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春日尚早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楚玉宸震惊地看着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下。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楚玉宸握了握拳,头一次义正言辞道:“母后,儿臣不知哪里做错了。”
听到这话,陈皇后眼里划过一抹失望,“皇儿,你是西楚的太子,将来手上握着的是西楚的江山。你是君,他们是臣,怎可在臣子争执时横插一脚,说那些不理智的话?”
“母后……”
楚玉宸急了,想要辩解,却见陈皇后失望地看着自己,一时语塞。
“我可不曾记得教过你这些。”陈皇后重重叹气,扶着椅子落座,又道,“众所周知,西楚皇嗣凋零,你身为太子,理应做起万民百官的表率。这道理,你可懂得?”
楚玉宸呐呐点头。
他并非不明事理,相反,从小接受的君臣教育,就让他对自己有更清醒的认知。他承认,刚才的确是过于冲动了,心里也是认同了陈皇后的说辞。
但在那样的情景下,他实在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想了想。他说道:“母后教训的是,这次是儿臣莽撞了,儿臣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但儿臣有个疑问,想请母后为我解答。”
陈皇后:“什么?”
楚玉宸斟酌片刻,说道:“如果臣子议论之人,与儿臣是至亲关系,儿臣难道也要听着他们肆意争执,而不能出来维护吗?”
陈皇后脸色蓦地一变,死死地盯着他。
从永庆帝再也不理朝政开始。她展露在人前的,一直都是运筹帷幄的姿态。至少在楚玉宸的记忆里,从未见到她这么骤变的脸色。
疑惑,一瞬间漫上心头。
但仅是一会儿,陈皇后就恢复了常态,不确定道:“你所说的至亲之人,指的谁?”
“儿臣只是打个比方,”楚玉宸道,“那楚靖仪心思灵巧,见解独到,最难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同龄人少见的倔强和坚忍,儿臣打心底里欣赏他。”
“皇儿你……”
“母后,这楚靖仪倒是颇得儿臣的心意。儿臣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成为儿臣的侍读后,也会悉心教导他,不会再给人留下这样的把柄……”
陈皇后忍不住叹气,“你是君,他是臣。又是何必?”
楚玉宸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笑容里也带了几分明朗,“儿臣希望有个弟弟。母后,若是三儿还在,儿臣也会这么保护他的。”
听到那个称呼,陈皇后脸色苍白,尘封多年的隐痛不停地冲击着。
她揉了揉眉心,整个人坐在阴影中,无端多了股落寞的意味。
楚玉宸眸光闪了闪,便走上前,替她揉了揉肩膀,声音沉闷道:“母后,儿臣知错,不该拿这些事来烦您……”
“罢了,你也不是有心的。”陈皇后摆摆手,疲惫道,“以后随时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像今天那么莽撞了。至于那楚靖仪,你跟他玩得来,那就让他入宫伴读吧。”
“儿臣遵旨。”
……
深宫里,有互相体谅的母子。深宫外,却有恃宠而骄的少年。
楚靖仪皱着眉头,看着碗里黑不溜秋的中药,差点没了求生的欲望。
“别看了,凉了更加苦了。”
付怀信处理完事情回来,看到他还在对着药碗皱眉,连忙走过去,极有耐心地哄着,“来,先把这药吃了,再睡一觉,捂一身汗,病就会好的。”
楚靖仪目光惊恐,不自觉地往床里缩去。
睡了一觉过后,她感觉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实在不想喝药。
可付怀信不这么想,端着药碗挪过去,不容拒绝道:“过几日,你还要出门,若是不尽早恢复过来,只会更加遭罪。”
提到这个,他也颇感无奈。
之前他匆匆忙忙地上朝,也没等到大夫来诊脉,一度以为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回来之后,闻善才一脸忧愁地跑来禀报,说什么“小公子昏睡着都不让大夫靠近看病”的话,直把他气得够呛。
为了不让人烧坏了脑子,他只能让闻善拿出之前同样病情的药方,抓了药来煎。
想起这个,他故意沉下脸,佯怒道:“这才几日,你就生了两场病。这么瘦弱的身子骨,光是让人照料就已经费心费力了,我还指望你能帮什么忙?”
楚靖仪气结。为了不让他看轻自己,二话不说就夺过药碗,皱着眉头就喝了下去。
她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气鼓鼓道:“你这激将法,我接了!”
付怀信拿出一颗蜜饯,递到他嘴边,笑道:“小靖靖真勇敢。来,吃颗蜜饯。”
楚靖仪:“……”
怎么有种被哄的感觉?
她一个机灵就反应过来,腾地从床上蹦起来,双手叉腰,怒道:“付大人!我已经十二岁了,你不要用这种哄小孩儿的法子来哄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她自以为气势汹汹,但这模样落在付怀信的眼中,却像极了炸毛的小狮子。
——没有丝毫的威胁力。
“十二岁也是小孩儿,”付怀信冲他示意了下手里的蜜饯,哄道,“你现在喉结都没长出来,就不要说自己是大人了。来,刚喝完药,快把这蜜饯吃了,去去苦味。”
楚靖仪只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
而后,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脸色有些苍白。
付怀信虽然蔫坏蔫坏的,但刚才那番话却是提醒了她。现在她还能以年纪小,没发育作为借口。来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但一旦长大后,可就遮不住了。
这又该怎么办?
为了不被看出此刻的慌张,她佯装镇定地接过蜜饯,没再折腾。
此刻怀揣着满腔心事,自然也没看到,身旁付怀信若有所思的目光。
沉默了好一会儿,付怀信简单说起了今天的事情,末了又好奇道:“如今,你已经是太子的侍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伴读……”
“我可以不去吗?”楚靖仪哭丧着一张脸。
想到深宫内院种种复杂的关系,随便一抬头,就能碰到个不能招惹的皇亲国戚,她顿时觉得人生灰暗。
付怀信一脸玩味地看着她,“这可是太子为你争取下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居然不乐意?要知道,一旦进入了深宫内院,离你想要的权势就更近一步了……”
楚靖仪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只是,如今身无长处,又无倚仗,一旦沾惹上了这些东西,极有可能会招来无妄之灾。这便是她不想看到的。
正这么想着,头顶突然压下一只手,她抬眸看去,却见付怀信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不用太担心。你的身后还有我。而且,太子对你也心存庇护,以后的路也不会难走。”
楚靖仪低着头,淡淡地哦了一声,对“太子侍读”的日子既忐忑又怀着几分期待。
这个身份真正落实下来时,楚靖仪的病也完全好了,便随着宫人入宫觐见。
再次看到楚玉宸时,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太子朝服,整个人莫名被镀上了一层威严,直把她看得心神恍惚。
她不知道别的太子侍读都做什么,但她自从入宫后,不能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反而是天天给主子做课业。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被当成了免费又廉价的劳动力了。
这日,她刚做完课业,舒展完筋骨,却见楚玉宸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地走进来。“阿靖,收拾一下,本宫带你去长点见识。”
楚靖仪:“???”
出于对这个主子不靠谱的认知,她下意识地摇头。
谁想到,楚玉宸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了出去,还边走边道:“作为太子侍读,岂能不时刻跟随在本宫身边?你就别推辞了,否则本宫可要去治付尚书的罪了。”
楚靖仪一头雾水,“这跟付大人有何关系?”
“没把规矩教给你,岂不是他的失职?”
“……”
殿下,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能扯到一起?
正要辩解,他又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今日是我朝宴请姜国使臣的日子,本宫听说对方准备了题目来刁难咱们。本宫想着你鬼点子向来很多,兴许能发挥出你的作用。所以,这一次,你可一定要跟来。”
楚靖仪想好的推辞理由顿时吞回了肚子里。事关朝事,她本来就想提前参与,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又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个宴会设在傍晚,离现在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被楚玉宸拉着去换了下衣服,又调整了下状态,才跟在楚玉宸的身后,往目的地走去。
此次接待设在了御花园,恰好这日天气和暖,周围又围着一圈的帐篷。刚走进去,暖气扑面而来,并不觉得有多寒冷。
但是考虑到女眷的存在,宴会不能露天举行,那帐篷的门脸就被拓开,开辟出外帐,宴席摆开足足绵延到一里之外,可谓蔚为壮观。
主帐内共设三十六席,主要招待的是皇室的宗亲和宫中女眷。
姜国王子带着使团来到西楚。为表礼遇他的座位自然也是设立内帐,而男宾席上又破例加了姜国其他议和官员的桌子。
外帐也是分左右两侧设为男女席,两侧的酒桌呈放射状排开,正好留出中间视野开阔的梯形的场地以供歌舞之用。
楚靖仪亦步亦趋地跟在楚玉宸之后,所到之处已经是酒菜飘香,热闹非常。
见着永庆帝和陈皇后一路过来,原先正在各自寒暄的文武百官和命妇小姐们都纷纷噤声,跪拜下去,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山野震荡,气势如虹。
永庆帝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肃穆,与陈皇后并肩而行,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落座之后才缓声开口道,“朕今日命人在此摆下酒宴,适逢姜国使臣到访,为其接风。众卿不必拘礼,大可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身旁的太监总管陆公公适时递上一杯酒,永庆帝率先一饮而尽,众人也相继举杯饮尽杯中酒,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座位上各自入席,酒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但凡酒宴自然少不了歌舞升平,可这一天永庆帝宣布开宴之后幕后乐师们奏出的曲调却极为雄浑,抑扬顿挫中带着一种极为铿锵的气势重重的击在众人心上,实在是与这样饮宴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席上的女眷们面面相觑,连陈皇后都忍不住拧眉往旁边的楚玉宸那飘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楚玉宸脸上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轻轻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母子二人间眼神一来一去交会的空当,帐外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阵强劲的马蹄声,陈皇后的眸光瞬时一敛,段哲成已经微笑着起身行礼道,“歌舞之前,今日还有个新节目,请陛下恩准。”
因为那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所有人的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此时见段哲成脸上笑容一派自然不由都暗暗出了口气。
对于段哲成,陈皇后自然是信任的,她脸上不悦的神色本来就压制着没有释放出来,此时紧跟着就露出一个赞许的神色点点头。
段哲成没有多言,转身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楚靖仪看在眼里,眸光微微闪了闪,刚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正好收到来自段哲成嘲弄的一记冷眼。
楚靖仪笑了笑,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她佯装不查的垂眸笑了笑。
帐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火光映射下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身着银色盔甲,一马当先意气风发的奔驰而来。
那年轻人的神色肃然,眉目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气质,目不斜视的打马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三百名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铁骑兵,人人身上也都穿着银色的铠甲,火光下甲片映射出一片闪烁的夺目光华,骑兵们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根孩童手臂粗细的红色长杆,座下马蹄飞扬,如一面移动中的壁垒,步调整齐划一的快速压过来。
趁着马队逼近的空当,帐外事先安排好的四十名侍卫鱼贯而出,用矮桩和木板迅速搭建出一座简易的高台,之后又迅速的退了下去。
远处那年轻人行至帐前便收住缰绳,驭马登上高台,从容的调转马头,竖手为刀果断的挥下。同时声音洪亮的大喊一声,“止步!”
收到讯号,原本齐头并进的三百铁骑马上调整状态,不过片刻已经保持着原来的队形停了下来。
此时,他不慌不忙的抽出腰间携带的红黄两色的小旗,他先以红旗为号打了个手势,骑兵们会意,迅速解下背上的长杆,展开了才发现那竟是一面面颜色鲜艳的大旗,旗面分为两色,正面为红,反面为黄。
他一声令下,手上动作流畅利落的指挥着马队的行动,训练有素的马队不断变换着队形的在帐前广场上奔驰,两色的旗帜往来挥舞着,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旗帜展开掩盖住了下面战马和士兵的身影,众人远远望去,看到的只是铺天盖地不断变换的宏大场景。
马队时而分散成不同形状的阵列追逐着相继奔跑,红色的旗帜随着他们奔跑中带起的风声展开,急速旋转如一团团跃动的火焰,热烈而炫目;时而他们又会聚在一处,用力的摇旗呐喊,旗面翻滚像是一波紧压着一波的汹涌海浪,把草场上浓黑的夜色幻化成一片色彩鲜亮的汪洋;也时而有身姿矫健的士兵凌空而起,彼此配合着在翻卷的彩色浪涛中表演各种绝技,脱了缰的战马在草地上奔驰着,表演之后他们却还是可以稳稳的找回自己的战马坐回马背上,行动间竟然没有一人一马出错。
这些骑兵都是从骁骑营借调过来的,马术精湛不足为奇,但战马毕竟只是畜生,要让它们也配合的这样天衣无缝,可见为了这次表演,他们私底下已经演练过不知多少次了。
帐外的草地上渐渐起了风,大旗被风鼓动挥舞起来十分吃力,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马队的表演,各种花样绝技层出不穷,引得宴会席上一片叫好声。
节目进行到尾声,高台上的少年收起旗子,台下三百铁骑又恢复成原来的矩形方阵集合好,少年从容的由从马背上取下弓弩,拉满弓弦一记响箭破空而出,短箭划过众人头顶,突破三十丈的距离铿然有声的钉入一根三丈高的柱子顶端,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柱子顶端原本结着的彩色球花突然炸裂,砰地一声,一簇七色火线直射天际,在最高处碎裂出无数的火花般纷纷坠落,如同万千星辉,给这片空旷荒凉的草场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
于此同时,阵前的三百铁骑军动作齐整的把手里旗杆用力捶在地上,地皮震动的同时他们手中旗杆的顶部无数道光影飞窜而出。
万千烟火绚烂而起,将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整个照亮,七彩火光的渲染下,众人视野大开,这时才惊奇的发现那阵列之中竟然另有玄机。
此时骑兵已经停止了舞旗,但是由东向西灌过来的劲风仍然把旗帜高高鼓起,旗面衔接起来,拼接而成的八个明黄大字赫然入目。
山河永固,四海同心。 春日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