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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有个漂亮女孩
小学时,班里有个名叫黑巧白的女同学。她长得非常秀丽、可人。说实话,我跟她并不熟悉。想了想,似乎也没说过话。
那会儿,男女同学互不往来。倘若你跟女生接近,必定会遭到大伙儿的讥笑、嘲弄,认定你跟她有那种近似于暧昧的关系。这是“男女有别”的传统影响,还是“授受不亲”道德规范所致?总之是不可越雷池一步的,其实这是童稚的一种极端臆想。
其实,我平素对周围的诸多人和事,并不甚留意与热忱。多年来,始终对日常繁杂的琐事,持有一种熟视无睹与漠不关心的态度,别人感觉极有趣的事,我却觉得很平淡很无聊。相反,旁人看来很平常很无趣的人与事,却让我异常感动……
我曾弄过一阵诲人不倦的行当。当初讲课便讲课,从来不跟学生厮混。有时谈及教过的学生,却连一个也说不上,细想真是一个地道的半吊子。现在有人尊称“教授,”感觉真是惭愧,因为确实未能真格的履行“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的职责,起码没做到家,偶尔反省自责,真有点儿误人子弟的愧疚。
我是个漫不经心的人,那会儿对班里有个叫黑巧白的女同学,并没有怎么留意。相反对她的侄子——那个身材非常高大、壮实,长着两颗獠牙,酷似保镖一样的小子却印象深刻。他经常拿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人书,借给讨好他的同学们看。
黑巧白的学习很认真,成绩也非常优异,所以老师让她当了学习委员。其实,班里的学习委员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作业本由小组长收发。她把全班的作业本抱到老师的办公室,等改完了再抱来发给各组,由组长传给我们。对于黑巧白的存在,我确实没有留意,对她的了解,大约是数十年前。然而真正在意,并为此想了许久,则是最近的事了。前些日子,写了一篇有关童年生活的短文,猛然勾起诸多儿时的往事,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黑巧白?
黑巧白是个文静、娴雅的姑娘,脸白嫩的真有些“施粉则白,施朱则赤”的感觉,那一双乌黑而明亮的眼里,隐含着无端的惊慌、胆怯……倘若不是修长的眼睫毛掩饰,恐怕就有一种直露的悲悯与哀伤了。她总是沉默着,显得很平静很温和,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很柔和,给人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而她那五大三粗、长着两颗獠牙的侄子,说笑声却粗砺、鄙陋的叫人难以忍受。
我对黑巧白的名字极感兴趣,觉得其中深含着哲学意蕴和佛学玄机。不知《百家姓》里是否有“黑”姓?但是这一“黑”姓,却搭配了一个“巧白”的名字,真可谓绝妙至极了。我非常钦佩那个为她赋名撷字的人,肯定是一位饱学之士。
我真正知道黑巧白的时候,却是班里发生了一件影响极深远,但又十分平常的事。其实,孩子们的恶作剧,谁在童年时期都经历过,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那天下午自习课,黑巧白抱着批改完的作业本进来搁在讲台上,按组分发完,站着看同学们翻阅作业本。一时间,教室里旋起一阵“哗啦”声和嘈杂的喧嚷。这时,她突然叫一个男生的名字,并且宣判似的大声说:你的作业太潦草,老师让你重做。
那男生充耳不闻地坐着没动。黑巧白有点儿难堪,稍微楞了一下,突然声色俱厉的质问:你听见了没有?
那男生平时很顽皮,也爱出洋相。现在黑巧白大声嚷叫,他猛然声嘶力竭地回应了一声:没有听见!同学们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故意怪叫:好哇——他又忘乎所以的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惹得同学们又笑又叫,没等黑巧白吭气,她的侄子猛然一跃而起,凶神恶煞般的喝骂着冲到那男生面前,喝问:你狗日的说什么?
那男生也不甘示弱,跳起来迎战。俩人先是对骂,接着就动手打了起来。这时,教室里一片混乱,有的同学故意尖叫,有的站在课桌上助阵……俩人厮打的难解难分。黑巧白想拉开侄子,同学们故意阻挡着不让靠近,而且阴阳怪气的说:哎呀,全家人都上啊?黑巧白揩着眼泪,拉着哭腔喊侄子,让他先松手。
黑巧白的侄子很听话,先松开扯着那个男生头发的手,那个男生也松了揪着对方头发的手。俩人像格斗的公鸡一样气咻咻的对视着,随时准备扑击。她连忙叫侄子过去,那小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冲那个男生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操你祖宗”走开了。
那男生也唾了一口,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声:我操你……没等说完,却突然停住了。因为黑巧白挤到了面前,他再不好意思骂了。同学们见状,连忙阴阳怪气地嚷嚷:你要操谁?
不知是谁冷丁地喊了一声:黑巧白。
这下更热闹了。教室里顿时像洪水暴发一样稀里哗啦的哄笑、怪叫、跺脚、拍桌子、扔书本……黑巧白气得伏在桌上嘤嘤呜呜的哭着,她侄子气势汹汹地追打起哄的同学。谁知那伙被追打的同学故意喊叫:“黑巧白——黑巧白——”
教室里立即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黑巧白,黑巧白,”同学们你追我赶地闹个不休,几个女生急忙跑出去告了老师。大家正闹得忘乎所以,突然有人悄声说:老师来了。同学们立即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悄没声息地慌忙跑回座位,乖乖坐着不动。
从此同学之间争吵或打架,甚至挨了老师的批评垂头丧气,或者情绪低落……只要有人喊一声:黑巧白。随即周围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随声附和的大声呼喊:黑巧白——黑巧白——
令人感到奇怪和费解的是:大家异口同声的一喊,争吵者立刻停顿、厮打者自觉撒手,或更加勇猛、激烈的拼搏了。有时挨打受批评者却嫣然一笑,精神振作地同大家一起呼喊起来。黑巧白居然成了调和矛盾、鼓舞斗志,振作精神的媒介,时而被同学们利用着。她经常伤心抹泪,她的侄子也为此跟同学厮打。
四年级的时候,黑巧白不上学了。我想:她肯定是不愿再被同学们当玩偶一般耍弄了。黑巧白的侄子依然在我们班里,他每天都带几本小人书,先是借给周围的同学看,然后在全班同学中间传阅。我曾经借过几回,那小子非常客气地答应了。那会儿,再看他那两颗獠牙,不但没感觉碍眼,反而觉得有点儿可爱。
黑巧白回家做了村姑,但是她的名字仍被同学喊叫着,不过没有当初那么有气势而有趣了。时隔几年,黑巧白在大家的印象里渐渐淡漠,甚至生疏而遗忘了。然而,有一次听大人们闲聊,说黑巧白准备跟一个比她大好多岁,并且已有两个孩子的男人结婚。说实话,我听了既没觉得惊异,也没有什么感触。
据说那男人是木匠。农村手艺人的日子比普通庄稼人过得宽裕,再说在当时那种生活状态下,有了木匠手艺,那是很吃香的。
那个木匠要娶黑巧白为妻,跟原配闹离婚或已离了,我没听清楚。当初对黑巧白的人生取向,确实没什么感触。现在想她的抉择,真有点儿香消玉碎的惋惜。然而处在贫困的乡野,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当时那种生活与生存状态,以及物质条件下,选取木匠之类的手艺人做终生依托,恐怕算是最切实最优越的了。
毋庸质疑,人应该活的实际一些。然而选择一位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并且眼睁睁看着人家抛妻别子,黑巧白当时的心境到底是什么状态?她究竟如何下定决心,开始比自己大许多岁的木匠走完残缺的人生旅程?难道仅仅为了裹腹吗?
倘若黑巧白觉得木匠手艺真能为自己铺平人生道路,为何不选一个小木匠呢?而要同一个已婚的中年木匠为伴啊!然而以当今的价值观来衡定,也没什么值得疑惑的,反倒是一种超前意识。不过从时尚的话语论:她是无法脱掉第三者的嫌疑而备受指责。那位木匠师傅毫无疑问是“婚外恋”了,理所当然要受到社会舆论评判与传统道德规范的匡正,他们一定会感到难受的。
现在再想象那种生存状态:黑巧白经过一番思考,终于答应嫁给那位中年木匠的时候,肯定是背负着沉重的舆论压力的。说实话,她顶着来自多方面的压力,而勇敢迈出人生转折的第一步,并且要坚持走下去,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顽强的毅力。
我想:恰如俗语所说的“嫁给屠夫翻肠子。”黑巧白嫁给那位中年木匠之后,说不定经常捡些刨花、木屑之类的柴火,蹲在胶锅前替男人生火熬胶哩?因为那会儿还没有白乳胶之类的粘合剂,她只能屈膝蹲在地上,低埋了头鼓着嘴“噗噗噗”的吹火。一股一股的浓烟从胶锅底下涌出,呛得她两眼生泪。火苗突然“忽”的一下窜起,并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嗞”的一下燎着了散落的头发,她惊慌失措地躲缩着:哎哟哟,我的妈呀——
木匠男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刨木板,几个拖鼻涕的碎娃,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用碎木块搭房子玩哩。 月夜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