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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黑暗对视

　　先是知道张作骥的《美丽时光》，号称2002年华语电影三雄之一，台湾是《美丽时光》，香港是《无间道》，内地是《英雄》。后面两部都及时看了，但一直没有看成《美丽时光》，没买到碟。

　　倒是看了他之前广获好评的《黑暗之光》。一个中午看的，本来就有点犯困，看到十五分钟的时候，我打了第一个哈欠；然后哈欠就一个接一个，接着，我大概迷糊了有几分钟，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睡意全无。这之后就像被一只手抓到影片里去了。

　　去查关于张作骥的访谈，哑然失笑，他自己都说他的电影很闷，“必须撑过前三十分钟；但如果你撑过去了，后面你就不想走了。”不过，以我看闷片的毅力，闷上个三十分钟简直算不得什么。我常常是被闷上一个多小时都还守在屏幕前。看影碟这件事，我有点偏执狂倾向，这让我看了很多好电影，就像张作骥的一句话：“电影一定是要看完的。”

　　电影是需要看完的，就像生活也必须过完才能得个结论。很多时候，前面的闷是一种付出，到滋味出来的时候，就是获得了。当然，也有完全付出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这在我还是少数情况，很幸运。这也许得益于我的付出不是盲目的，毕竟在选片上准备得比较充分。张作骥还说，“有种电影是从头到尾不让你休息的，好莱坞式的，很精彩，但看完出来没东西；有一种是必须睡足三天，可能还得带着防蚊拍和电击棒，一打瞌睡就电击自己。我希望自己做中间那种。”

　　他是中间那种。《黑暗之光》像生活一样闷，但也像生活一样有起伏、有细节、有很多幽微的不能言喻的东西。它就是生活本身，只是比生活浓缩一点，比生活更像一个故事。

　　少女康宜在一个暑假里面，开始了初恋，但很快地失去了恋人，也失去了父亲。恋人被人砍死了，父亲病死了。在这么一个黑暗的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康宜看到夜空中的焰火，还是能在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年轻总是很容易康复的，年轻的生命本身就是光，即便是在最黑的黑暗里，它还是能透射出来。黑暗是一只兽，很可怕，但强大的生命本身可以从它那潮湿的腥的呼吸里面，嗅到甜蜜的气息，然后，可以坚强地停留，不逃；甚至可以蹲下来，和这只兽对视。

　　《黑暗之光》

　　张作骥在《黑暗之光》所表现出对生活原生态的忠实态度以及提炼能力，让我相当感佩。他可以不借助任何艺术上的噱头就能把喜悦和悲哀给表达出来，他的人物都不说台词，说的全是生活中的废话，跟我们在生活中所说的一样，但是，我们平时所忽略的生活的质感透过他写真的镜头凸现出来，让我们反观生活中那些纹路的美，这些纹路可能就在你最腻烦最觉得无聊的那一刻呈现出来。这也是张作骥本人的人生立场：活着本身就是诗意的、快乐的。

　　张作骥还有一句非常棒的话：“世上所有东西都会不见的，有些东西太快了就不觉得它存在，有的太慢也不觉得存在，人与人相处也是这样。”这句话像台词一样精彩。是的，有些东西太快了，快得像两个小时的电影；有些东西太慢了，慢得像过不完的人生。但是，它存在过，它的印记就能留驻下来。

　　2003/5/5

　　《美丽时光》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