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春日尚早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楚靖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步步走进去。
四面逐渐沉静,屋子里血腥味无声无息缭绕了过来,湿腻湿腻的。她感觉这四面的黑暗里有些让她不安的东西,沉沉地逼了过来。
她记得火石就在窗口的桌子上,去摸的时候顺便点上,嚓一声,蜡烛燃着。
火光一亮。
一亮间什么都没看清,突然便灭了。
楚靖仪一惊,伸手去摸蜡烛,根本没有被点燃的余热,仿佛刚才的火光只是错觉。
蜡烛似乎突然短了些——有人以极快的剑气,截断了点燃的蜡烛?
楚靖仪突然不敢动了。
此刻,她正处于柴门两步之外,靠着窗,她却不敢向门外退了——如果屋里有人,她转身逃,等于把后背卖给别人,如果屋外有人,她倒退,也等于将自己送上枪尖。
她抿抿唇,再次点燃蜡烛。
火光一亮,再灭。
一亮又灭间,楚靖仪突然将手中蜡烛往身侧前方西南方向一抛,随即飞速滑步后移。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跟着炸开,火光大亮的瞬间。楚靖仪感觉有个人影朝自己扑来,宽大的衣袍让她手中的匕首转了个方向,直直刺向后面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动作很快,一把劈开她的匕首,剑锋夹着无限杀气劈下来,楚靖仪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眼睁睁看着那把剑高举在头上。
“让开——”
沙哑的吼叫从身后传来,楚靖仪突然抱头蹲下,身子一滚就滚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一支箭从头顶咻地飞过。直接飞向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立即跳开,但其他的箭也紧随其后,黑衣人的身子在室内跳来跳去,一时间,竟把背后露了出来。
楚靖仪瞅准时机,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手握着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鲜血从刀柄处流下,楚靖仪把匕首拔出,黑衣人的身子直接往地上倒去。
她抹了抹额头,才发现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回头看了眼宽袍女子,道:“姑娘,这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你这里?”
“要杀我的人。”
宽袍女子倚在窗边,原本被紧紧关着的窗户,也被她打开,屋子里有阳光照进来,也不显得那么昏暗。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身黑色的衣袍中,与这样的明亮颇是格格不入。
楚靖仪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紧绷的神经却突然松懈了下来。
她问,“是谁要杀你?”
宽袍女子:“我想杀的人。”
楚靖仪差点被她绕晕,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问道:“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
“嗯。”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知道他们,他们却未必知道我。”
又是没头没尾的话,楚靖仪已经放弃了探究的想法,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问道:“那他该如何处置?”
“简单。找个地儿,埋了。”宽袍女子想了想,又道,“就埋在门前吧。以后有人经过,都能从他的尸身上踏过……”
听到这话,楚靖仪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明明就说得云淡风轻,为何听起来那么瘆人?
这时,宽袍女子又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楚靖仪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沉吟着道:“刚才在街上,发生了一桩命案。昭华郡主的马车失控,踩死了好几个百姓……”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方的动静。
岂料,宽袍女子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死人了啊,真是可怜!”
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楚靖仪却感觉到其中的冷血无情,身子忽然有些发冷,连窗口的日光照进来,都无法温暖此刻的心情。
她停住脚步,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个被她救下的神秘女子。
但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审视。
她与宽袍女子的交集不算多,除了那一项买卖之外,平常她也不会到这里来。但无论如何,她都想象不到,认识将近三年的人可能还深藏着另外一副面孔。
甚至还可能,是沾满无辜鲜血的面孔!
她突然就问了出来,“我在街上看到那片惨状时,还在想是谁那么残忍?纵然与昭华郡主有仇,也不该拿无辜的鲜血献祭。”
宽袍女子似乎没察觉出她的异样,语气凉凉地道:“是谁?”
“你也不知道吗?”
“你问我?”
宽袍女子却笑了,声音蓦地沙哑道:“你问我,怎么不去问那些罪魁祸首?”
“真的是你!”
楚靖仪大惊,指着她问,“你跟昭华郡主是什么仇,居然要连累那些无辜的人?”
“与你无关。”
似乎一提到“昭华郡主”那四个字,宽袍女子的情绪就变得暴躁起来,手握着弓,狠狠撞击在窗棂上,声音说不出的刺耳和尖锐。
楚靖仪蓦地想起什么,指着脚底下的黑衣人,问她,“这人。是昭华郡主派来的?”
宽袍女子并没有回答,而是指着门外,冷冷道:“你若是害怕惹祸上身,现在就可以走了。出了这个门,你我互不相识,我也不会连累你。”
楚靖仪却突然笑道:“为何要互不相识?且不说我跟昭华郡主有没有仇,就是没有,也不在乎是否会被连累。你想要借此摆脱我,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
许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宽袍女子一时也懵了,不敢置信道:“你……你既然知道我的仇人是昭华郡主,就不怕被他们报复?”
“那就尽管来。”
楚靖仪放出了话,心里却很清楚,早在靖县时,她就与昭华郡主结下了死仇。
以对方睚眦必报嚣张跋扈的性子,这仇基本是不可能和解的。
因此,当听到宽袍女子与昭华郡主对上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好奇这两个不同阶级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么深重的仇恨。
她便也问了出来,“昭华郡主是怎么惹到你了?”
“……这与你无关。”
宽袍女子却不欲再说,只是相比刚才,语气倒是和缓了不少。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你在朝为官,又背负着那么大的秘密,还是担心自己的事情吧。以后没事的话,这里也不要来了。”
楚靖仪:“那你呢?对方既然找到了这里。就说明这里不安全了……”
“这是我的事。”宽袍女子举手打断她的话,生硬地拒绝她的好意,“没事的话,你回去吧!”
楚靖仪看着她的背影,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便迈开步子离去。
……
而段哲成的府邸内,早已炸开了锅。
一众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地跑着,端茶倒水递东西。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绷紧了神经,生怕做错了某个动作,惹得里头那位主子不快。
昭华郡主时不时就哀嚎一声,一张脸上伤痕累累,太医又不敢靠得太近,没过多久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长公主到——”
太医听到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当看到床上缠着纱布蓬头乱发的昭华郡主时,勃然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郡主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屋内跪了一地。
静嘉长公主坐在床边,按住暴躁的女儿,安慰道:“昭华,我是母妃啊……”
昭华郡主哭着扑到她的怀里,“母妃,这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静嘉长公主:“好好好……先别哭了,给母妃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昭华郡主就道:“本来。女儿想去街上逛逛的,结果走到半路,马匹突然失控,在闹市里狂奔起来……”
“那伤到人了吗?”静嘉长公主问她。
她突然闭了嘴。
见到她这副模样,静嘉长公主一颗心就沉到了海底,她自然知道自己女儿惹祸的性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真伤到人了?严不严重?”
昭华郡主依旧支支吾吾着,不敢回答。
静嘉长公主顿时急了,“昭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要隐瞒什么?我是你的母妃,你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昭华郡主也有些慌了,抓着她的手,急道:“母妃,我把人给踩死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你说什么?”静嘉长公主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脸色苍白地问,“你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能闯祸……”
“母妃……”
看着眼前这哭得无助的女儿,静嘉长公主也认了命,重重叹气,“这事情闹得那么大,恐怕不好收场。好端端的逛个街,你怎么就遭遇了这种事情呢?”
其实不怪她疑惑,自从昨天西城门闹出人命后,今天这事儿就变得格外蹊跷了。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针对?
静嘉长公主想到了这一点,便直接问道:“可有查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夫君还在查。想来也要有结果了。”昭华郡主想了想,又道,“但是就算不查,我也知道跟谁有关。”
静嘉长公主诧异地看着她,问道:“跟谁有关?”
“一定是楚靖仪那小子!”
昭华郡主恨恨咬牙,“母妃,这小子从来都跟我不对盘,今天在城西更是当面挑衅我,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
静嘉长公主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边,昭华郡主还在继续说着,“母妃,三年前,我就与他结仇了,若不是你让我暂时不动他。我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可那小子已经越来越过分,此次更是这么设计我,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静嘉长公主却犹豫了,“不是还没有结果吗?等郡马把结果查出来,再来商量对策。但是据我看来,楚靖仪未必就有这样的胆子,敢拿楚京的无辜百姓来设局……”
“我不管,一定是他搞的鬼……母妃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面对着这个女儿的搅蛮任性,静嘉长公主也颇是头疼。只能暂时安抚道:“你放心,若真是楚靖仪做的,我和你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有些矛盾和不安。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若说她对这个叫做“楚靖仪”的人心存忌惮,恐怕都没人会相信。但事实上,她的确不敢轻易去动这个人。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当时。她得知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那么戏弄,恨不得马上去找楚靖仪算账。可自己的夫君却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甚至不能轻易去招惹这个楚靖仪。
她颇是嗤之以鼻,并且声称自己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区区一个平民,从来不放在眼里。可直到夫君说出一个人,并且再三嘱咐她事情的严重性,她才不得不重视起来。
此刻再想想当时的她,和现在自己的女儿,又是何等的相似!
昭华郡主却以为她不敢动手,就要闹起来,“母妃,之前你让我不去动楚靖仪,现在总不会还这么要求我吧?他都欺负到我头上了,甚至还暗中让我的马失控杀人……”
“不是他做的。”
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话。
却见段哲成稳步走进来,当看到静嘉长公主时,连忙作揖行礼。
静嘉长公主示意他不必多礼,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查出结果了?”
“查出来了。”
“是谁?是不是楚靖仪那小子?”昭华郡主已经要跳起来怒骂。
段哲成一眼扫去,自带威势,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却听他说道:“这次你是冤枉他了。手下的人查到,当时接触马匹的人,是一个宽袍人,与楚靖仪并无关系。”
那母女俩顿时面面相觑,“宽袍人?”
“对。”
一开始,段哲成也不相信此事与楚靖仪无关,可经过再三查证,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暗中针对他们。
他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抓住那幕后黑手了。”
静嘉长公主却道:“一定要把人抓住。本来昨天的事情已经闹得大了,若是今天这事儿再被捅到皇宫里,后果不堪设想。”
段哲成呐呐应着,心里却不乐观。
闹市纵马杀人,这与兵闹可是不相上下的性质。甚至影响还更糟糕一些。
这母女俩想要遮掩,可背后之人早已断了他们的后路,不可谓不恶毒。
如今,他只希望派出的人能顺利把人抓住,这样也能洗刷掉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接连两天遇到这样的事情,饶是他久经风浪喋血沙场,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他快步走了出去,当看到手下一脸惊慌时,脸色骤然黑得能滴墨,质问道:“怎么回事儿?”
“主子,咱们派去的人,已经死了。那个宽袍人早已不知所踪……”
段哲成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上,整个屋檐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调整好情绪,挥退了手下,才重新走进了屋子里。
当看到他阴沉的脸色时。静嘉长公主便问,“没抓到人?”
段哲成抿了抿唇,点头。
岂料,这一动作却让昭华郡主脸色大变,“人没抓到,若是宫里问起来,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去为那些贱民偿命吧?”
一想到陈皇后的性子和那群迂腐的老臣,她的身子已经微微颤抖着。
静嘉长公主连忙安慰她,“不用怕。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母妃先回王府,问问你父王的意见。”
她又好生安慰了几句,起身时,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段哲成,说道:“你出来,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你。”
段哲成诧异了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出府的路上,静嘉长公主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段哲成思忖了会儿,谦卑地问她,“您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
静嘉长公主停住脚步,看着他,道:“昭华是本宫的掌上明珠,断不可能为了几个贱民偿命的。但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想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同时也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再追究,势必需要找个人来顶下这一切。”
段哲成:“您觉得,应该找谁?”
静嘉长公主:“你觉得,楚靖仪这人如何?”
段哲成突然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您确定?”
“为何不确定?”
静嘉长公主突然明白了,当初忌惮着那个人,她阻拦了自己女儿对楚靖仪的“报复”,也算是暂时饶过了这个人的命。但她与那人同是皇室中人,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平民之子而闹不合吗?
更何况,如今楚靖仪多活了三年,也该感激她,哪怕为了她的女儿顶罪,也是楚靖仪的福气。
段哲成却很认真地分析道:“若是不考虑楚靖仪背后的付家,倒是是个好人选。众所周知,此人与郡主早在三年前就结下了梁子,单单从动机来看,也是能解释得过去。但若是付怀信等人插手……”
静嘉长公主摆摆手,一脸笃定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本宫自有法子,让楚靖仪翻不了身。你过来……”
段哲成踟蹰地靠近了些,当听到她的吩咐时,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春日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