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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丧至极的尖叫

　　休·格兰特又出事了。就这几天，媒介报道，说是影星们在美国金球奖典礼之前聚在一个酒吧玩，遇到几个强悍的醉鬼，骚扰休的女友、英国著名模特儿伊丽莎白·赫利等一些美女。赫利等女有巾帼之勇，临危不惧，最后化险为夷。休呢？他在事发之时就赶紧召了他的司机，一个人坐上车溜了。

　　我和同事们在办公室里一起看了这条新闻，共同的感觉是啼笑皆非。这样恶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高大英俊的男星身上都不能饶恕，但放在休·格兰特身上，只能给人一种意料之中的沮丧。想起两句中国俗话：“朽木不可雕也”和“烂泥糊不上墙”。想当年，那个因街边召妓的丑闻扬名世界的背时男人，最后还是在人家伊丽莎白·赫利的扶携下才活过一口气，重新风光起来。对这样恩重如山的女人，虽九死不能报其万一。休自己也说，要用实际行动好好关爱这个女人一辈子（大意如此）。可是，就这么芝麻大点的麻烦，他就失魂丧胆神志不清了。

　　要说休卑鄙，无耻，寡情，下作……也对也不对，他的根本问题是笨拙进而无措。这是天性，没有办法的。将他真实中的个人与他银幕上的角色对应看看，也许，没有什么人能像休·格兰特那样匹配“本色演员”这种称谓。从他走红的《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开始，《九年之痒》《诺丁山》《蓝眼睛米基》，每一部他主演的好莱坞电影都是一个基调：小人物，漂亮外表，局促性格，良善初衷，喜剧效果。不断地从一种尴尬滑到另一种尴尬里去。结局都是一样：好心得好报，馅饼从天上直接掉进嘴里。

　　生活中，休的劣迹是再一再二了，而且很可能再三。但是，问自己，问周围的女友，大家还是喜欢他。如果仅仅用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样的浅显道理来举证，好像并没有说到要紧之处。要紧的是，女人到底能原谅什么样的男人？女人能够原谅憨的男人。又提当年那件事，男星中沾染风尘女的还少啦？怎么就休被当街抓个正着？他不能说不坏，但是不奸，另外，他有一种把事情弄得又凄凉又滑稽的异秉，让人忍俊不禁。

　　像休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请求女人原谅的。是原谅，不是饶恕，因为这中间没有罪恶。男女之间，没有罪恶，就没有仇恨。恨铁不成钢的基础是爱意。休总是手足无措，女人也就总是无可奈何，这一推一挡一进一退的过程中，一种软弱的温情就滋生得异常蓬勃。这种情感放在不争气的孩子身上，被称为溺爱；放在一个公众男人身上，就是一次母性的盲目和泛滥。似乎没有哪个小女孩喜欢休，嫌他老，不酷，不威风。老式温柔对小女孩是没有吸引力的，她们渴望的是插科打诨、酸碱中和的浪漫。像休这种，最适合和你一起足不出户、捧着一本书在炉火边各看各的、偶尔取下眼镜和你说一句话的男人，适合的是我们这些褪了激情余温尚存还有倾慕能力的女人。

　　如果想验证我的这些说法，可以看看休的几部英国本土或英国似的影片（他本身就是英国演员），比如《理智与情感》《情比山高》《相约今生》《伦敦故事》等。他在这些片子里都不滑稽，但还是很诙谐，还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学识和修养。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些片子，还有他出演的那些好莱坞轻喜剧，都贯穿着一种特别的雅致和悲悯。这些东西放在男人身上，非常动人。

　　话说回来，假设一下，你有一个像休这种气质和性格的丈夫或男友，本来是无可挑剔，只是有两件事：一次风流得不堪和一次自卫得可耻，且都成为众人皆知的丑闻，那么，他平素的那些好，又能怎么样呢？我想，这种事情最好的方式是要防微杜渐，就像母亲须得紧跟在学步的小儿后面一样，他跌倒是肯定的，不由自主的，可就是不能让他跌倒。

　　但是，他在你的严密防守之下还是跌下去了。这种时刻，很少有女人不发出一声沮丧至极的尖叫。

　　2000年1月31日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