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担心。”
楚靖仪虽不能完全获取宫里的消息,但从这样的安排上,就能看出陈皇后的顾虑。
明明段哲成就能出京解决的事情,为何还要加上他?
无非是让他去监视段哲成罢了。
若是段哲成起了什么心思,他们又在淮南王的地盘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楚靖仪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担心。
但付怀信没有那么悲观,只是道:“我离开楚京后,你就安心待在别院里。虽然楚京现在暂时不会起什么风浪,但难保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动些手脚,我更担心你……”
“知道啦。”
楚靖仪脆生生地回答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时,闻善已经走过来,禀报一切准备就绪,付怀信便与段哲成匆忙离去。
楚靖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眉头的褶皱却没舒展过。
……
同一时间,长公主府的地牢里。
昭华郡主站在牢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宽袍女子,嗤笑道:“识趣的话,就赶紧把罪名都供认出来,本郡主就饶你一命。”
宽袍女子喘着粗气,趴在地上,硬是不说一句话。
她的脸色苍白,眉宇间蕴藏着一抹戾气,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整个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袍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具尸体。
那日,与楚靖仪分开后,她正想要收拾东西,避一避风头,谁想到会被抓到了这里。
一连几日的严刑拷打,除了疼痛,她已经记不起其他的感觉。
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来,但当她从昭华郡主的口中听到“楚靖仪”这三个字时,突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只是楚靖仪的仇家。
想到那个人,她又咬紧了唇瓣,殷红的血珠沁出,顺着干裂的唇流下。
昭华郡主又道:“你又是何必呢?只要把楚靖仪做过的恶事说出来,画个押,就不用=遭受这些折磨了。现在又在坚持什么?”
宽袍女子却冷笑道:“怪不得世人常说,玩弄权势的人最喜欢颠倒黑白是非。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明明做了恶事的人是你,却反把罪名扣到无辜人的头上,也不怕人笑话……哈哈……”
她仰头大笑,可惹得昭华郡主大怒。
一道粗长的鞭子打在她的后背,她痛苦地哼了一下,头顶却传来昭华郡主阴冷的声音,“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本郡主不客气了。来人。好好地招待她,这些刑具放在地牢里太久,是时候该吸收些新鲜的血液了。”
说完,昭华郡主就转身离开,身后艳红的裙摆扬起,落入宽袍女子的眼中,恍若簇动的火苗,在眼眸里熊熊燃烧。
地牢里,鞭声响起,但自始至终,宽袍女子都不叫一声痛。
当他们折磨结束后,她又被扔到一处幽闭的空间里,不见天日。
黑暗总是最容易击垮人的意志,她又受了那样的刑罚,很快就觉得耳中嗡嗡直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停在了牢房之外。眼前亮起昏黄的光,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她艰难地抬头,逆光看去,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一张圆圆的,涂满胭脂的脸。
“哟,这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来人是个女子,把手中的饭盒子放下后,绕着宽袍女子转了一圈,啧啧叹道,“你说,你又是何必呢?乖乖地回答郡主的话。不就不用受这些罪了吗?现在倒好,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了……”
宽袍女子有些恍惚,只觉得这说话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闭上眼,缓解下干涩的眼睛,再睁开时,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只一眼,她就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陶翠花,怎么是你?”
“咦……你居然认识我?”陶翠花突然瞪大了双眼,看她像是看鬼一样,等她反应过来,猛地揪住她的胳膊,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宽袍女子却闭紧了嘴巴,趴在地上,不管陶翠花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最后,陶翠花也放弃了问话,把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来后,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宽袍女子才睁开眼,爬到那些饭菜前,狼吞虎咽起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那么,之前一直苦苦追索的答案,是否意味着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如今,她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是为了一个答案,她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
而暗室里。昭华郡主把这一幕完完全全地看在眼中,又叫来送饭菜的陶翠花,怒问,“你与这宽袍女子认识?”
陶翠花双腿哆嗦地跪在地上,磕头道:“郡主明鉴。民妇之前一直跟夫君在青州生活,从未见过什么宽袍女子啊……”
“那为何她会认识你?”
“这……这民妇也不知道啊……”
陶翠花是真的冤枉!
她的夫君叫卓定,是段都督手下的一名幕僚,都属于青州人士。以前两家是邻居,在段都督一家穷困潦倒时,曾经帮过他们不少忙,有时候还会给予一些金钱上的援助。
后来,段都督攀上了昭华郡主,一跃成为西楚最尊贵的郡马爷,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某一天突然回到青州,把他们一起接到了楚京。
美其名曰,报答昔日的滴水之恩。
之后,夫君就成为了幕僚,而她仗着自己与段都督的同乡身份,偶尔也会为昭华郡主等人办点事。刷一下存在感。
今日她刚过来,就被昭华郡主委派了差事,给牢房中的宽袍女人送饭菜,顺便打听点东西出来。可谁想到,东西没打听出来,她就平白惹上了一身腥。
这里头关着的可是犯人,她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与那人有了关系?
昭华郡主将信将疑,但经过陶翠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到底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她却点明了,此后几日宽袍女子的饭菜,都由陶翠花来送。
陶翠花一听,当场就晕了过去。
……
如此,就过了好几日。
付怀信和段哲成已经到达阳临府,并且来信报平安。
许是那边蠢蠢欲动的试探得到了遏制,别院再也没有黑衣人闯入过。但为了以防万一,付老太太等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了里头。
这日,楚靖仪正在窗前看书,宫里却突然来人,说是太子请他入宫一趟。
来人是太子身边的得力侍卫,楚靖仪不敢耽搁,加上别院里的情况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她就要去跟付老太太告辞。
刚进门,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愉悦的声音,楚靖仪怔了一下,当看到侍奉在一旁的于香薇时,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但她到底没表现出这点诧异,而是向付老太太等人表明了来意,便随侍卫入宫。
楚玉宸找她的理由很简单。一是想她了,二是让她陪同着去抚恤伤兵和老兵。
在分权之后,陈皇后又针对西楚朝堂内外的军兵进行兵改,其中一项就是对伤兵和老兵的抚恤制度。往年这个时候,也都是楚玉宸来主持大局,楚靖仪跟在旁边打打下手,是以并不算什么棘手的事情。
伤军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或是残疾或是无法行动的士兵将领的队伍,所有光鲜亮丽的封赏不会给他们,留给他们只是一些抚恤金和打发回老家的军令。若是轻伤或是养好了还有战斗力,那么还会继续被征用,若是不好了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西楚人民对此已麻木,这是制度下的战争后遗症。
但真的麻木了吗?
人心所向,人民富足安乐,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标志。
而这迎接伤军,以前楚玉宸还没接手时,往往会被皇帝派来做做些许门面功夫,这也是满朝文武最为逃避的,谁愿意看到这么多缺胳膊断腿的。特别是前些年还出现过民众聚众反抗军队,与朝廷士兵起了冲突,死伤无数,积怨已久。
往年这事就像是一只蹴鞠,被踢来踢去,无人去接管。
这次“兵改”出炉后,楚玉宸就把此事揽了下来。
其中,看好戏的人可不少。
楚玉宸与楚靖仪一身铠甲战衣站在城门西口的城墙上,眺望过去。
看着一队人马在夕阳笼罩下慢慢靠近这里,他们的速度很慢。
城墙下,是隐隐期盼的老弱妇孺还有等着父亲爷爷回归的小儿,他们眼中的期盼太容易打动人。
“殿下,伤军到了。”
“是啊。”楚玉宸目光始终看向远处归来的伤军,上方飘舞着西楚的旗帜,夕阳的光晕点染在他棕色的眼眸中,明亮动人,“阿靖,你说他们心中有怨吗?”
有,怎么会没有?
只是他们不敢,他们必须麻木自己。
“百姓多数单纯,愿望简单,他们只想要活着,如果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就会拼命。”
“他们为西楚征而战,不该得到如此待遇。”
伤军,也是军。楚玉宸忽然像是明白了墙下这些家人的想法与感受。
“去准备热粥与帐篷,再召集楚京所有大夫,账往本宫这里走,本宫会出双倍的银子。”楚玉宸吩咐身后的将领,今日由兵部右侍郎季坚带队前来一起迎接伤军。
“可,这不符合规矩。”季坚有点为难,从来没有迎接伤军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待遇,上面要是问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规矩是人定的,既然这次本宫是最高将领,那么你要做的就是听令,按本宫说的马上去做,快!”楚玉宸厉声道,季坚无法,只能立马领命去督办。
楚靖仪看着楚玉宸,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本来楚玉宸接下这个差事。她并不认为常年生活在内廷环境中的人会体会民间,一开始已经做好了最低的期望。但她的本意又何尝想要一个只衡量利弊的君主,若是真心相待,百姓必会回报你,殿下。
“你是否也觉得我做错了?”见楚靖仪在一旁不语,楚玉宸问道。
楚靖仪摇头,缓缓地,浮上一抹笑容,一个愿意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君主,才是值得效忠的人。
“殿下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两人下了城门,几个士兵在城下百姓的目光中端着一叠叠蒸笼,食物的香气从细缝中溢出,令人食指大动,城墙下的百姓阵阵骚动,他们眼中异彩涟涟,原本看向楚玉宸的目光从陌生木然害怕悄然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于这些千里迢迢赶来楚京的百姓来说无疑是记忆犹新的。
不远处几个医药箱的大夫候在那儿,若是季坚听了他的命令而去找来的,就是坐最快的马车也不够。楚玉宸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才会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是你找来的?”
“微臣想着,殿下心系百姓疾苦,便擅做主张,请殿下责罚。”楚靖仪躬身回复,不骄不躁。
“你这样体察本宫的心思,何罪之有?”一身戎装的楚玉宸笑语,眼底的温和怎么都遮不住,显然在他面前的臣子是颇受宠的,看到身上的铠甲,表情微微一滞。
伤军走得很慢,有些人全靠着意志力撑着,他们中有些人缺了胳膊断了腿,就会由还完好的士兵用木车拉回来,他们望着高耸的城门,知道那是他们的终点。
他们以前也曾经历过这些事情,也亲眼目睹朝廷怎么对待他们这群无用之人的,对于抚恤的银两已经不抱期待,只希望不要再承受二次伤害。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隐约看到城墙上飘舞着巨大的西楚战旗,在猎猎秋风中飞舞,激烈的乐曲从城墙那儿传来,这是在迎接他们?
楚玉宸的红色披风在空中飞舞,他满脸肃静在城墙上方抚琴,这是迎接士兵的最高礼仪。曲调透着血战沙场的慷慨激昂,只是听着就令人激情澎湃,前半段他们眼中似乎看到了铮铮铁血,杀死敌人保卫国土的雄心壮志,后半段却是脉脉温情,让他们想到了家人、故土,疲惫的心灵好似受到了洗涤,一曲完毕,不少疲惫无比的士兵严重闪着泪光。
一曲罢了,楚玉宸往前走去,楚靖仪紧随其后,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一人跌跌撞撞地往前冲,目标却是楚靖仪的方向。
“拦住她——” 春日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