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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离开过杜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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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有离开过杜拉斯

  现在再看玛格丽特·杜拉斯编剧、阿伦·雷乃导演的《广岛之恋》,比我十几年前看它,人生多了很多东西,我发现我有时候在微微颤抖,内心有一个不断加大强度的硬核,很硬很硬。我手脚依然冰凉,已经是春天了,我的手脚还是和刚刚过去的整个冬天一样冰凉着。当然,对于手和脚的问题,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我是个按医学术语讲末梢循环有问题的人。但是,对于时不时轻微的颤抖和内心那个陌生的但让我愉悦的硬核,我多少有点惊奇。

  1959年的《广岛之恋》,黑白影像,在2003年看上去有一种无可挑剔的完美,但又有一种混乱,杜拉斯特有的混乱。多年来,只要遇到杜拉斯,我就无法保持清晰和警醒,我总是要混乱,直至混乱得一塌糊涂。我是3月初的一个晚上重新看这部电影的,可能是夜太深,我太疲倦,也可能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好的坏的电影,却一直没有想起把这部电影重新看一遍这个问题,于是,我昏昏沉沉地与影像对视,听那里面的人说—

  日本男人说:“我是个同妻子在一起过得幸福的男人。”

  法国女人说:“我是个同丈夫在一起过得幸福的女人。”

  法国女人又说:“我渴望。渴望不忠、通奸、欺骗和死亡。一直如此。我早就料到你有朝一日会遇到我。我那时无限焦急地等待着你,静静地等待着你。”

  法国女人还说:“吞噬我吧。把我弄得变形,直至丑陋。你为什么不这样做?我请求你。你毁了我。你对我有好处。”

  ……

  这种直抵人性最深处的对白,在《广岛之恋》中比比皆是。这些对白其实不是我从电影里听到并记录下来的,是我看完后从杜拉斯的剧本里抄下来的。我说了,看的时候我是昏昏沉沉的,哪里还能这么清晰地记得这些复杂的话?我甚至想不起电影里面是不是用了这些话。但是,影片里那些痛苦纠缠的影像本身,准确地传达了杜拉斯的意图。这是一部阿伦·雷乃的电影,更是一部杜拉斯的电影,按她的话说,是一部“记录在胶片上的小说”。

  《广岛之恋》

  1957年,日本广岛,一个法国女人,一个日本男人,一夜情,然后发现这其实是爱情。法国女人非常恐惧,她害怕爱情,年轻的时候她差点被爱情要了命,她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这一切的背景是二战的阴影,十四年前投在广岛的原子弹,法国女人和德国人的恋情,以及德国人被击毙,法国女人被当作法奸遭众人唾弃。这个混乱的女人对于是否对国家有亏的问题完全不做考虑,她巨大的痛苦完全是因为失去了爱情。她曾经在一段时间内神志不清,喊着德国人的名字,被羞愤交加的父母关进了地下室。她把手指头狠命地拖过地下室的砖墙,磨出血来,然后舔那些血……十四年后,法国女人在广岛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切,她决意离开她新的爱情,离开广岛,离开她爱上的这个日本男人。影片到了这个地方,力量感出来,杜拉斯式的狠毒出来了——法国女人走到广岛深夜的街头,身后不远处跟着她焦虑不安的日本情人,她的四周是闪着汉字的霓虹灯招牌,她不认识它们,就像她不认识这个国度一样。她的脸因强迫自己割舍欲望而有点扭曲,她的步子有一点点踉跄,但是,她真的显得非常勇敢,就像一个敢于告别爱情的女人那么勇敢。我觉得她美得让我屏息,我甚至可以说爱上了她。

  也就是在这个昏昏沉沉的夜里,我终于发现,我没有离开过杜拉斯。我曾经以为离开过。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一生都像把刀子一样的女人。对于她,我从来没有勇敢过。

  2003/3/4

  《皮革下的裸露》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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