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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奈西尔侯爵到访后的第二天。
我收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是命我下午出席政务会议的传令，另一封则是皇帝陛下的亲笔信——信上说他会看着处理，让我在家待着不要入宫。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来回踱步，踌躇不决。
倘若我参加这次会议，无论以何种形式，漫长的正妃之争都将画下终止符。
翘首以盼的瞬间真正到来的那一刻，脑袋却是一片混乱。同时我也很惧怕。因为在得出结论的过程中必然会上演一场激烈的恶战。
我用冰凉的手指再次展开蓝色的信纸。
信上说他无论如何都会解决掉，让我不要参加。他寄来这种内容的信件不正意味着贵族派的攻势不容小觑吗？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选择逃避。我紧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就算会吃点苦头，我也要终结这件持续了近六年的事情。
“莉娜，帮我把礼服拿来，还有纹章领针。”我无视莉娜担忧的神情，穿上了新做的黑色礼服。
摸了摸挂在衣领上的纹章领针，我将父亲送给我的袖扣紧紧攥在手里，直奔皇宫。
踏入会场的瞬间，我感觉到百十道目光锁住了我。其中神态各异，不乏善意或是恶意，但是大都是对我的到来感觉到不满的人。包括罗斯公爵与艾奈西尔侯爵在内，诧异之外仍皱起了眉头。
“帝国之日，皇帝陛下驾到。”
我抬起头，视线正巧对上了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他清冷的眼神似乎在询问我为何要参加这场议会。我面露尴尬，微笑着移开了视线。
我的到来，会令局势不易控制，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我一味的逃避，这件事永远都不会结束。
一味拖延，对谁都无益。
就在这时，哈美尔伯爵像是早就在旁伺机等候似的，求得发言权：“莫尼克家族一直都在保持沉默，今天务必要表明立场才好。如今也该了结这个问题了，不是吗？”
他将锋利的目光对向了我：“帝国首屈一指的忠臣世家为何屡屡做出如此不忠之举呢？”
“哈美尔伯爵，请注意您的用词！”
面对艾奈西尔侯爵的厉喝声，哈美尔伯爵轻蔑的耸耸肩，全然不将他的怒视放在眼中：“哼，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的。说实话根本就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不是吗？”
他早已做好了发言的准备，全然不给别人插言的机会：“齐内公主在莫尼克小姐不在的这半年内，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自己作为正妃的资质。反倒是莫尼克小姐，身为陛下的未婚妻却加入了骑士团，如今甚至还以家主的身份出席大议会，做出了种种奇怪的举动，仿佛在昭告天下自己要成为莫尼克家族的继承人一样。”
“你……”作为知情人，在不争的事实面前艾奈西尔侯爵也无法驳斥。
莫论雅莹的能力本就并不算差，就算真的与我悬殊，也没有人能够昧着良心说她比一直昏迷不醒的我做得更差。
贵族派的不择手段，让雅莹胜了一筹。我们纵然怒不可遏，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见到我的沉默、侯爵的哑然，哈美尔伯爵变本加厉：“试问，倘若莫尼克小姐不是自愿放弃竞争资格的话，又为何不去安安静静地学习怎样辅佐陛下，转而舞刀弄剑，学习剑法和战术呢？”
闻言，贵族派的坐席之中一片附和之声：“哈美尔伯爵所言极是。她分明是意识到自己资质不足，自动放弃了竞争。”
我无话可说，双唇紧闭。因为我的确想要继承家业，而非成为一国之母。
正当我和皇帝派的贵族们陷入沉默之际，哈美尔伯爵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现在我想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呢。如此行事究竟是想主动放弃成为皇后的资格呢，还是另有原因呢？”
话音刚落，一双双视线瞬间齐刷刷地向我投了过来。
不只是贵族派，就连皇帝派也很好奇我的回答。因为我的立场将会决定派系的整体走向。
『终于到了做决定的时刻吗？就是现在吗？』
我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瞬间，视线刚好撞上了那双默默注视着我的湛蓝色眸子。似乎是读懂了我内心的想法，平静的瞳孔蓦地泛起一阵涟漪。
“我……”
我刚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在这之前我要指出一点。”
投向我的目光纷纷转移到了台上。
罗布利斯一脸不快地环顾四周，冷冷道：“你们都在拿皇后的资质说事，那齐内公主就有这个资质吗？距离她突然现身帝国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她哪一次的表现优于过莫尼克小姐？”
他道：“看来朕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齐内公主并未得到父皇陛下的认可。”
听了这番冰冷彻骨的话语，贵族派集体陷入了沉默。先皇陛下临终时没有传唤雅莹的确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罗布利斯将众人的反应看入眼中，淡淡道：“父皇陛下的认同与否，对朕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一项标准。直到朕亲眼看到齐内公主的能力颠覆了从前让父皇做出评价的时候为止，朕都将尊重于父皇陛下的选择。”
“……”
这斩钉截铁的一席话，让全场都安静了。
颠覆。颠覆这二字谈何容易？在过去的一年中，贵族派已经想方设法的令雅莹登上她所能启及的最高峰。而这样的结果，被一言否定，但谁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陛下尊重先皇，有谁胆敢反对，便是不敬先皇、侮辱陛下。
给陛下扣上不孝的罪名，可是足以灭族的大罪啊——这般决绝的话语，不止贵族派愕然，连保皇派都不由为之而震惊。
『难道他在故意阻拦我吗？』一闪而过的疑问让我抬起头茫然地望向他。
但这样做的结果固然能够打压下贵族派，但是对于我们派系内部的争执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善。只有我以全权代表我的家门的身份去宣布莫尼克家族的选择，才能令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彻底尘埃落定。
眼下，保皇派这一边情形更加复杂了啊……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保皇派开始乘胜追击——哪怕眼下内部仍有分歧，但是贵族派才是统一的目标：
“是的。如果说这期间已经完美地证明了自己的莫尼克小姐资质不足的话，那么能力远远逊色于她的的齐内公主自然也没有成为皇后的资格。”
“没错。更重要的是，齐内公主并没有获得先皇陛下的认可，这不就已经说明了她并不具备资格吗？”
但是这样的话语，竟被一声嗤笑打断了。
“不具备资格？哈，更没有资格的人难道不是莫尼克小姐吗？决定性的原因可是出在她的身上。”
我们派系的贵族刚试图反驳就因为哈美尔伯爵的发言而一致陷入沉默了。
我望着他们，不解地微微侧了侧头。
为什么说我更没有资格呢？想成为家族继承人似乎并不是决定性的原因啊。那么……？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
我将信将疑地望向哈美尔伯爵，果不其然，他正满脸讥笑地望着我，道：“抛开资质、品性、出身这些不说，身为皇后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正是生育未来的继承人啊。”
他一字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尖刀插在了我的心上：“对莫尼克小姐的遭遇，我深表惋惜，但是生育能力受到质疑的女人是绝对无法成为皇后的。”
上风立即被贵族派夺了过去：“没错！自古以来只有正妃生下的继承人才能服众。倘若莫尼克小姐当上皇后之后始终生不出继承人，日后引起内乱该如何是好呢？”
一声声讥笑，盖过了保皇派寥寥无几的反驳声：“我同意，不能把皇后之位交给无法生育的石女。绝对不可以！”
『石女……』
我下意识地环望四周。只见贵族派们得意洋洋地欢笑着，皇帝派们不知所措地回避着我的视线。
只有艾奈西尔侯爵没有避开，但他用一种复杂又掺着一点无助的目光，在勉强的鼓励我振作。而越过他，坐席更前方的罗斯公爵、贝利特公爵像是早料到我会看去一般从始至终都凝望着别的方向。
连一眼都不看我，甚至，就那样沉默的一直坐着。
我顿觉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视野渐渐扭曲变形，陷入一片漆黑。我总是抑制不住地苦笑出声。
『是吗？你们果真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些人攻击我也就算了，可你们至少和我同属一个派系，你们是呵护我长大的长辈们，你们总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啊……看这气氛，皇帝派的同仁们怕是已经做好了放弃我的准备。
我也终于明白，派系之中为何会有那样的两种选择。
真是可笑啊，我昨夜忐忑不安的同时还有着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我庆幸于终于可以逃脱皇权的掌控了。
可是……
我却忘了，任何时候派系的最优解都应该是：我为皇后、希尔小姐为皇妃。
我竟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被废弃的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