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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舞蹈的记忆

　　最近看的英国电影《比利·艾略特》是一部舞蹈题材的励志作品。

　　跟所有励志电影有着差不多的故事框架：

　　比利是煤矿工人的孩子，家境贫寒，母亲去世了，家里有都在当矿工的个性粗鲁的父亲和哥哥，还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奶奶。父亲和哥哥是工会骨干，忙着闹罢工；比利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优雅的芭蕾。他梦想做一个伟大的舞者，而在父亲和哥哥眼里，跳芭蕾的男人都是娘娘腔，男人应该学拳击和摔跤。比利在父兄的重压之下偷偷学艺，并遇到了一个恩师。

　　在恩师的努力下，父亲和哥哥改变了想法，支持比利考上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学校。

　　这部影片的结尾很动人。多年后，父亲和哥哥赶往伦敦去看比利的演出。在开演之前托人往后台带话：请告诉比利，他的家人来了。随即，已经成名的比利出场了，他腾空跃出。那姿态，就像他小时候所向往的，像大鸟，像光电。老父亲和哥哥惊喜交加地张大了嘴。这个表情，将中间省略的那一段都展露出来了，我们可以推想一下，为了让比利学这个昂贵的芭蕾，身为矿工的父亲和兄长多年来付出了什么。

　　作为一部舞蹈题材的作品，《比利·艾略特》的舞蹈场面是很笨拙的，很符合一个学艺孩子的实际情况。但是，在笨拙的舞蹈场面里面，孩子和他家人的雄心、毅力、辛酸和隐忍，以及未来将会降临的光荣和显赫，都一一闪现着，相当动人。

　　其实，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当一个人舞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动人的。

　　我看过不少舞蹈题材的影片，有很深邃的，比如著名的《白夜》。在我居住的成都，女诗人翟永明的酒吧就叫“白夜”，店招就是《白夜》的电影海报，“白夜”里常放的一首歌也是那首著名的《说你说我》。阿根廷《探戈狂恋》的主题也很重大，荣誉和对荣誉的厌倦。这部电影还有一个潜伏的重大主题：舞者的高贵和傲慢。

　　还有一些很轻松很好看的，比如《霹雳舞》《热舞》这类的，舞蹈场面多而精彩，动感十足，赏心悦目。这种片子是故事服务于舞蹈。另外有一些片子，中间穿插的舞蹈对于整个影片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近年最著名的例子是《低俗小说》里约翰·屈伏塔和乌玛·瑟曼在夜总会里那段双人对舞。我想，这段舞蹈应该是昆汀·塔伦提诺和约翰·屈伏塔两个人合编出来的，它有一种混账味和很脏很俗很有趣的聪明劲，就像这两个男人给人的感觉。

　　像这种带有明显的个人气息的舞蹈，给我印象很深的还有日本电影《谈谈情跳跳舞》里面的竹中直人演的青木，一个跳桑巴舞的业余舞者。他在里面的戏并不多，但一旦舞起来，就有一种又古怪又滑稽又凄凉的小人物的浊味，很善良也很麻烦。竹中直人作为一个优秀演员的贡献也正在于此。

　　我记忆中，被彻底打动的一段舞蹈是《战火浮生记》开头的那个男子独舞。音乐凄凉优美，有一种中东音乐特有的认命似的执拗，那个男子合着这音乐舞蹈，速度时快时慢，动作张狂古怪，像一个被催眠的人，被一种冥冥之中的东西牵引着。我看得真叫是目瞪口呆。那股巫气，那种宿命的感觉，让我感觉到有一种很大的智慧在里面。这种智慧，不是人的。也不是神的，介乎于人与神之间。

　　2001年5月4日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