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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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之约
“菊花之约”的故事是从电影里得来的。
在日本电影《御法度》(大岛渚导演)里,片中人物说:从前,有一个清贫的书生救了一个途中病倒的武士;书生悉心照料,武士渐渐康复,在这一过程中两人心心相印,结为兄弟。武士有一个复仇计划必须实施,他与书生告别时约定,一定会在重阳节那天前来拜会。到了重阳节,书生在家里遍插菊花,买好酒,煮好鱼,等待武士的到来。白天的时光过去了,夕阳西下,眼看黑夜即将来临,还是不见武士身影。等到夜深,书生正打算放弃,武士赶到。可是,武士既不饮酒也不吃鱼,闷闷不乐。书生询问,武士说,吾非阳世之人。原来,武士实施复仇计划没有成功,被仇家拘禁,不得脱身。为赴菊花之约,武士引刀自尽,灵魂脱窍随风赶来。
这个故事出自《雨月物语》一书。这种故事通过文字或者画面的呈现会比较到位,讲述这种方式会折损一些东西。在《御法度》里,妙的是片中听众的点评:当说者感慨这是一种动人的友情时,听者说,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吗?
一旦从这个视角去看,这个故事里那种凄绝的等待、渴望以及死亡就都有了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
菊花下阴阳相隔的感觉令人唏嘘。菊花历来是一种丰盈、不祥的花。王维的那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只要把茱萸换成菊花,也就是武士对书生的节日赠言了。
我看过的同性恋题材的影片不多,印象特别好的是英国影片《莫里斯》和香港影片《自梳》。前者是男性同性恋,后者是女性同性恋,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描述了两个同性人之间的爱情。
以前因为对同性恋的不解甚至是误解,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感性质有一种想当然的看法,以为这仅仅是一种畸形的情欲。但我就是在抱持这样的看法时,也没有反对过同性恋。情欲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哪怕它是畸形的;何况,畸形情欲并不是同性恋的专属,异性恋中的发生情况也是比比皆是的。
《自梳》
《莫里斯》和《自梳》在我的相关理念已经固定之后给了我一种直观的礼物。它们在我面前呈现出的美好的男-男和女-女恋爱场面的那种赏心悦目,就跟美好的男-女恋爱场面一样的赏心悦目。《莫里斯》是由詹姆斯·威尔比和休·格兰特主演的,我记得片中这两个剑桥学子在初夏的原野上深情拥吻的镜头,花枝和草叶的影子四处摇曳,玉一样的阳光清新碧绿。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两个容貌俊朗气质超群的青年男子彼此相爱应该是最为自然的事情。威尔比和格兰特健康的、激情充沛的表演让观者得出了这一必然的合理的结论。《自梳》里的两个女主角刘嘉玲和杨采妮之间没有这样直接的恋爱场面,她们更多是一种用情深厚的眼神的交流,而那种眼神里也包含着生死相许的密码。相比《莫里斯》里犹豫、分离,《自梳》里的犹豫、分离则纳入了我们所熟悉的爱情悲剧里。以一种非常规的情感纳入常规的情感模式里,这反而使得我们不甘心。
在我的想法里,所有有感染力的同性恋应该以一种戛然而止不明就里的方式结束。结束之后有谜一样的绵长怀念。
我是站在局外的人,只能说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希望,所有的菊花之约不至于以阴阳相隔的方式结束吧?!菊花之约太过艰难,比要菊花开在盛夏还要艰难。赫尔曼·黑塞有一句话:“在我向往能找到欢乐、成就、荣誉和完美的地方,我却只见到了要求、规则、责任、困难和危险。”
这个德国人赫尔曼·黑塞写了一部警句迭出、让爱好做笔记的读书人忙得半死的名作,《纳尔齐斯和歌尔德蒙》。我把它视为一部以精神之光来遮掩情欲之火的同性恋佳作。
2000年5月4日
《失乐园》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