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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余篇

　　花荷与藕荷

　　一个嫁在芳园，

　　能开红艳艳的娇花。

　　一个嫁在田塘，

　　能长白嫩嫩的肥藕。

　　花有花的好，

　　藕有藕的好。

　　既不能要求开花的有好藕，

　　也不能要求长藕的有好花。

　　木棉

　　承着热带的骄阳，

　　红花燃满了枝柯。

　　枉自被人叫着英雄花，

　　一生不识严霜与暴雪。

　　梦见过素衣缟裙的云杉吗？

　　梦见过冰山上的雪莲吗？

　　紫云英

　　茎细如鼠须，

　　叶小如兔目，

　　难怪古人叫你薇。

　　秋收后遍长田中，

　　被犁翻埋在土里，

　　甘心给稻子做肥料。

　　还记得吗，伯夷叔齐在饥饿中，

　　踏遍首阳山，天天寻找你？

　　菩提树

　　和尚拿去串佛珠，

　　百姓拾来洗污垢，

　　都是你的儿子，

　　命运大不相同。

　　灵芝仙草

　　不过是罕见的一种菌类，

　　戏弄了英明的秦皇汉武。

　　方士因你而升官发财，

　　百姓因你而蒙受饥寒。

　　明明是愚昧的产物，

　　夸什么国家的祥瑞。

　　烟草

　　窝藏尼古丁，

　　贩卖肺癌，

　　倾销支气管炎，

　　你这芬芳迷人的催命鬼！

　　钻进漂亮的纸盒，

　　取些好听的名字，

　　跑遍世间去害人，

　　你这到处吃香的大毒草！

　　看来你仍然不愁销路，

　　不必担心铲去做肥料。

　　我在骂你的时候，

　　就一连抽了两支。

　　香楠

　　蝉的歌榭，

　　鸟的乐园。

　　挺直体现着你的性格，

　　烈香飘散着你的灵魂。

　　本是庄周笔下的文木，

　　甘受大匠手中的斤斧。

　　耻为巨柱雄立于阿房，

　　愿做兰舟漂泊于江海。

　　冬虫夏草

　　忙着爬进洞睡眠，

　　忘记清一清身上。

　　菌孢在背部躲藏，

　　很快窜根于腹中。

　　体液被偷偷吸尽，

　　从此再不能醒来。

　　一株小小的虫草，

　　一场大大的悲剧。

　　1979年伏夏于沱江之阳 流沙河诗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