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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情节的故事
我始终喜欢安步当车的走——早先去上海、杭州、北京等地,没事了就满街乱蹿。曾在西安、临潼学习了一个月,下车便沿着解放路,一直走到大雁塔,那会儿几乎把西安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临潼的地面不小,闲了就去华清池泡澡,或到兵马俑博物馆里消磨时光。
我没有保健意识,上班一进办公室便不动了。后勤的同志每次更新桌椅都很讶异——除非天气特别恶劣,一般情况是很少乘车的。说实话,并非节俭,亦非廉洁,更不是没那等条件,只是爱步行而已。
徒步而行很适宜于我:随心所欲、漫不经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走着,可以东张西望的观街景看路人。说不定就能发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或产生一些怪异的想法;藉此想些乌七八糟的问题;难料哪天心血来潮弄出一篇难登大雅之堂的文字。
其实,寄身之所与谋食之处的距离不甚遥远,大致仅隔了一条长街而已。每天早出晚归的沿着那条南北走向的街道走几个来回,幸亏这是一条林荫掩蔽、商铺排满、行人如织、车流滚滚而匆忙、繁华的大街,倘若很清幽很冷落的话,大约时间稍微一长,恐怕也是很寂寥很枯燥的。我很矛盾:既喜欢宁静独处,又爱去人多的地方瞅热闹。
每天途径的这条街确实很美的——冬日的阳光,清冷的嵌落在街上,显得恬淡而怡静;临街的槐树,虬曲的枝桠虬竭力拢着街道,每逢寒风掠过,发出阵阵冻裂般的脆响。落雪时节,则披满了洁白、松软的雪花,显得沉静而自然。整个冬季,伫立在街旁的槐树在喧闹、嘈杂的街市声里,默然酝酿着浓绿掩荫的生活。
春天的阳光,微红而明丽,仿佛整条街都被暖化了似的文静而恬适。看了和听着匆促的行人与喧嚣的市声,似乎也觉得异样的谐调而柔和。沉默孑立的街树,不知不觉吐出了些微的绿芽儿。随即便在不经意之间,竟然变成了一道绿意深浓的长廊,日趋茂密的绿色,喻示着生命的顽强与生活故事的延续。
夏日来临,槐花盛开。白绿相间的街树掩蔽了似火的骄阳,落下一道斑驳陆离的荫影。整条街犹若似睡非睡一样懵盹而迷离,显得格外幽长而慵懒。往来的行人与车辆,也像很疲惫似的有气无力而悄没声息了。唯独到了傍晚,大地慢慢吮尽了沙漠性的燥热,清爽的空间,飘溢着散淡淡的槐花幽香。街树亭立、行人闲散,显示了时光节律的舒缓,还有平淡生活里蕴涵的诗情。
初秋时节,整条街都显得格外繁忙,也很殷实。绿树郁郁,临街的店肆敞着洞开的大口,悠然吞吐着撩拨、亲吻的人们。人行道上排满了各式各样地产瓜果,还有时新、廉价的衣物。闲适的行人,漫不经心穿梭其间,表明日子的优悠、充裕。
遇着下雨的时候,连绵不断的秋雨,酷似忧伤一般淅淅沥沥的落个没完,除了迫于无奈的行人与疾驰而过的车辆,街上一片萧飒。绿树默然,但郁郁葱葱,空气也很纯净、清凉。临近暮秋,飒飒的劲风掠过,低空里“霎霎”飘着金黄色碎叶,并且带着阵阵隐痛般的低吟,沉重的落在了坚硬的地上,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嗟叹。街道上铺满了枯黄的败叶,使人油然想起了生命枯萎与终结前的悲凉。
多年来,我一直沿着这条街走来走去。其间,看了无数来去匆匆的路人,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人与事,只是想了许多不着边际的问题。平淡的生活与无奈的日子,始终悄然在无尽而寂寥时光里消遗,无情剥蚀着我的躯体、尽情磨损着我的神思。
一个人长时间的处于某种固式的生活状态里,势必由惯性的自然,渐趋麻木而迟钝的境地。性情啊,嗜好啦,思维呀,还有言行哪,大致都会随之改变的。置身这等刻板的生活环境里,我觉得自己的神情与思维,确实有些麻木、迟钝了。
去年清秋的一天早晨,依然心不在焉的沿着这条街道去单位应差。走了没多远,迎面过来一位很普通的女人。她急匆匆的同我几近擦肩而过,那神情那样子显得很匆忙很着急。那女人瞟了一眼,我也着意的瞥了一下,其实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倘若以一个正常男人的眼光来审视,做判断的话:仅是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别人是什么感觉,那就不得而知了。时至今日,我也没有滋生一丝别样的想法。
那女人大约三十四五岁,精瘦而苗条的身材。枯瘦而发黄的头发,让我想起了残秋枯槁的荒草,那张脸也使我联想到一颗陈年核桃。走路有些根基不稳的摇摆,兼及两腿略微有点儿罗圈,因此走路的样子不甚好看。她穿着很入时,不过没怎么涂抹、装饰,我想大致与其职业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吧?
起初,真格的没有留意,渐渐的发觉几乎每天上下班都会不期而遇了。她从南边过来,我从北面往前,不约而同的会在小巷路口或在街旁的电线杆前谋面。不知怎么弄得?她总是行色匆匆,我哩?喜欢慢条斯理的边走边瞅。俩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都自觉不自觉的瞥一眼,仅此而已。一次,感觉不对劲儿,冷丁的回头一瞧,猝然发现她正扭头瞅着,见我回首注视她,匆遽的埋头急忙走了。
自此以后,我就着意的开始有些不甚地道了。每逢谋面,便执意盯着多瞅一阵,结果弄得她倒有点儿难为情似的回避了。那情态那样子,大致类似于旧时的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偶尔碰着陌生男人那般羞怯的掩面而过了。
时间稍长,她似乎习以为常了,不仅昂首挺胸的勇敢直面,而且还大义凛然的注视起来。谁知这一招,反而弄得我倒不好意思了。打老远就慌忙回避或借故东张西望,藉此消解那两道隐含着疑惑、诧异的犀利光亮的照射、扫掠。
我们就在这种不期而遇,默默无语的彼此一瞥,或执意审视一瞬里擦肩而过。说实话,我曾经依据她的去向、衣着、神情,做过诸多的猜测与推断:大概是一位教师吧?因为那个方向,只有几所小学和幼儿园。除此之外,基本没什么单位了。
她如此风雨无阻的按时按点,行色匆匆的沿街北去;我只有风和日丽了,才慢条斯理的如期而至。我们相同或相似之处,大概都是为生活而奔忙了吧?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活着很疲惫,并对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产生一种无可奈而深恶痛绝的厌嫌情绪。尽管依然如故的不期而遇着,却没那般的心志与情趣多瞅一眼了。
那天中午,发现路旁卖的水果很诱人,凑过去想挑一些。不料扭头一瞧,那女人也在一旁挑着。我着意注视了一番,猝然发现她打扮的很时尚。
此后的日子里,我留意她似乎在不停的修改、装饰。有时早晨穿一紧身上衣,配一袭浅灰色的裙子,披着蓝红相间的披肩,挎着一个能装几十斤东西的包儿,急匆匆的走过。下午则换了暗红色的大格裙子,穿一件黑色羊毛短大衣。唉,这女人——
一次朋友相约吃早饭。几个家伙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清汤羊肉倒进肚子里。他们纷纷起身,我让稍等一会儿,结果都骂骂咧咧的开溜了。匆忙之际,慌忙喝了两口鲜汤,拿起一个烤饼使劲填了一口,剩余的准备带到办公室里慢慢吞咽。我不以为然的咀嚼着,本来想着等出了餐馆的门,大致就能吞咽下肚,然后恢复一本正经的常态。谁知慌乱之中,啃食的有点儿过于凶猛,出了门还没咀嚼完毕。恰在这时,发现那女人匆匆路过。情急之下,我既不好意思咀嚼了,也不敢做出其它异样的举止,只好像小孩似的把手里那块烤饼藏到背后,鼓着嘴装模作样的昂首而过。她似乎觉得我的神情和样子都很怪异,十分不解而疑惑的注视了很久——哎哟,差一点没把老爷给活活的憋死啊?我仓惶跑到垃圾箱边,咿哩哇啦吐掉。那几个家伙连忙过来询问:怎么啦?是不是吃的不合适?
我搪塞:没吃舒服。
事后一想:怎么遇的这样巧哪?我们只是按时上下班,仅在途中不期而遇罢了。为什么会在意自己的举止,而怕她看见了笑话哩?这么长的时间,我们仅是擦肩而过的彼此瞥一眼,抑或多留意了对方一下,除此别说打声招呼了,其实连头都没冲对方点一点。我与她始终都很矜持、冷漠,甚至连一丝笑意都没有流出,更何况擦出火花了。
我以为:世间的缘分大致可划作两类,一种是善缘,一种为恶缘。类似的不期而遇、擦肩而过、默然相视、回眸一瞥、颔首微笑、朝夕相处、喁喁私语、卿卿我我之类,可能就是善缘了吧?至于视若仇敌、怒目相向、恶语相加、形同陌路、咬牙切齿、拳脚相加之属,大概可谓恶缘了。生活中,人与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也是很难说清楚的。
世上的人儿千千万,朝夕相处并非就能信得过,甚至有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相反,偶然之间在茫茫人海里,忽然发现了一张极陌生的面孔,却有那种似曾相识或相见恨晚的亲切感,并且有那种急于倾诉、亲近的欲望,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从早些日子开始,再也没见那女人了。突然感觉很空落很寂寥,猜想去了哪儿?是不是患病或外出啦?我们已有很长日子,没有不期而遇了,她是否也会像这般做些没趣的猜测哩?
或许也像我这样在猜想,抑或什么也没想过,谁知道哩? 月夜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