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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寺
那天傍晚,设宴款待相关部门的同志。二十多位围坐了两桌,我紧挨一位局长坐着。他灌了点烧酒,便滔滔不绝的给几位女士讲起了美学,并扯到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
我本来滴酒不沾,而嗜烟如命。曾经有一段时间,索性连这点儿嗜好也彻底根绝了。朋友说不喝酒,还戒了烟,干脆把女人也戒掉算了。想想没一点儿特长,确实也不甚体面,于是就重新食起了人间烟火,偶尔也学着灌几杯烧酒。然而喜欢女人的毛病,大致就跟狗改不了吃屎差不离,妈妈的始终没法戒绝。
同饮了三杯,便开始轮番的互敬了。我确实灌得有些接近二百五的状态和感觉了,那位局长仍在喋喋不休的炫耀、贩卖自己的美学观,还有对美人的感知与衡定。我很泼烦……
说实话,一般人都厌烦在大庭广众,炫耀那种以我为中心,并过于理性的东西,尤其在女性面前夸夸其谈。藉此讨好、取悦她们,难道就用这等拙劣的方式嘛?真是典型的笨蛋。
那人依然在唾沫飞溅的絮叨,凑巧有人过来,想同临座的一位说话,我迫不及待的借机离开了。待了一会儿,发现大家越灌越来劲儿,因此偷偷的溜出来,稀里糊涂地往家里走。快到的时候,突然电话通知:明天去“亥母寺”参观。
“亥母寺”距离市区,大约二十多公里吧?究竟在哪座山里?则是不甚了了的。不过哩?确是一座很有名的古刹。据说那儿有清泉有绿树,景致也很不错。倘若谁家的女人不育不生了,那就去求“观音娘娘”赐子,并且能够接到“灵泉洞”里的滴水,那是准保能坐胎生育。否则就是使出浑身解数,耗尽了力气和心思,恐怕连一个小虫虫都爬不出来。
早先的香火很旺盛,据悉一天竟有万余香客云集、朝拜。邻省与他县慕名而来的信徒们,竟然带着盘缠费用长途跋涉而至,然后像到了娘家一般就此住下,依序等待汲取那一点“生命之水。”那情景那场面,无疑很热闹也很壮观。由此就能够隐约窥见人们对于生命的渴望,还有那种潜隐的传统意识与地域文化特征。“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伙斗志昂扬的人跑进荒山,义愤填膺的砸了佛像,毁了那座久负盛名的野寺。
一次偶然遇着佛协的主持。从闲谈中得知他就是“亥母寺”的方丈,问及寺庙修复事宜。说正在慢慢的恢复,香火也渐渐的兴盛了。其实那儿仅有寥寥几许僧徒,方丈终年不辞辛劳的四处奔波着化缘,募集资金修筑被毁的殿堂。
坦白地讲:缘于传统文化的染色特征,即儒、释、道之类玩意儿杂糅而兼容。国人具有普适性的宗教淡化意识,尤其是西北人,一般都带有与生俱来的漠视症候。然而有一种现象很特别,也令人费解:历代政治者与民众对于宗教都很宽容,甚至特别友善。不论何样教派,只要相安无事,那就放心大胆的弄去吧——教与教之间也互不干涉,并且还能相互兼容共存。没有洋人那般的着意的计较,经常因宗教问题发生争论,弄些争锋和冲突,甚至血腥杀戮,还有旷日持久的纷争。
人应该具备一些宗教意识的,这样益于个体的修为。然而置身这般普遍漠视宗教的环境里,如果没有社会力量的辅助,单纯凭借个体意愿而修复毁颓殆尽的古刹名寺,恐怕是很艰难的。
那次乘车碰见三位很年青的尼姑。她们自称是“亥母寺”的僧徒,再后来又听说几位漂亮的姑娘来自江南水乡,而且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此真有些颇感意外而不可思议了。
第二天上午,天色有点儿阴郁而凝止。我们一路向北往荒山里钻,面对起伏跌宕的群山,不禁感慨造物的神奇。就河西的地理特征而言:则有雪山冰峰、原始森林、大漠戈壁、草原绿洲、河流湖泊、荒山莽野——奇特的地貌与诸多的人文景观,融为一幅苍凉、古荒、奇异、诡谲的自然生态与历史文化长卷。
蜿蜒的土路酷似一条游蛇,缓缓向荒茫的群山深处爬去;腾空而起的浮尘掀起一道浊浪,遮天蔽日的雍满了枯寂、狭长的山间;凝止而颓秃的荒山,渐近渐远地从窗前逝去;铅样的阴云,凝重地落在确硗的山颠,显得异常深黯而低沉;山路两旁是布满砾石荒滩,一些瘠瘦、枯萎的山地植物,稀疏、零落的点缀其间,预示或象征着一种微茫的生命印记和生存状态。
我正疑惑:怎么在这般荒无人烟的地方修筑寺庙啊?忽然发现前面散落着许多骆驼。它们悠缓的在荒野上漫步,或者心不在焉的啃草。那神情那状态,确实有点儿慢不经心的悠闲,还有泰然自若的坚毅,这也是一种“生”的状态与“活”的形式。
颠簸了许久,终于发现荒山一隅隐伏着一座孤兀的院落。一位大约四十左右的尼姑,像村妇渴望外出的男人归来一般,痴痴竖在墙角恭侯着。她的肤色黢黑,但是相貌很端庄,尤其是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活脱而机敏,并流溢着世俗的波光。
趁着舒活身肢,我随意观察了一番山势走向和地貌特征:三面环山,土石混筑的院落,刚巧盘踞在入口的北侧,座北朝南与南北、东西走向的大山构成了一块相对开阔的“凹”地。北边那座大山,酷似一位敞开两腿,面西而坐的女性。明显“凹”进去的半山腰确有一个洞,大致这就是“亥母寺”来历吧?
院落西侧横躺着一条直达寺庙的小路,紧依路边有一汪清水,附近散落着几许杂树,不远处的空地间有些耕作的痕迹。整个山坳都显得平坦、阔落、幽深、寂静……
我说:假若盖一间茅屋,呆在这儿真的很不错。
几个人趁机调侃:你确实应该呆在这儿,既清心寡欲,又不食人间烟火,那样肯定能写出好作品。
一位朋友连忙摇头否认:呆不了三天就疯了。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他直言不讳:想女人啊——
其实何样的环境,只要着意去适应,那就会顺其自然的。
亥母寺坐落在半山腰,那尼姑带我们上山参观。气喘嘘嘘的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又精疲力竭的爬了几十级台阶,才到大殿里。几个人纷纷焚香跪拜祈求诸佛保佑,我也藉此礼拜了一番。
随意观赏了一阵,那尼姑领着我们从大殿一侧上山,说要进“亥母洞”里看看,结果又爬了一气陡坡,才真格到达了。
“亥母洞”很幽深,里面有一泓淸碧的泉水。那尼姑让我们品尝一下,说那泉水很灵验,只要喝一口就行了。我舀了半瓢连灌了几口,觉得清冽甘甜,沁入心脾。随即煽动大家快喝,只要尽情的往肚子里灌,准保能弄出一群碎子儿。
尼姑说:早先求子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排着长队接洞顶的滴水。有的时侯需要等三四天,有的喝了,回去就有了身孕;有的等待几天几夜,也接不着一滴水,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伫立在洞外察看一下山势,确实像端坐的人形,兼及那个幽深的洞穴……可惜附近的村民一直在炸山取石,有意无意毁损了山体的自然形态,破坏了“亥母洞”顶的滴水。其实人们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确实是很随意很简单的。倘若一旦真格的觉悟,再回过头来修复,那就很艰难很费劲儿了。
那位局长又对几位同行的女士谈起了佛教与寺庙文化。我猝然发现,即使没灌烧酒,他也特别喜欢炫耀。 月夜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