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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遇布莱德·皮特

　　在市面上都出现了《拳击俱乐部》的时候才看《情约今生》，对于一个布莱德·皮特迷来说，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一部言情片。”在看之前我对夫君申明，于是，他就起身进卧室看德甲去了。夫君一向对言情片不感兴趣，这是一个因素；在我来说，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布莱德·皮特，这是根本因素。真的跟一次约会一样，是光着脚提着裙摆似的轻盈甜蜜忧伤的心情，等他的金发披拂额前，等他的笑容春水融冰，等他流泪，无助地海枯石烂地流泪，然后，我流泪。果然，果不其然。我泪如泉涌。布莱德·皮特总是让我如愿以偿地心碎。

　　《情约今生》的英文片名为“MEETJOEBLACK”，直译就是“遭遇乔·布兰克”。我和我周围的几个女性影碟发烧友对布莱德·皮特的热爱简直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步。说起来，大家都是岁数一大把的人了，但每一次遭遇皮特就像遭遇一次强烈的爱慕，就像《情约今生》的女主角对乔·布兰克说，面对你，我觉得迷乱。是这个词，迷乱。对于我来说，每一次遭遇皮特就像遭遇一次情窦初开，因为那是一种异常纯洁而又异常凄伤的感觉。

　　轻微的恍惚、轻微的战栗、轻微的羞涩、轻微的忧伤、轻微的绝望，皮特在他无可挑剔的俊美外貌之下，将一种男性的脆弱的品质呈现出来，最大限度地唤起了女人在爱情领域里的母性。女人一向是爱男人的脆弱的（不是软弱），脆弱有声，仿佛生命在悄悄地断裂，就像深夜里木头微微的干崩作响，惊心又醉心。

　　没见过哪个男演员流泪可以如此动人。泪水是皮特的撒手锏。在他的成名作《燃情岁月》里，他的泪水让我的同好们直喊受不了，在《情约今生》里，他再一次流泪，大家说，这次真的受不了，要崩溃了。他演的可是死神啊，神怎么能这样流泪？！

　　有男士不解地问，皮特的泪水有什么不同？就因为他长得俊？汤姆·克鲁斯不也是挺俊的吗，他的泪水就没有杀伤力？

　　这种问题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好回答的，这涉及一种微妙的性的感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当年《过把瘾》最红的时候，我和女同事都喜欢王志文，夸他性感，把男同事气得七窍冒烟，回去百思不得其解后第二天愤愤发难，“那么一把瘦骨头，性感？哄鬼去吧。”后来王志文微微发福，男同事揶揄地问，“这下更性感了吧？！”我们齐声说，“NO”。说实话，离了“方言”这个角色，王志文就魂不守舍了。性别之异就犹如两极之差，在女人看来，所谓男人的性感，在于一种倜傥和忧伤交混的气质，在于一种恰如其分的脆弱和一种随时可以调整矫正的邪气。要做个概括性比喻就是：在世人面前是座山，在爱人面前是个孩子。男女之间，女人总是欲担当全职：母亲、妹妹以及女儿。当一个男星具有这种全方位的覆盖能力时，他就能令全世界女人心仪。前段时间，我和同好们讨论过皮特和因《泰坦尼克号》新贵登场的迪卡普里奥，结论是，后者还是不能取代皮特，因为他过分孩子气，也过分邪气，缺乏一种专注和深情的品质；虽然他演的“杰克”是个情圣。

　　《情约今生》中最感人的戏是在最后，死神带着老父亲走过月光下的一道拱桥，离开今生，女儿在一片绚丽的焰火天幕下跟随；要走的神和要走的人都是至爱。他们的身影在拱桥的那一边渐渐下沉下去，月色如水，人间的焰火盖不住这生死界线的清明，跟随的女人止步于此，苍老于此，通透于此。这样的离去，哪怕只是在这部好莱坞言情片里，我都将视为经典。经典是因为它将朴素与繁丽相结合，更是因为这是皮特的离去。看过三部同类题材的好莱坞“神仙”戏，黛米·摩尔和帕特里克·派屈克的《幽灵》、梅格·瑞安和尼古拉斯·凯奇的《城市天使》，还有就是这部安东尼·霍普金斯、克莱尔·弗兰妮和皮特的《情约今生》，三个男主角，一个是幽灵，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死神。我为死神而恸，只是因为皮特。我为自己依然可以这样的犯傻而欣慰。但愿，就是我成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也还能为一个银幕上的男人而陶醉。这是一种福气。说真的，看一个情节落套故事平庸的电影但能热爱它，为它在深夜一点哭得个两眼通红，这也是一种福气。

　　遭遇布莱德·皮特，只在银幕上，只在《燃情岁月》和《情约今生》这两部片子里。也看过他的其他作品，诸如《七宗罪》《吸血者》《西藏七年》什么的，也看过不少他施施然牵着几任女友出席典礼的镜头或照片，感觉淡漠。他那种貌合神离的魅力，他的魂，都在他出演的且是被我所认同的爱情里。捕捉了魂，对形的要求也就随和了。现在，我等着看他的第三部言情大片。第三次看就崩溃一次，哭他个死去活来一次。事不过三。然后，跟布莱德·皮特，结束，我和他各自去老，永不纠缠。

　　1999年11月21日

　　《弗兰西斯》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