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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现代
1．梳子
奶奶的梳子是木制的
每一个尖尖的齿齿都又古拙又光亮
斑驳的漆涂抹着一个女人的兴衰
奶奶每天坐在床榻上
梳理她如银般的白发
自从绘有美丽鸳鸯
檀香木装饰的镜子
打破以后
奶奶一直都闭着眼睛
缓慢地倾听
梳子摩擦头发的声音
那是一面精美的镜子
每天都重现奶奶姣好的面容
那是奶奶最看得起自己的时候
一天
镜子里出现了如麻般扭曲的皱纹
如阴天般昏暗的白发
奶奶的手
颤抖着承受不住
突如其来的残酷
啪
镜子落在地上
分化成几十块奇形怪状的玻璃
几十个奶奶铺在地上沉默地哭泣
镜子
记载着奶奶的洞房花烛
在妈妈所给的嫁妆中
只有梳子
还响起古老的叮咛
紧闭的双眼
是否把奶奶心中的明镜擦得更亮了
木梳子与奶奶一起
走向了陈旧
我现在
有了一把黄绿相间的塑料梳子
它的式样实在美观
我劝奶奶
丢了她的梳子
我要送我的塑料梳子给她
奶奶摇摇头
笑着拒绝了我的好心
奶奶的笑
是我永远都猜不透的谜
奶奶的笑
要把
镜子
梳子
和
奶奶
一同
埋葬
从此
没有人知道
一个女人的
一生
1994年
1995年原刊于蒙自师专中文系学生文学刊物《莽原》创刊号
2．星星扰乱了夜晚的宁静
夏夜
野外微风凉
如初吻般缥缈的微风
不从树枝的绿叶间吹来
却从星星的闪烁中
轻轻飘洒恋人心头的迷茫
星星闪烁的时候
没有月亮
既然月亮是诗意闪现的瞳仁
那么星星难免是诗人忧郁的眼泪
现在我发觉
不是那样的
布满苍穹的星星
原来是女人变幻如人生的一千个主意
这个灭了
那个在闪
那个灭了
这个在闪
迷迷糊糊闪烁不定
无法让人确定哪一颗最亮
亮闪闪的星
黑沉沉的心
偶尔飞过的萤火虫
是黑暗睡意蒙眬的惊醒
告诉我说
蓝天也会变成黑夜
星星与萤火虫
哪个更亮
星星虽亮
可是主意太多
萤火虫虽暗
可是一飞一暗主题明确
想吻一个girl
看见星星在摇手
从手掌看星星
无非是在看一个女人的心
企图从变幻中看出一个决定
却从星星的闪烁中飘来一个
心痛
我想大叫
骂一声天和地
远方传来狗的轻吠
我笑了
狗在黑夜吟诗
人在星星下学狗叫
原来世界真的可以颠倒
于是只好往回走
发现穿错了鞋
问一声
穿错了鞋的脚是否走错了路
我又笑了
不是世界真的可以颠倒
而是世界本来就颠倒
正如一个男人的心和一个女人的心
原本就该是一颗心
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的误会
就在于一个颠倒
1995年夏
3．夕阳中的漂流
猛拉
一个夏天一条河
炎热的烦恼随着傍晚河边的嬉戏而飘散
脚
踏在鹅卵石光洁或参差的表面
印下欢欣的笑意
激起疼痛的感悟
于是懂得
不能说
古老的河流淌过的只是沧桑
一如
不能说
儿童的心中只有幼稚
夕阳铺红的河面
回响起历史的时候也漂浮起现实
手牵着手
一个如爱情一样的故事情节在波光粼粼的闪烁中
惊涛拍岸
一个如传说一样的竹筏漂下一个如哲学一样的老人
随波逐流
这就是
一个夏天一条河
三个人偶然构成的一个
夕阳世界
漂流
成为
一个老人
两个年轻人
瞬间共同的
主题
本来
来到河边只是为了
躲避炎热
对我只是偶然
对一个老人也许是每天的
漂流
却在一种似乎注定的机缘中
告诉我
随波逐流
原来不是一个道德的耻辱
乃是一种心灵的铺展
是对爱情的一个夸张
是捉摸不定的生活注释
老人一定很辛苦
要不这么晚了
才从河流的源头
往回家的路走
他一定很早
就
溯源而上
去到密密的竹林里
砍伐
那间竹楼所需要的
新竹
又很晚
才坐在一天的劳累中
背对夕阳
顺流而下
明天
老人还要逆流而上顺流而下
如血的残阳中
他看不太清的身影
与我
一个在河滩企图猎取某种神秘的不速之客
擦肩而过
傍晚
夕阳
河流
一个司空见惯的背景
起伏起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漂流
我心弦一动
仿佛看见神秘
已在注入我心底
又仿佛看见
神秘
如老人乘坐的竹筏
在惊涛骇浪中转过一个弯
转眼漂走了
我怅然若失
惊愕半晌
一个激流冲来
差点掉进深水里
我记住了一个永恒的画面
一个如传说一样的竹筏漂下一个
如哲学一样的老人
夕阳中的漂流
那一刻
我突然知道
神秘
其实经常都在耳闻目睹的平常中荡漾
原来神秘
只是普通的一种变幻
这个发现打破了一起所认为的
神秘
必定荒蛮
由此
爱情
也无非是漂流
表现为两颗心灵
溯源而上的追寻
以及
顺流而下的回归
并把这种追寻和回归
综合为随波逐流式的自由
爱情在这个意义上产生美感
所以人们说
刻意地追求
总是莫名地失望
随心地漂流
却有意外的收获
1995年夏 缀忘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