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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后,楚靖仪把付怀信送出了门。
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突然有些恍惚,就好像昨晚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们也要回归到各自的生活里。
她拍了拍脑袋,脚步一转,便也出了门。
此次,她要去的地方,在城西方向。那里独立出一块区域,专供一些手艺人摆摊,做生意。而她的假喉结,也就是在那里定做的。
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只是某一次闻善无意中说漏了嘴,她才有意识地去了解那边的情况。而她要找的那个人,后来也是安置在了城西一处破旧小屋里。
这个时辰不算早,街道两旁已经摆着各种小摊,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楚靖仪目不斜视地从中走过,不多时就走到了城西的街口。她刚迈出脚步,迎面却驶来一辆马车,出于避让的心思,她脚步轻盈地往旁边站了站。
那马车却突然停在了她的身旁,正诧异时,一只指甲涂着玫瑰丹蔻的手伸了出来。车帘一掀,露出里面一张熟悉的脸,赫然便是许久不见的昭华郡主。
自从在靖县彻底把这个女人得罪了以后。楚靖仪每次对上她,头就越来越铁。
但在朝为官,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只见她拱了拱手,道:“微臣参见郡主。”
昭华郡主懒洋洋地靠在车内,柔唇轻启,“楚小公子,真是好久不见。这三年,你做官做得春风得意,本郡主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已忘记本郡主的存在了……”
楚靖仪还有其他的事情,不想跟她在这里瞎扯,只道:“郡主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微臣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的。”
说着,她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侧身往旁边走过。
“站住!”
楚靖仪脚步一顿,身子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昭华郡主冷声叱道:“楚靖仪,你既然入朝为官,那也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部职方郎,难道还能大得过本郡主?本郡主还没让你走,你就真的敢如此放肆?”
话音落地,楚靖仪却转过身来。
昭华郡主见状,得意地挑眉,眼里又满是不屑。
三年前,她被这小子阴了一招,至今都没找到机会报这个仇。
本来,在他还是一介平民时。考虑到付怀信的背后存在,她不得不暂时收手。但当他入朝为官后,她想着付怀信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便打算让段哲成揪他的错处。
可没想到,还没下手,却得到了来自母妃静嘉长公主的警告。
那警告来得莫名其妙,她并不想搭理,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更何况,现在这小子还不是得乖乖地回头,听从她的吩咐?
楚靖仪看到她的脸色,心里颇是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郡主确定要跟微臣在此起冲突?”
昭华郡主顿时怒道:“怎么?你还要威胁本郡主?”
楚靖仪:“微臣不敢。只是,微臣听说,昨天西城门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甚至还捅到了皇后娘娘跟前。郡主难道也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就算是,你又如何?”
楚靖仪却笑了,“郡主勇气可嘉,微臣实在是佩服。只是,昨天西城门兵闹,闹掉了段大人的大都督一职,这一次不知道失去的又会是什么。”
她眉目英气,眼神坚定,只那么静静站着,就有种不容忽视的灼灼风骨。
一开始,她看似被昭华郡主警告逼迫,但三言两语下来,俨然已占据了上风。一朝臣子与宫外郡主的交锋,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
她,一如既往地赢了!
而从小接触权势的人,似乎对这东西总有种天生的敏锐度。尽管昭华郡主的脑子不算好,但一涉及到与自身相关的利益问题,也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失态”。
却见她目露凶光,狠狠瞪了楚靖仪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吩咐车夫离开。
这架势,倒是颇有些能屈能伸的意味。
楚靖仪负手而立,想起段哲成和昭华郡主这一对奇葩夫妻,心头冷笑不已。
这样的小插曲,她还不放在眼里,但当她在下一个转角遇到段哲成时,也忍不住骂一句,出门不利。
她刚刚才念叨过这对“奇葩”夫妻,这下倒好,一个接一个地碰到了。
这是什么破运气?
正腹诽时,段哲成已经打马过来,俯视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靖仪不答反问,“大都督又怎么会在这里?”
“大都督”三个字触痛了段哲成的神经,他脸色一冷,冷哼道:“拜你所赐,从今以后都没有大都督了。你是来存心讽刺我的?”
“请恕下官愚钝,不懂您的意思……”
楚靖仪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试图通过拉开两者的距离,来缩小马上俯视产生的压迫力。
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儿郎。虽算不上久经风浪,但也不是平平无奇之辈。在过去的三年里,她曾经在勤政殿的满朝文武面前侃侃而谈,也曾为了一件兵器,而与资深老臣据理力争过。
这一路走来,她增长的不仅仅是见识,还有与权贵人物抗争的本事和胆量。
更别提,她背后还有个付怀信。
段哲成每次看到她这副故作老成的姿态,都忍不住想要戳破。当他从马背上弯腰凑近,楚靖仪已经警惕地退到了安全距离,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戒备。
他嗤笑道:“昨晚不是还挺能耐的?怎么今日见了我,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
楚靖仪没回答,却笑得一脸无畏。
段哲成只觉拳头都打在了一团棉花里,心里颇是憋着气。他想起昨晚那奇怪的感觉,双腿一夹马腹,朝楚靖仪缓缓逼近。
楚靖仪往后退,他再进……
再退,再进……
像是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楚靖仪不免有些烦躁,脚跟一顿,稳稳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冷峻男子,怒道:“段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废除大都督一职的,可不是我。你又何必来找我的麻烦?”
“你还敢说?”段哲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分权的主意是你出的?这三年来,你帮着付怀信,明里暗里坏了我多少事,我还没跟你一一清算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先来算一算这些年累积的账……”
说着,他猛地从马背上弯下腰,手指已经往前伸去。
“哧——”
一把凭空而出的尖锐匕首突然刺过他的手掌,他面色骤沉,低吼了一声,另一只手夹着雄厚的掌风朝楚靖仪打了出去。
楚靖仪及时地松开匕首,身子往一旁倒去,但还是被那掌风波及,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震碎,肌肤露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抬头一看,却发现段哲成正盯着她的脖子,她暗道不好,转身就奔出了这条街道。
段哲成翻过掌心,突然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几道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墙头。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插在手掌上的匕首,咬牙拔了出来。
日光下,鲜血喷涌而出。
他割断袖子,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摸了摸昨晚胸前被袭击的伤口,嘴角的冷笑越发浓了几分。
楚靖仪。你真是好样的!
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另一边,楚靖仪逃走后,并没有往最初的目的地跑去。
她能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而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段哲成派来的。
因此,她特意在城西最热闹的街市里绕了几圈,等感觉已经把人甩掉,她才偷偷地往记忆中的那一处院落跑去。
片刻后,她在一处破旧的屋子前停住。
她伸出手去推门,却又带了点试探的意味。手指每往前一寸,那神色就谨慎一分。
“咻——”
柴门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撞开,楚靖仪却像是早有准备,身子连忙往旁边倒去。
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夹着劲风险而又险地从她耳侧擦过,带落几缕鬓边发丝。
与此同时,屋内又射出几支箭,箭头上泛着幽幽蓝光,射向不同的方位——或左下角的墙根。或右上角的墙头,甚至还有一支直直没入正面房门的墙面。
楚靖仪若有所思地看着,眸中尽是冷然。
她刚才不仅仔细辨认了箭的方位,还听到了有人中箭的声音。
很显然,还有人跟踪着她!
门里传来一阵轻咳声,她犹豫了下,便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她闭了下眼,须臾才适应这黑暗的环境。她习惯性地往角落看去,那里一如既往地坐着一名宽袍黑衣人,斗笠垂黑纱,把脸遮挡住,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
别说不辨男女,连想看出那里有个人都很困难。
若不是楚靖仪早就知道这是个女人,并且不会伤害她,她早就夺门而出了。
“那些人,是你引来的。”宽袍女子肯定地说道。
楚靖仪心生羞愧,回答,“我以为甩掉那些人了。谁想到,他们竟然那么难缠。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小喽喽罢了。”
宽袍女子突然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半开的窗户前,楚靖仪注意到窗边架着一把弓,想来刚才那些箭就是她从窗口射出去的。
她心头蓦地生出一股感激,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
这样的态度,楚靖仪早已习惯,也不觉得尴尬。当即说明了来意,“姑娘,上次你做的假喉结,我已经用完了。此来是想再定做一批,不知道你何时有空……”
“等着。”
宽袍女子往里间走去,脚步一瘸一拐的,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腿脚有问题。
可即便瘸了,楚靖仪也知道。这宽袍女子不容小觑。
她与宽袍女子的相识,说起来也很奇特。
当初刚到楚京时,她对城内城外都不是很熟悉,念书念累了,就喜欢四处溜达。一次出门放风时,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也就是现在的宽袍女子。
认识没几天,宽袍女子就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先是狠狠鄙夷了她当时用的劣质喉结。转身又拿出一盒高仿的、戴着又舒服的假喉结,也算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
从此之后,这里就成了她专用的假喉结“专卖店”。
如此,就平平安安地过了三年。
思绪不自觉地飘远,等回过神时,宽袍女子已经把东西递了过来。
楚靖仪接过来,手中突然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却发现数量比以往的多了一倍,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次怎么做了那么多?你要出远门吗?”
“不算。”
那就是有事。
楚靖仪也没继续追问下去,以她俩的关系,还远远没到谈论彼此私事的地步。
她把盒子收好,朝对方拱手,道:“多谢。他日回来,我再登门。”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
而在她离开后不久,那屋门再一次被打开,宽袍女子戴着黑色的斗笠,往楚靖仪离开的方向走去。
……
楚靖仪走到主街后,先是进了一间成衣铺子,换下身上破烂的衣服,又暗搓搓地戴好假喉结,才往自家的府邸走去。
刚经过主街,远远就听到一阵嘈杂声,越往前走,人群越多,并且都围在了街道两侧。她挤到前排,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像是失去控制般,直接从两个人的身上碾过去。
被碾压的两人,尖叫声顿时停止,十有八九没命了。
围观人群顿时恐惧尖叫,有些胆小的人立刻捂住了眼睛。
可那马车依旧发了疯似的在人群里乱窜,百姓躲闪不及,或被马车所伤,或被别人推来推去,场面说不出的混乱恐慌。
楚靖仪想要上前控制住作乱的马匹。但有人比她更快,利剑出鞘,朝横冲直撞的马劈了下去。高大肥壮的马身轰然倒地,车身惯性滑行出一段不短的距离,才堪堪停住。
这时,一个蓬头乱发的华服女子从车内滚了出来,从那尖叫的声音就能辨认出,那就是昭华郡主。
楚靖仪退回到人群里,冷眼看着这一幕。
那被马车碾过的百姓已经彻底没了呼吸,他们的家人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有同情,有叹息,还有对闹市纵马杀人的愤怒。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沙哑的吼叫,“这个女人就是罪魁祸首。打死她——”
这提醒像是打开了群民激愤的开关,众人看向地上狼狈的昭华郡主,一拥而上。
楚靖仪被那些百姓挤了出去,不经意间一瞥。却看到一个宽袍黑衣人,躲在骚乱的百姓身后,似乎在注视着场中的动静。
这不是,刚才屋子里的那名宽袍女子?
她想起刚才那声沙哑的吼叫,也很像记忆中的宽袍女子的声音。
可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快速地混入人群中。
她试图追上去,却发现阻碍重重,最后只能作罢。
这时,大批衙役也跑了过来,先是把冲动的百姓赶走,再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昭华郡主抬上马车,飞也似的离开。还有一些人留下来,处理现场的尸体。
楚靖仪正为看不到昭华郡主的惨状而惋惜,一束冷冽的目光突然投在她的身上。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却见段哲成正一脸阴冷地看着她,她才猛然想起来,刚才当机立断劈了马儿的人,竟然是这个人。
她默念了一句冤家路窄,就要离开。
谁想到,段哲成箭步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质问,“这事儿是你做的?”
楚靖仪猛地甩开他,脑海里却闪过宽袍黑衣人的身影,一时没有回答。
“楚靖仪!你就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段哲成极少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刻,但连续两天都闹出跟他有关的人命,尤其还与楚靖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
楚靖仪闻言,嗤笑道:“段大人,请你慎言。这些事,可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再怎么与你对立,还不至于视人命如草芥。”
段哲成却不信。
可楚靖仪却没有细说的必要,她刚刚有了一些发现,现在只想去求证心中的想法,根本不想跟这个人纠缠不清。
她错身走开,一只手却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她奋力一甩,急速往后退去。
“段大人,我再重复一遍,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查查,你们夫妻平常都做了什么,才会招惹来这样的报复。”
说完,她狠狠瞪了段哲成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段哲成的视线范围,楚靖仪才撒腿狂奔向宽袍女子所在的屋子。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刚才她看到的宽袍黑衣人,就是那名女子。而对方之前跟她说的“有事”,极有可能就与刚才的“闹市人命”有关。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针对昭华郡主,或者说,是针对段哲成!
当她气喘吁吁地到达破旧小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却见柴门已经被劈成好几个碎片,门口还躺着一些断了的刀剑。她心头陡然大惊,握紧匕首走进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春日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