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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小宝贝》

李致文存:我与巴金 李致 3580 2021-04-0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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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唱片《小宝贝》

  最近,我经常听20世纪20年代的一首美国歌曲,名叫Sonny Boy。

  我最先是从四爸巴金的文章《做大哥的人》中知道这首歌的。

  年轻时的巴金

  四爸本名李尧棠。我父亲是他的大哥,叫李尧枚。巴金还有一个三哥,叫李尧林。他们三兄弟之间感情深厚。四爸李尧棠和三爸李尧林在1923年离开成都,去南京读书。以后,三爸从燕京大学毕业,在天津南开中学教书。四爸则留在上海。1927年,四爸去法国留学,把他的旅途见闻写信寄给两个哥哥,若干年后以《旅途通讯》为名正式出版。在法国,四爸创作了他的第一部小说《灭亡》,扉页上印着:“献给我底亲爱的哥哥:枚!”我童年时在家里见过这本书。

  六年间,我父亲给他的两个弟弟写了一百多封信。四爸非常珍惜,把它们装订成三册。可惜后来在“文革”毁于一旦。

  1929年秋,我父亲去上海。他在上海停留了一个多月,与四爸相聚得非常快乐。他们邀请了当时在天津的三爸去上海,因为没有寄路费,三爸未能成行,失去三兄弟团聚的机会。一年半后父亲的去世,给两个弟弟带来莫大的痛苦。

  30年代初,四爸的散文集《忆》中,有一篇叫《做大哥的人》。其中写到我父亲离开上海回四川时的情景:

  我们的分别是相当痛苦的。……正要走下去,他却叫住我。他进了舱去打开箱子,拿一张唱片给我,一边抽咽地说:“你拿去唱(即听)。”我接到后一看,是G.F.女士唱的Sonny Boy,两个星期前我替他在谋得利洋行买的。他知道我喜欢听这首歌……然而我知道他也同样地爱听它,这时候我很不愿意把他喜欢的东西从他手里夺去。但我又一想我已经有许多次违抗过他的劝告了,这一次我不愿意在分别的时候使他难过。……我默默地接过唱片。我的心情是不能够用文字表达的。

  这段细节相当感人。从此,我知道他们都喜欢这张Sonny Boy的唱片。

  1984年,我去上海看四爸,四爸把仅存的我父亲给他的四封信给我看。其中一段,也提到这张唱片:

  弟弟,你说你硬把我的《小宝贝》要去了,你很失悔。弟弟,请你不要失悔,那是我很愿意送你的。之所以要在船上拿与你,就是使我留下一个深刻的映(印)象,使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离别时的情景,借此也表出我的心情,使我的灵魂附着那张小小的唱片永在你的身旁。

  这张唱片不仅为父亲和四爸所喜爱,而且还反映了他们的手足深情。当时,我就很想找这张唱片,认真听一听。问过音乐界的朋友,都不知道这首歌。1985年,我儿子去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他先忙于学习,后忙于工作,我不便给他布置任务。1992年,我去美国探亲,闲聊时提到此事,儿子记下了我的心愿。去年庆贺巴老进入百岁,上海明星演出曹禺改编的话剧《家》。我两次在电视上听见剧中播放了一首英文歌,打电话问在上海的济生叔,果然是Sonny Boy。我立即将此事告诉儿子。不久,我收到女儿从北美用电子邮件给我发来的Sonny Boy,喜出望外。原来,儿子在网上找到,女儿请她的儿子下载,再由她传给我。

  我连续听了许多天,一天听若干遍。

  为了加深理解,我请女儿把歌词试译为中文:

  乌云遮盖了天空,

  我却不在意灰暗,

  你就是我的蓝天,Sonny Boy。

  众人弃我而去,

  就让他们离开,

  我仍然拥有你,Sonny Boy。

  你来自上天,

  珍贵无限。

  你使人间变成了天堂,

  上帝保佑你!Sonny Boy。

  当我老去,灰发丛生,

  答应我你不会离去,

  我需要你在身边,Sonny Boy。

  李尧林的好友杨苡

  从三爸李尧林的好友杨苡那儿,我知道三爸也喜欢这首歌。他们三兄弟为什么都喜欢这首歌?为此,我请教了杨苡。Sonny Boy,直译为“儿子般的男孩”,四爸意译为“小宝贝”。杨苡说:“Sonny是儿子的爱称,也可理解为心中最珍爱的人。”我推想,不知是否还可理解为某种信念或者博爱?

  父亲生于1887年,三爸和四爸分别生于1903年和1904年。出生在封建大家庭,他们却从自己的母亲和“下人”那儿学到“爱”。四爸在1936年《我的几个先生》一文中说:“我的第一个先生就是我的母亲。……使我认识‘爱’字的就是她。”“她很完满地体现了一个‘爱’字。她使我知道人间的温暖;她使我知道爱与被爱的幸福……”

  与此同时,封建的礼教和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激起他们强烈的恨。五四运动像春雷把他们唤醒。他们贪婪地阅读新书报,吸取新思想。不同的是父亲重在妥协,四爸重在反抗。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都有曲折和痛苦。我父亲从上海回成都不久,在信上对四爸说:

  弟弟,你对现代社会失之过冷,我对于现代社会失之过热,所以我们俩都不是合于现代社会的。现代社会所需要的是虚伪的心情,无价的黄金,这两项都是我俩所不要的,不喜的。我俩的外表各是各的,但是志向却是同的。但是,我俩究竟如何呢?(在你的《灭亡》的序言,你说得有我俩的异同,但是我俩对于人类的爱是很坚的。)其实呢,我两个没娘没老子的孩子,各秉着他父母给他的一点良心,向前乱碰罢了。但是结果究竟如何呢?只好听上帝吩咐罢了。冷与热又有什么区别呢?弟弟,我的话对不对?

  面对旧社会,父亲处处委曲求全,走投无路;四爸期望改天换地,难见成效(他作品的影响是另一回事)。他们三兄弟既喜欢音乐又懂英语,唱片《小宝贝》,无论作为心中最珍贵的人,还是孤寂中的精神寄托,或作为所寻求的信念“对人类的爱”,引起他们的共鸣,就不难理解了。

  是否如此,得请专家评论。

  2004年五一劳动节 李致文存:我与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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