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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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照
鲍照(414-466),字明远,原籍上党(今属山西),后迁居东海(治所在今山东临沂郯城县)。魏晋南北朝时期以九品官人法选官,依资授职,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晋书·刘毅传》),显要官位多由门阀士族把持。鲍照出身贫寒,自称是“负锸下农”“废耕学文”。他在政治上始终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曾献诗临川王刘义庆,被提拔为王国侍郎。先后担任过太学博士、中书舍人、海虞令、秣陵令等职,最后官至临海王刘子顼前军参军,故世称“鲍参军”。后刘子顼起兵失败,鲍照被乱兵所杀。鲍照的文学成就很高,留下不少诗、赋名篇。在刘宋文坛上与谢灵运、颜延之并称“元嘉三大家”。作品多抒写建功立业的愿望不能实现,遭到门阀社会压抑的愤慨和痛苦,也有作品描写边塞战争的惨烈、戍卒生活的艰辛、游子思妇的哀怨,寄寓诗人的慷慨不平。鲍照善于吸收乐府民歌的精华,作品情感充沛真挚,语言精练新颖,形象鲜明生动,杜甫赞其诗风“俊逸”(《春日忆李白》)。撰有《鲍明远集》,今人钱仲联《鲍参军集注》及丁福林、丛玲玲《鲍照集校注》较为通行。
芜城赋登广陵城作
【解题】本篇收入《文选》卷一一。作者自注曰:“登广陵城作。”广陵,故城在今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县东北,是西汉初吴王刘濞修建的都城。吴王刘濞招募天下流人采山铸钱,煮海为盐,免百姓赋税,国用富饶,成东南富庶之地。然而由于地处要冲,广陵城在外侵内扰的历次战乱中遭受摧残。刘宋元嘉二十七年(450),宋文帝刘义隆北伐,被北魏拓跋焘打败,北魏大军南下至长江北岸,兵至瓜步。“(拓跋焘)车驾临江,起行宫于瓜步山。……所过城邑,莫不望尘奔溃,其降者不可胜数”(《魏书·世祖纪下》)。南朝宋大明三年(459)四月,南兖州刺史刘诞据广陵反,沈庆之讨平之,命急诛城内男丁,以女口为军赏。所杀凡数千人,聚人头于石头南岸,谓之骷髅山。城陷之日,云雾晦暝,白虹临北门,绵延至城内。自后广陵每风晨雨夜,有号哭之声,当时谓之芜城。鲍照登广陵城,顿生昔盛今衰之感,而为此赋。
此赋首叙广陵城重要的地理形势,铺陈全盛时的繁华景象,以“出入三代,五百馀载,竟瓜剖而豆分”陡转,引入对当前衰飒荒败景象的描写,紧扣“芜城”之题。次段又以由盛而衰的变化展现昔日的歌舞繁华皆已化为灰烬,两相对比,触目惊心。“歌曰”四句抒发华屋变山丘、兴亡无定、人生无常的感慨,表达对战乱的厌恶和对民生的悲叹。此赋极力描绘广陵城昔日的繁华和今日的残破,铺陈渲染,今昔对比,形象鲜明,风格沉郁,语言遒丽,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姚鼐评此赋“驱迈苍凉之气,惊心动魄之辞,皆赋家之绝境”(《古文辞类纂》)。其中有不少骈偶句,开江淹等人骈赋的先河。
沵迤平原 ,南驰苍梧涨海 ,北走紫塞雁门 。柂以漕渠 ,轴以昆岗 。重江复关之隩 ,四会五达之庄 。当昔全盛之时 ,车挂轊 ,人驾肩 。廛闬扑地 ,歌吹沸天。孳货盐田 ,铲利铜山 。才力雄富,士马精妍。故能侈秦法 ,佚周令 。划崇墉 ,刳濬洫 ,图修世以休命 。是以板筑雉堞之殷 ,井干烽橹之勤 。格高五岳 ,袤广三坟 。崪若断岸 ,矗似长云 。制磁石以御冲 ,糊頳壤以飞文 。观基扃之固护 ,将万祀而一君 。出入三代,五百余载 ,竟瓜剖而豆分 !
泽葵依井 ,荒葛罥涂 。坛罗虺蜮 ,阶斗麏鼯 。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 。饥鹰砺吻,寒鸱嚇雏 。伏虣藏虎 ,乳血飧肤 。崩榛塞路,峥嵘古馗 。白杨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气 ,蔌蔌风威 。孤篷自振 ,惊沙坐飞 。灌莽杳而无际 ,丛薄纷其相依 。通池既已夷 ,峻隅又已颓 。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
若夫藻扃黼帐 ,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 ,弋林钓渚之馆 。吴蔡齐秦之声 ,鱼龙爵马之玩 。皆薰歇烬灭 ,光沉响绝。东都妙姬 ,南国丽人。蕙心纨质 ,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 。岂忆同辇之愉乐 ,离宫之苦辛哉 !天道如何 ,吞恨者多!抽琴命操 ,为《芜城》之歌。歌曰:“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 。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
丁福林、丛玲玲校注《鲍照集校注》,中华书局2016年版。 中国文学经典.古代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