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 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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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 牲
人物
戈宾特·马尼卡 特里普拉国国王
纳格特罗·拉耶 戈宾特·马尼卡的弟弟
罗库波迪 王家祭司
查亚辛格 罗库波迪收养的拉兹布特那的青年，王室寺庙的差役
贾特帕尔 财政大臣
纳扬拉亚 都督
杜鲁波 国王的养子
古娜帕蒂 王后
奥布尔娜 女乞丐
第一幕第一场 ［寺庙里，古娜帕蒂。
古娜帕蒂 你前面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你总把孩子赐给为吃饱肚子
卖儿鬻女的乞丐。无耻荡妇
害死亲生儿女，遭众人唾弃，
你也让她怀上无助可怜的孩子。
我是卧躺在黄金榻上的王后，
手下有成千上万的女婢、男仆、
平民、士兵，我丰满温柔的
胸脯一直渴望接触一个孩子，
从而能在自己的生命中真切
感受到胜过自己生命的另外
一个生命。我这温暖的胸怀，
我这双臂，我这急切的眼神，
可以构筑一个坚实温馨的鸟巢，
在巢中精心抚养一个小生命。
他一双小眼睛首次在阳光下
看着我，在我的暖怀里张开
无语的小嘴，小脸蛋上首次
莫名其妙地露出快乐的笑容！
处子的圣母，我犯了什么罪，
你非把我赶出母亲的天堂？
［祭司罗库波迪上。
古娜帕蒂 师父，我每年虔诚膜拜女神，
从不故意懈怠，夫君强壮有
大神般的躯体。然而，发现
我什么过失，杜尔迦女神 印度神话中毁灭大神湿婆之妻。让
我在不生子女的焚尸场徘徊？
罗库波迪 你说谁看得懂女神做的游戏？
她是个铁石心肠，为所欲为，
控制我们的苦乐。但要耐心！
我再次以你的名义膜拜女神，
为此，她一定会感到满意。
古娜帕蒂 今年祭祀我将亲自敬献牲畜，
我已许愿，女神如恩赐贵子，
我每年将敬献一百头水牛和
三百只山羊。
罗库波迪 祭神的时辰到了。
［两人下。
［戈宾特、奥布尔娜和查亚辛格上。
查亚辛格 大王有何旨意？
戈宾特 小羊羔是这个穷女孩的宠物，
是你把它抢来送到庙里宰杀？
女神会愉快地伸出右手收下？
查亚辛格 大王，我真不知差役从哪儿
弄来了这些献给女神的牲畜。
（转身对着奥布尔娜）
喂，你哭什么？看着世界之母
收下供品而哭泣，成何体统？
奥布尔娜 谁是你的世界之母？我的“孩子” 指小羊。
不认识她。小羊没了妈妈，以后
就认不出自己的妈妈了。我回家
晚了，它不吃青草，朝着大路
咩咩咩叫，我赶紧把乞到的食物
分给它吃。我就是它的“妈妈”。
查亚辛格 假如我用自己的部分生命能
让它起死回生，我愿意这么做。
可女神已收下它，我岂能索回？
奥布尔娜 女神已收下它？骗人！是恶魔
把它抢走的。
查亚辛格 哼，胡说八道！
奥布尔娜 女神，你真抢夺穷人的宝贝？
国王要是偷东西，我听说有个
世界之王来审判。你偷的话，
谁审判你？大王，你说呢？
戈宾特 孩子，寡人无言以对。人世
为何充满痛苦，为何到处在
流血？谁能回答寡人的问题？
奥布尔娜 我看见鲜血在石阶上流淌，
这血是它的？啊，我的孩子！
啊，它肯定咩咩咩哭着叫我，
一双惊恐的眼睛朝四周张望，
胸脯瑟瑟发抖，我的心为什么
不从我待的地方跑到这里？
查亚辛格 （面对女神像）杜尔迦女神，
我一生祭拜你，可我始终捉摸
不透你的感情，人心悲伤流泪，
可世界之母你却无动于衷！
奥布尔娜 （对查亚辛格）你不是
冷酷的人。见我伤心，你流下
眼泪。是我错怪你了，请你
原谅我！我劝你离开这座寺庙，
跟我走吧！
查亚辛格 （面对女神像）
啊，杜尔迦女神，你的庙里
今天响起一支新歌曲，音调
极为凄凉！我这个信徒听了
特别心酸。啊，吉祥女神，
我离开寺庙去哪儿？哪儿是
我的栖身之所？
戈宾特 （从近处）在有爱的地方。
［国王下。
查亚辛格 爱在哪儿？来吧，高洁的爱，
步入我的茅舍。我一定把客人
当作女神叩拜。
［查亚辛格和奥布尔娜下。
第二场
［朝堂，国王和纳格特罗·拉耶上，众大臣起立。
众 人 大王万岁，万万岁。
罗库波迪 我要进入王国的仓库领取祭品。
戈宾特 从今年起，寺庙里禁止献祭牲畜。
纳格特罗 诸位听着，严厉禁止杀生！
众大臣 是，禁止杀生！
纳格特罗 立即执行！禁止杀生！
罗库波迪 我是在梦中听见这话吗？
戈宾特 师父，这不是梦！这些年寡人
一直在迷梦中，可今天终于
苏醒了。女神化作少女对寡人说，
她不忍心再看生灵的鲜血。
罗库波迪 此前她为何忍心看？千百年来，
她饮用鲜血，现今不对胃口了？
戈宾特 她从未饮血。每当你们泼血，
她便转过头去。
罗库波迪 大王，想一想你做了什么，
圣典法规，大王不可擅改。
戈宾特 女神的懿旨是最高法典。
罗库波迪 此话只能说明大王的傲慢和
愚蠢。女神的话，大王你
听见了，我怎么没有听见？
纳格特罗 哎，诸位大臣，你们说，
这岂非咄咄怪事！师父他
居然没有听见？
戈宾特 女神的懿旨时刻在世界回响，
未听见的是长了耳朵的聋子。
罗库波迪 大王好像不信教，心硬似铁！
戈宾特 师父，多说是浪费时间，快去
寺庙主持祭祀。一面走一面说，
在特里普拉王国，谁杀生祭拜
女神，一律驱逐出境。
罗库波迪 这是大王的决断！
戈宾特 对，最终决断！
［戈宾特起身。
罗库波迪 大王将遭到诅咒，遭到诅咒！
贾特帕尔 （奔向祭司）呸，你住口，住口！
戈宾特 坐下，贾特帕尔。让师父
把话说完，消了心头的怨气，
再去办差。
罗库波迪 大王莫非心里认为特里普拉的
天神就是特里普拉的庶民？
莫非要颁发他必须执行的法规？
莫非要剥夺他享用牺牲的权利？
只怕大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可是女神的侍者。
纳扬拉亚 大王，请宽恕祭司口出狂言，
不过大王凭借哪种权力没收
女神的祭品……
贾特帕尔 都督，让你的心静一静！
大 臣 大王已下决断？难道不能收回
成命？
戈宾特 众爱卿，决断已下！铲除罪恶
刻不容缓！
大 臣 罪恶焉能长久？但在大神足前
延续千年的古老传统真已衰老，
成为罪恶？
［国王沉思。
纳格特罗 呃，大臣，它怎能成为罪恶呢？
先人们虔诚地守护这古老习俗，
侮辱这习俗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国王依然沉思。
纳格特罗 请大王三思，世代得到千百万
信徒赞许的东西，大王真有权
将其废除？
戈宾特 （长叹一声）别再争了！众爱卿，
传旨，今日起禁止宰牲祭神。
［国王下。
大 臣 这算怎么回事！
纳格特罗 是啊，这算怎么回事！我听说
缅甸人的庙里不杀生礼佛，现今
缅甸人和印度教徒毫无区别了。
哎，贾特帕尔，你怎么看？为何
一声不吭？
贾特帕尔 我官位低，胆子小，脑子笨，
一向糊里糊涂奉旨行事。
第三场
［寺庙，查亚辛格。
查亚辛格 天哪，只有你和我！这庙里
整天没有别人，这一天多么
漫长！有时觉得谁在叫我，
在你身边感到非常孤独！
（幕后唱歌）
我一个人在人间行走，
哪天谁来为我指路？
查亚辛格 啊呀，多么神奇！人的生命
能给神活力！刚才你一动不动，
默不作声，听见儿女的声音，
立刻眉开眼笑。
［奥布尔娜唱着歌上。
奥布尔娜 我一个人在人间行走，
哪天谁来为我指路？
不要恐惧，不要恐惧，走路专心致志，
像一只蜜蜂朝香花飞去，
心无旁骛。
查亚辛格 一个人行走！南风如果不吹拂，
花香如果不飘来，十个方向
如果像十个疑问浮现，那时，
哪有欢乐？哪有道路？你知道
什么叫“孤独”？
奥布尔娜 我知道。当我心境平和地坐着，
想赠送礼品，却无人来接受。
这就叫“孤独”。
查亚辛格 恰似造物之前，大神孤苦伶仃。
是啊，确实如此！看来这人生
相当臃肿。它越臃肿就越空虚，
越没有存在的必要。
奥布尔娜 查亚辛格，你似乎非常孤独！
所以，我看到你比穷人还穷。
你好像在寻找愿意收下你一切
东西的人，在一个个穷苦人的
门前走过。这些年我四处乞讨，
见了许多人，见过表情各异的
面孔。人们以为我是个要饭的
叫花子，远远地丢来一些怜悯！
我从未获得可以让我忘记自己
贫穷的同情。
查亚辛格 真正的施主，会主动走到穷人
站的泥地上，布施物品，如同
云彩化作雨水，从空中倾洒在
荒漠上，也像女神变为凡人朝
她所爱的人们走去。哟，我的
师父来了。
奥布尔娜 那我回避一下，我特怕婆罗门。
他的目光十分锐利，坚硬的额头
像神庙的石阶。
［奥布尔娜下。
查亚辛格 目光锐利？确实锐利！像造物主。
他坚硬的额头宛如世界岿然不动的
基座。
［罗库波迪上。
［查亚辛格端上洗脚水。
查亚辛格 师父！
罗库波迪 滚开，滚开！
查亚辛格 我把水端来了。
罗库波迪 放下，放下吧。
查亚辛格 衣服……
罗库波迪 谁要衣服？
查亚辛格 我做了错事？
罗库波迪 又说废话！谁说你做了错事？
可怕的迦利时期 印度神话中罪恶的第四时期。即将来临。
强暴像罗 印度神话中吞噬月亮、太阳的恶魔，即民间传说的天狗。？想吞噬婆罗门精神，
在祭坛上推倒王座，啊呀呀，
迦利时期的天神，你们也像
朝廷的马屁精，低眉垂首，
承负圣旨？保护大神毗湿奴，
你的四只手也合十？恶魔难道
又占领了天国？难道天神通通
下了地狱？凡人和妖魔联手，
扬扬得意享受着世界的王权？
即使没有天神，还有婆罗门嘛。
在婆罗门的火坛上，王座权杖
是燃烧的干柴和酥油。
（走到查亚辛格跟前，语气温和地）
孩子，今天我对你有些粗暴，
是因为我心里憋着一团怒火。
查亚辛格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罗库波迪 什么事？特里普拉的天帝受到
侮辱！我这张嘴如何再说此事！
查亚辛格 谁侮辱谁？
库波迪 戈宾特·马尼克。
查亚辛格 戈宾特·马尼克？师父，他侮辱谁？
罗罗库波迪 谁？你，我，所有经典，所有
时代，所有国家，杜尔迦女神，
世代各国的君王，还有老百姓，
他坐在卑鄙的王座上加以侮辱，
蛮横地禁止向女神敬献祭物。
查亚辛格 戈宾特·马尼克！
罗库波迪 是的，就是他，你的国王，
你的圭臬，你的生命之神。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满怀
慈爱，尽心尽力把你养大，
可如今戈宾特·马尼克在你
眼里，比我更值得尊敬！
查亚辛格 师父，受宠的幼儿坐在父亲
怀里朝天上的圆月伸出小手——
师父，你就是我父亲，但是，
戈宾特·马尼克是圆月般的
国王。我啰唆什么！我听见了
什么？国王果真严禁宰牲祭神？
谁会遵从他的旨意？
罗库波迪 违抗者一律流放。
查亚辛格 把人逐出不祭拜女神的王国
并非惩罚。只要我活着就决
不让祭祀不完满。
第四场
［后宫，古娜帕蒂和侍女。
古娜帕蒂 你说什么？有人把王后的祭品
被从寺庙门口送了回来？谁这样
胆大包天？他有几个脑袋？
侍 女 我不敢说……
古娜帕蒂 不敢说？你竟敢说这种话！
比起我还有什么人让你更怕？
侍 女 请娘娘恕罪！
古娜帕蒂 昨晚我仍有王后的尊严，囚徒们
为我唱赞歌，婆罗门为我祝福，
奴仆们双手合十，由我指派做事。
可一夜之间法规全颠倒了不成！
女神没有祭品，本王后的尊严
一扫而空！特里普拉国成了梦境！
快去把祭司请来！
［侍女下。
［国王上。
古娜帕蒂 大王听见了吗？臣妾的祭品
从寺庙门口送回来了。
戈宾特 寡人已知悉。
古娜帕蒂 既然知悉，为何不制止？故意
羞辱王后吗？
戈宾特 王后，你饶了他吧。
古娜帕蒂 大王慈悲为怀。不过，这不是
同情，是怯懦！慈悲已使大王
变得软弱。倘若大王不便亲自
出面惩处，请允许臣妾处置。
请说谁是那个罪人？
戈宾特 是寡人！这并非罪过，所谓罪过，
就是惹你不快而已。
古娜帕蒂 大王为何这么说？
戈宾特 自今日起，在特里普拉，
严禁以神的名义宰杀牲口。
古娜帕蒂 谁下的禁令？
戈宾特 女神。
古娜帕蒂 谁听到了？
戈宾特 寡人。
古娜帕蒂 大王！听这话我忍俊不禁。
世界女神来到特里普拉王宫，
莫非在门口提出了这种要求？！
戈宾特 别笑，王后！女神来到此地，
在儿女心中表达的不是要求，
而是她的悲痛。
古娜帕蒂 大王，别这么说！庙外是
大王的王国。别在圣旨不能
执行的地方降旨！
戈宾特 这不是寡人的而是女神的旨意。
古娜帕蒂 大王如何知道的？
戈宾特 灯光微弱，房间四个角落里
黑魆魆的。油灯闪射着亮光，
可抹不掉自己的影子，人的
智慧像油灯，射出多少光芒，
留下多少疑惑的黑影。知识从
天国降落，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此时我心中已没有丝毫疑惑。
古娜帕蒂 臣妾听说个人的善恶在个人
手中，大王尽可守护自己的
悟彻。请让开路，容臣妾带着
祭品去叩拜女神。
戈宾特 王后，寡人不能违背女神的旨意。
古娜帕蒂 臣妾也不能。我已对女神许诺，
按照教典规则对她虔诚膜拜，
大王请闪开。
戈宾特 王后，你自便吧！
［国王下。
［罗库波迪上。
古娜帕蒂 师父，我的祭品已从神庙退回。
罗库波迪 娘娘，不光你送祭品，穷乞丐
竟送了比你更多的祭品。然而，
不幸的是，女神退回全部祭品。
更大的灾难是国王的骄横不断
膨胀，越过王国疆界。它关闭
庙门，坐在门口。两只血红的
眼睛瞪着女神的信徒。
古娜帕蒂 怎么办呢？
罗库波迪 杜尔迦女神洞察一切。我知道
王座长长的影子落到神庙门口，
这傲慢的王座像个水泡，一吹
就破。世世代代，王室的列祖
列宗提升的王朝尊严高耸入云，
一瞬间将被一道闪电击穿点燃，
被风暴刮倒在地。
古娜帕蒂 师父，救救我们吧！
罗库波迪 当然，当然，我会出手相救。
你是这个强悍的国王的王后，
他正在人间天堂宣扬暴政。
他一百次一万次谴责天神和
婆罗门，谴责迦利时期的婆罗门！
天神的诅咒在哪儿？受挫的婆罗门
精神像受伤的蝎子咬自己的
胸脯！婆罗门风范分文不值！
古娜帕蒂 （伸手扯圣线）
师父，你不应沮丧，你应
呵护我们这些清白无辜的人。
罗库波迪 请把权力还给婆罗门。
古娜帕蒂 我会的。走吧，进入寺庙
主持祭祀，没有人敢捣乱。
罗库波迪 听见王后娘娘的这道懿旨，
天神们无不感到欢欣鼓舞，
婆罗门个个重又精神抖擞！
在毗湿奴再次转世之前，
娘娘是我们的靠山！
［罗库波迪下。
［国王又上。
戈宾特 受宠的王后面露不悦之色，
世界的阳光和欢乐仿佛立刻
荡然无存。为此寡人心里
焦躁不安，无奈地来回踱步。
古娜帕蒂 走开吧，大王，别进入寝宫，
别带来诅咒！
戈宾特 王后，爱情能消释诅咒，同情
能化解仇恨。贞妇的心中挚爱
如果消失，这对丈夫的家庭
就是诅咒。王后啊，寡人走了。
古娜帕蒂 走吧，别再在臣妾跟前露面！
戈宾特 哪天想起寡人，寡人再来这儿。
［国王准备下。
古娜帕蒂 （扑到国王足前）我的神啊，
请你宽恕。大王为何如此冷酷！
竟不理睬女人的哀诉扬长而去！
难道不明白受冷落的爱情戴着
愤懑的面具出现？好啊，我分明
是以自己的孤傲羞辱自己。请大王
恕罪！
戈宾特 王后，对你的信任如果破碎，
寡人受到的惩处是生命结束。
寡人知道乌云存在片时，太阳
属于永久的白天。
古娜帕蒂 乌云存在片时？！这乌云消散，
天帝的霹雳随即返回。永恒的
太阳升起，将唤醒世代的习俗，
世人受到鼓舞，忘记片刻的噩梦。
下旨吧，让婆罗门重获自己的
权力，女神享受供品，王权重返
不发疯的人世的权限之中。
戈宾特 婆罗门无权践踏善德。不可
把牲畜的鲜血当作祭物献给
女神。国王和婆罗门都应遵奉
神的旨意。
古娜帕蒂 臣妾匍匐在大王的足前恳求，
世代相传的习俗如同世代吹拂的
自由的和风，不是君王的财富。
我双手合十，以全体臣民的名义，
求大王大发慈悲，接受爱的恳求。
天帝也会原谅在爱的制约下的
失职。
戈宾特 寡人能这么做吗，王后？这是
卑下的自私、残忍的权势的
傲慢，是愚昧无知，是依靠
吮血膨胀的凶狠的衰颓风俗……
寡人独自与各种敌人周旋，
筋疲力尽回到宫中，期望能
饮到女人心中的琼浆，可那儿
也没有慰藉的甘露。他们在
宫中的仁爱中也掺进了鲜血！
是哪个恶魔开闸让血河流淌？
鲜血浸透了虔诚浸透了情爱，
残忍凶狠在心软的女人心中
留下血迹！寡人岂可不截断
这血流？
古娜帕蒂 （双手捂脸）大王走吧，快走吧！
戈宾特 唉，国家大事，你们熟视无睹。
［国王下。
古娜帕蒂 （流泪）唉，我是个薄命女人，
多年在心中培育了如许错觉。
显然，今日恳求撒娇死缠硬磨
均未奏效。可悲啊，无儿的女人
居然对夫君撒娇！让你的娇嗔
见鬼去吧！见鬼去吧，王后的
骄矜和鸿运！再没有爱情游戏，
只有痴情的哭泣！我终于明白
自己的处境——要么伏地垂首，
要么像蛇使劲儿抬头吐舞信子。
第五场
［寺庙，一群人上。
奈帕尔 哎，你们的三百只羊和一百头水牛在哪儿？我们连一只壁虎的断尾巴也没有看见呀。乐队去哪儿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花钱来看祭礼，嗨，钱打水漂啰。
格纳斯 瞧你，站在庙前净胡说八道！女神没有收到山羊，醒了非把你们一个个塞进嘴里不可。
哈 鲁 怎么啦？去年你们这些孩子在哪儿？祭祀结束，王后分发供品，你们脚上长刺了吗？当时，没有拥上前去看吗？鲜血染红了格姆迪河。可今年这帮小子来得不是时候，女神的供品禁止摆放。我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抓住，献给女神，以解我心头之恨。
卡 努 喂，兄弟，瞎发什么火？我们连说话的嘴也没有吗？光站着听他说不成？
哈 鲁 兄弟，你啰唆了半天，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动不动就发火。那天那家伙连“你是小舅子” 孟加拉语中，这是一句骂人的话。这种话都说了，再说更难听的话，或对我动手，我发誓，我就……
奈帕尔 走着瞧吧，看谁的骨头硬。
哈 鲁 好啊！知道吗，这儿的工头是我舅表兄。
奈帕尔 行啊，带着你舅表兄和舅舅一块儿来嘛，让我把你舅表兄也灭了。
哈 鲁 你们全听着！
格纳斯和卡努 别斗嘴了，进庙吧。今儿格外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瞎吵吵什么呀！
哈 鲁 这是瞎吵吵吗？拿我舅舅开玩笑！ 我们工头的爸爸……
格纳斯和卡努 打住，打住！你又要作践这个爸爸？
［众人下。
［罗库波迪 、纳扬拉亚和查亚辛格上。
罗库波迪 你对女神没有虔诚之心？
纳扬拉亚 谁敢这样胡说？我出身于
对女神极为虔诚的家族。
罗库波迪 好，好哇！如此说来你是
女神的侍者，是我们的人。
纳扬拉亚 师父，我是女神信徒的仆人。
罗库波迪 很好，愿你的虔诚坚如磐石，
为你的臂膀带来战无不胜的
力量，磨砺你的宝剑，使之有
霹雳般的威力。也祝你心中
永远珍藏这份虔诚，高踞于
万民之上。
纳扬拉亚 婆罗门的祝福想必不会落空。
罗库波迪 听我说，都督，召集你的将士
为女神效力，消灭所有背叛
女神的人。
纳扬拉亚 师父，请明示谁是女神的敌人？
罗库波迪 戈宾特·马尼克。
纳扬拉亚 我们的国王？
罗库波迪 率领将士对他发起攻击！
纳扬拉亚 啊呀，这可是犯上作乱！
师父，你是在考验我吗？
罗库波迪 算是考验吧，考验你是谁的
忠仆。你不能忧虑不能踌躇，
你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特里普拉女神的命令像毁灭的
号角在全邦回响！一切世俗
束缚已分崩离析。
纳扬拉亚 好吧，我不忧虑也不踌躇，
坚定地站在女神指定的位置上。
罗库波迪 很好！
纳扬拉亚 女神的侍者中我最卑劣！
因此对我下了这道旨意！
让我成为逆臣。世界之母
站在人心的信仰之上，她的
宝座岿然不动——女神亲口
命人砸碎她的宝座，今日国王
退位，明日女神也得离去——
人性像一座大楼轰然倒塌。
查亚辛格 都督，你是忠臣！
罗库波迪 这是愚忠。你真糊涂。国王
已背叛女神，还讲什么忠诚？
纳扬拉亚 争论何益！我不想陷入理性的
迷茫。我知道有一条忠信之路，
微贱愚拙的奴仆纳扬拉亚永远
走这条正道。
［纳扬拉亚下。
查亚辛格 师父，你为何依然忧心忡忡？
有他这种信念，我们也能有所
作为。师父，你到底怕什么人？
士兵能起什么作用？武器能派
什么用场？肩负重任者必定有
成就大事的能力。我们如真是
女神的忠仆，就一定要祭拜她。
走吧，师父，敲响女神的鼓鼙，
打开庙门，召唤市民们：你们
来吧，膜拜难近母印度神话中毁灭大神湿婆妻子的名称之一，她作为降魔英雄而被崇拜。女神！你们
是女神的儿女，勇敢地走来吧！
来吧，市民们！
［查亚辛格和罗库波迪下。
［市民们上。
奥克洛尔 喂，来呀，都来呀！
众 人 胜利属于女神！
哈 鲁 在女神面前举起双臂跳舞吧！
（唱）
赤裸的难近母在战场上狂舞。
我们跟她跳舞踩着她的节奏。
她狂舞的身影遮黑天地人间，
她伸出的血红舌头像燃烧的火焰。
找死的飞蛾见了纷纷扑去。
空中飘舞着她乌黑的长发丝。
太阳和月亮吓得急忙藏匿。
鲜血从她黧黑的身体流出。
皱着眉头的三界全身颤抖。
众 人 胜利属于女神！
格纳斯 我们无所畏惧。
卡 努 哎，从南方来的人去哪儿了？
格纳斯 这帮小子一见难近母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坏了，溜走了。
哈 鲁 不光女神，我也吓唬他们，他们便不敢朝这儿看了。奥克洛尔大哥知道吧，我的舅表兄一提工头的名字，他们脸唰地就白了。
奥克洛尔 我们的尼达伊那天对他们说了几句厉害的话，那个脸如麝鼠的小子立刻跳出来辩解。我们的尼达伊说：“你们住在南方，北方的情况，你们知道什么？对北方一无所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听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格纳斯 依迪克是个好人，但说不过我们的尼达伊。
哈 鲁 尼达伊是我姑父。
卡 努 我问你，尼达伊怎么成了你姑父？
哈 鲁 你们老挑我的毛病，得，不是姑父就不是吧，你们得意什么？不是我姑父，就一定是你们的？
［罗库波迪和查亚辛格上。
罗库波迪 听说军队开过来了。查亚辛格，快拿件武器，站在这儿！你们过来，站在这儿！无论如何要守住大门。我马上分发武器。
格纳斯 师父，为什么发武器？
罗库波迪 国王的士兵来阻止祭祀。
哈 鲁 士兵真来了？师父，向你磕头了，放我们走吧。
卡 努 我们才几个人呀，军队来了，能挡得住？
哈 鲁 我们能做些小事儿，但军队来了，哪儿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别说交战，恐怕连站也站不住的。
奥克洛尔 闭上你的嘴！你没看见师父气得浑身发抖吗？师父，你同意的话，我去把我们的一帮人全叫来。
哈 鲁 这是上策。把我的舅表兄也叫来。事不宜迟，快走！
［众人转身要走。
罗库波迪 （愤怒地）站住！
查亚辛格 （双手合十）师父，让他们
走吧！这些蠢人胆小怕死，已是
行尸走肉。我是女神的卫士。
我一个人有千百个士兵的力量。
武器放这儿，让这些胆小鬼走吧！
罗库波迪 （自言自语）时过境迁。现在
需要武器！虔诚无济于事。
（大声地）查亚辛格， 快去把
祭品拿来，举行祭祀！
［外面响起奏乐声。
查亚辛格 师父，不是士兵，是王后的祭品
送来了。
［王后的随从和市民上。
众 人 别怕，哪有军队？王后的祭品送来了。
哈 鲁 听说我们在这儿，士兵能不来吗？！
卡 努 师父，送祭品的是王后娘娘。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快搬祭祀用品。
［查亚辛格下。
［市民唱歌跳舞，戈宾特上。
戈宾特 带着牲畜，你们马上离开这儿，
罗库波迪，你没听见我的命令？
罗库波迪 没听见。
戈宾特 难道你不是王国的人？
罗库波迪 不是！我所在的地方，大王
来了，权杖立刻从手中脱落，
王冠落在尘土上。啊，你们
是谁？把王后的祭品搬进来。
［奏乐。
戈宾特 闭嘴！（对侍卫）都督在哪儿？
快把他叫来。唉，罗库波迪，
最后我不得不调动军队限制宗教，
为此我好生惭愧。武力让我想起
自己的无奈。
罗库波迪 背信弃义者！难道你认为迦利
时期的婆门罗精神已经沦丧，
才如此肆无忌惮？它没有沦丧！
在我们心中燃烧的火焰必将
点燃你的王座。否则我就用
这火把所有典籍和婆罗门的
骄傲烧成灰烬，三亿三千万
印度人便全成为影子。今日
你已不是发号施令的国君。
记住今天是改朝换代的日子！
［纳扬拉亚和贾特帕尔上。
戈宾特 （面对纳扬拉亚）率领士兵
在这儿严禁杀生祭神。
纳扬拉亚 请大王宽恕卑贱的奴仆！
奴仆在神庙里也无能为力。
不管大王的威仪传得多远，
我们不过是相随的影子。
贾特帕尔 将军，此言差矣。灯火原地
不动，可灯光可射到远处。
大王的心志到哪儿，我们
也应跟到哪儿。
戈宾特 将军，寡人的旨令你不得妄议。
善恶得失由寡人担当。领旨办差
是你的天职。
纳扬拉亚 大王，微臣无法认同此言，
我虽是奴仆，却首先是人！
有自己的理智和原则，这儿
有我的师父，我的大神。
戈宾特 既然如此，把佩剑扔在这儿。
贾特帕尔，寡人封你为都督，
你身兼两职，率兵保卫寺庙。
贾特帕尔 臣遵旨！
戈宾特 纳扬拉亚，把你的佩剑交给
贾特帕尔！
纳扬拉亚 贾特帕尔？！大王，这把剑
是王太祖赐给我祖父的。大王
想收回就收回吧。啊，在天的
先辈，你们作证，这些年我
一心一意像维护祭祀的圣火
一样坚守对王国的忠诚，今日
我把这未受玷污的宝物还给
大王。
贾特帕尔 纳兄，听我一句。
纳扬拉亚 呸，住口！大王，臣告辞！
［纳扬拉亚施礼下。
戈宾特 江山社稷如今风雨飘摇！
神明的重任交给了卑鄙小人，
唉，危在旦夕！
罗库波迪 婆罗门的诅咒已经灵验，
耿耿忠心渐渐远去，大王的
立足之地即将塌陷。
［查亚辛格上。
查亚辛格 祭祀准备就绪，祭品已经到位。
戈宾特 谁的祭品？
查亚辛格 啊，大王在这儿！（跪下）
跪在大王足前，请大王收回
骄傲的成命，大王作为凡人
不可把女神打入冷宫……
罗库波迪 呸！你给我站起来，查亚辛格！
你匍匐在谁的足前？这世界上
我的徒弟只能匍匐在我的足前。
笨蛋，回头看，搂着你师父的脚，
乞求原谅！要我们遵从国王旨意
操办祭祀，难近母女神，你难道
自甘沉沦了吗？算了，既不叩拜
也不献祭了！我倒要看看国王的
傲横能维持几天。走，查亚辛格！
［罗库波迪和查亚辛格下。
戈宾特 女神，这世上哪还有谦恭？
唉，在你足下来来往往的人
也未学会谦恭，竟如此庸俗！
他们身上贴满窃取自你的荣光，
神气活现！
［戈宾特下。
第二幕第一场 ［寺庙，罗库波迪、查亚辛格和纳格特罗。
纳格特罗 师父，叫我到此有何贵干？
罗库波迪 女神昨晚托梦给我，你即将
登基。
纳格特罗 登基！哈哈哈，师父，胡说
什么？登基，听起来真新鲜！
罗库波迪 你将成为国王。
纳格特罗 我不信。
罗库波迪 女神在梦中真这么说的，毫无
疑问，你将戴上王冠。
纳格特罗 毫无疑问？要是当不上国王呢？
罗库波迪 你不相信我？
纳格特罗 不是不信，出现意外……
万一当不上呢？
罗库波迪 绝不会发生意外。
纳格特罗 不会有意外？嗯，师父，但愿
梦想成真。我一旦登上王位，
就把大臣赶走，他成天监视我，
仿佛他是我父王的爷爷似的。
我特怕他。师父，你知道吧？
倘若能登基，我封你为大臣。
罗库波迪 我藐视大臣的位子。
纳格特罗 那我让查亚辛格当大臣。不过，
师父，你如胸有成竹，请告诉我，
哪天我能登基？
罗库波迪 女神需要国王的血。
纳格特罗 要国王的血？！
罗库波迪 你先把他的血弄来，再登基。
纳格特罗 哪儿去弄他的血？
罗库波迪 戈宾特在宫里，我要他的血。
纳格特罗 你要他的血？！
罗库波迪 （对查亚辛格）静下心，
别紧张，查亚辛格！听清了吗？
记住，秘密进宫，一刀杀死，
把他的热血取来供在女神足前……
（沉默片刻）查亚辛格，你如
不能沉着行刺，就到别处去吧！——
纳格特罗，你明白了吗？女神的
旨意是她在斯拉万月最后一天
夜里要饮国王的血。你们是
王兄王弟，王兄如幸免于死，
就取你的血，迦梨 迦梨是杜尔迦女神的另一个名称。女神满意之时，
是不会垂问究竟饮了谁的血的。
纳格特罗 天哪！师父，要这王权有何用？
让国王的血照样在体内流淌吧，
我像平日那样活着，很好啊！
罗库波迪 你不能置身局外了！必须取来
国王的血！
纳格特罗 唔，师父，那你说怎么办吧。
罗库波迪 做好准备！我一声令下，立即
行动！动手之前，守口如瓶，
你可以走了。
纳格特罗 啊，杜尔迦女神！
［纳格特罗下。
查亚辛格 我听见了什么？仁慈的女神！
这是怎么回事？世界之母，
利用亲王杀国王！这是你的
旨意吗？师父，你想对我说
这种指令是女神的旨意吗？
罗库波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查亚辛格 办法！啊，太可恶了！女神，
你手中没有宝剑？难近母啊，
你没有霹雳般的怒火？你的
意愿也在寻找兑现的方法？
如同盗墓贼挖掘地下通道，
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孽！
罗库波迪 你知道什么叫善恶？
查亚辛格 我是听你解析才明白的。
罗库波迪 过来，孩子，我再让你明白
一个道理：其实不存在什么
善恶！谁是谁的兄弟？什么
亲疏？谁说杀人是罪恶？
这个世界是极大的屠宰场。
你难道不知道，每个瞬间
万千生灵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是谁导演的游戏？杀生
其实是在制造大地的尘土。
每走一步踩死百余只虫豸——
它们不也是生物？年迈的
湿婆以盈血的字母不停地
在世界之页上书写生物的
瞬间履历。森林里有杀戮，
居住地有杀戮，鸟巢里有
杀戮，虫穴里、深水中和
晴空中有杀戮，杀戮是为
生存，是一种游戏，杀戮
有时无缘由，有时并非出于
本意。世界在杀戮的驱策下
气喘吁吁地拼命朝前奔跑，
就像受到老虎攻击的梅花鹿，
一刻也不能驻足。作为岁月的
形象，伫立的迦梨女神张嘴
伸出饥渴的血红舌头；世世
代代血河流过无数条地平线，
如同从葡萄挤出液汁，永远
盛不满她的托钵。
查亚辛格 别说了，别说了！啊，女妖怪，
女骗子，你装扮成母亲，来到
这没有母爱的世界，莫非是为
饮血？饥饿的雏鸟在不设防的
巢里，朝外张望，期盼母鸟回来，
贪婪的乌鸦钻进巢，未睁眼的雏鸟
以为它是母鸟，急忙啼唤，受到
凶残啄击，不幸丧失幼嫩生命——
你也要做这种事情？难道爱情是
假的，慈爱是假的，怜悯是假的，
一切全是假的，只有无始无终的
凶残是真的？云彩缘何落下
祝福般的甘霖，滋润大地坼裂的
胸脯？沙漠中的砾石为何受到
仁慈的流水浸润而溶化？亿万
荆棘头上为何绽放芳香的花朵？
师父，你分明在骗我！把我的心
送到女神足前，你看吧，从心中
是否会喷出热血一样的虔诚？
你看，女神听了我的话在讥笑。
确实，你是冷酷的魔女！渴望
饮我的血！女神要索取我的血，
今生今世结束我这个儿子的生命——
要我把匕首刺入胸膛？难道喜欢
饮我刺断的血管中流出的鲜血？
哦，我的女神确是魔女！师父，
你叫我吗？我已看透你的图谋，
你需要我这颗虔诚的心的热血！
女神慈爱之手曾抚摸你给予的
痛楚。于是，感受到超过痛楚
百倍的幸福。然而，现在竟要
国王的血，呸，呸！你称昔日
渴求虔诚的女神为吸血鬼吧！
罗库波迪 那就停止宰牲祭神！
查亚辛格 停止？——哦，不，不，师父，
你明辨是非。质朴虔诚的法则，
不是经典的法则。个人的光中，
眼睛看不见东西，光来自天空。
哦，师父，原谅徒弟，原谅我的
愚昧狂妄，原谅我因心里难受而
说的胡话。师父啊，你说，女神
果真要国王的血吗？
罗库波迪 唉，孩子，你连我也不相信了？
查亚辛格 不相信？哦，不，离开你，我的
信仰还有立足之地？它就像蛇王
之首被斩的大地，只有无边空虚。
女神需要的国王的血，由我去取，
我不能让他们兄弟互相残杀。
罗库波迪 神明的旨意不是罪恶。
查亚辛格 那就算积德，由我来做这件事。
罗库波迪 说实话，孩子，我爱你胜过爱
自己的生命。我从小把你养大，
我的爱胜过母爱，我决不能失去你。
查亚辛格 我不会让罪恶融入你的慈爱，
也不会让诅咒落到这慈爱上。
罗库波迪 好，好，以后再谈——明天
做最后决定。
［两人下。
第二场
［寺庙，奥布尔娜上。
奥布尔娜 （唱）
我饿着肚子站在门口，
哦，城里的好心人！
查亚辛格，查亚辛格你在哪儿？
这庙里空无一人。站在这儿的你
是谁？哦，是一动不动的雕像。
你默不作声，掠夺人世的财物，
我们这些瘦弱的乞丐在路上跚蹒
行走乞讨的必需品，自行来到
你足下！实际上你根本不需要！
你为何把这些当作吝啬鬼的财物
埋在寺庙底下，不让贫穷的世界
享用？查亚辛格，这冷酷的女神
赐予什么幸福？她对你说了什么？
为你考虑了什么？秘密的生命之
觞中，她日夜斟入哪种慰藉的
琼浆？啊，我饥饿的心，你蜷缩
在谁家关闭的门口？
（唱）
我饿着肚子站在门口。
哦， 城里的好心人，
我看见各种幸福，
整天听见甜美的笛音。
［罗库波迪上。
罗库波迪 你是谁？
奥布尔娜 我是女乞丐。查亚辛格在哪儿？
罗库波迪 哼，女巫婆，从这儿滚远点儿！
你这个女妖精，妄想从女神身边
拉走查亚辛格！
奥布尔娜 女神怕我吗？我怕她呀，怕她
吞噬我的一切。
［奥布尔娜唱着歌下。
我不会待很久，不要许多财富，
从哪儿来，又向哪儿漂去——
你们欢天喜地，欢庆新的节日，
屋中萦绕的笑声不会停息。
第三场
［查亚辛格走在庙前的路上。
查亚辛格 摈弃重重忧虑，摈弃犹豫！
行动比起忧思的地狱好得多，
哪怕它艰难，哪怕它残酷，
事情可以做完，忧思哪有边际——
每时每刻变换着千百种形态，
好似水汽；在周围越是拼命
寻找道路，路越是很快隐逝。
“一”好于“繁多”，你是
真实，师父，你的命令也是
真实的——你的暗示之脸上，
画着真实之路。杀人不是罪恶，
兄弟残杀不是罪恶，暗杀国王
不是罪恶！那是现实，是现实。
不是善恶，是真实。别胡思乱想，
别自我煎熬，别理性地判断！——
那些兄弟去哪儿？尼希普尔有庙会？
会有美女欢叫着跳舞？我也去跳舞。
人世间有无穷快乐，周围一群群
女人无忧无虑，翩翩起舞，姿态
优美，犹如起伏的水浪。来自四面
八方的人个个心情愉快，引吭高歌，
开怀大笑，大地呈现明丽的形象，
我也朝那儿走去。
（唱）
啊，兄弟，谁接纳我？我愿奉献自己。
让我痴迷，忘记世事，和你们相伴相随。
人世之路上，你们赶赴哪一座形象之宫？
我走在后面迈着沉重的步履。
看着你们日夜欢笑，心儿感奋不已。
我的思想负担，容我卸下门前。
我遇到的障碍，帮我彻底砸碎，
如同滚滚洪水一瞬间
把它们卷入浩瀚大海！
哦，人来人往，谁认识谁？——
会有一个人叫我的名字？
他如果微笑着走来驻足片刻，
见了他我能识出他是谁。
［奥布尔娜从远处走来。
查亚辛格 哦，奥布尔娜，为何站在远处？
你惊讶地在听查亚辛格唱歌？
眼前的一切是虚假，是大骗局，
为此我哈哈大笑，我放声歌唱。
你看，在路上行走的人一个个
因此无忧无虑，都为一些琐碎
小事，或大惊小怪或斗嘴嬉笑，
女人们因此天天精心梳妆打扮。
真相如果显露，难道会这样吗？
这儿还会终日洋溢着欢声笑语？
真相如果显露，在痛得龟裂的
大地上，世界各地的哭声渐渐
停息，哑巴似的眺望无穷未来。
情笛如果真的悲伤哭泣，笛管
裂开，吹出的情曲从此沉默。
眼前全是假的，人们才嬉笑，
才坐在焚尸场的怀里做游戏，
才躺在“痛苦”身边吟唱歌曲，
才在母虎的利爪下面每日做事。
真相如果显露，能这样吗？啊，
奥布尔娜，你我不袒露真心，
见了面你才高兴——此时为何
抬起惊疑忧郁的眼睛看着我？
来吧，女友，让我们永远携手
行走在世界之路上，就像辽阔
天空两朵轻盈的彩云。
［罗库波迪上。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
查亚辛格 我不认识你。命运驱策我在
自己的路上流浪，如同路上
成千上万的行人。你是谁？
竟叫我站住！你给我让开路——
我要走了。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
查亚辛格 我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路——
我手拿讨饭的碗，跟我的女友
一道去要饭。谁说这世上坎坷的
王国之路布满危险！不管怎么走，
白昼结束，抵达人生最后的时刻，
习俗和争执之网灰飞烟灭。把我
疲惫的渺小人生送到大地的怀里。
我度过的几多日子，几多错误、
苦乐、恐惧，心中脆弱的希望，
这怯懦、迷茫、破碎的人生都
交到悠悠岁月的手中，才有永久
憩息！这就是人世！经典中的
法则有何用！师尊的教诲有何用！——
师父，养父，我主！我说了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场梦。这是寺庙，
这屹立的高大榕树，像坚固严酷
的现实！神啊，你有什么指令？
我忘了应做什么。你看——
（亮出匕首）
我在身心内外磨亮了对你指令的
记忆。我主，可还有别的旨意？！
罗库波迪 把这女孩赶出寺庙！哼，女巫婆，
我知道你们的妖术。快把她赶走！
查亚辛格 赶不赶？她和我一样贫穷，在庙
里栖身；唉，她和我一样孤苦伶仃；
她像一朵无刺的鲜花，洁白无瑕，
纤丽柔弱，非得把她赶走不可？
行，师父，我赶她！奥布尔娜！
你走吧！同情、仁慈、爱怜全是
幻影！坦然赴死吧，奥布尔娜，
人间如无值得留恋之物，就只有
温善的死亡了。去吧，奥布尔娜！
奥布尔娜 离开这寺庙，查亚辛格！你和我
一起走吧！
查亚辛格 我和你一起走！这不是做梦吧，
有一次我在梦中想，这世界是
个梦。所以，我欢笑，我唱歌。
然而我在现实中。别侈谈幸福，
别展示自由的诱惑。我是现实
之牢中的囚徒。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现在没有说甜蜜
话语的时间。把女孩赶出去！
查亚辛格 走吧，奥布尔娜！
奥布尔娜 凭什么走？
查亚辛格 你是要显示女人的骄矜吗？
奥布尔娜 这不是骄矜，查亚辛格！你的
痛苦多于我的痛苦，我的自豪，
你一点儿也没有。其实，我没有
丝毫傲气。
查亚辛格 你不走我走。只要你待在这儿，
我就不想看到你的脸。你走吧，
奥布尔娜！
奥布尔娜 冷酷的婆罗门！哼，死守你的
婆罗门种姓吧！我是低层的女人，
可我诅咒你，你不能用种姓束缚
活人查亚辛格！
［奥布尔娜下。
罗库波迪 孩子，抬起头！说真心话！
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我心中岂无海一样的深情！
你还想要更多的？我是你的
终身朋友，情感的纽带断掉
片刻，我也极为伤心。
查亚辛格 算了，师父。别再谈什么感情！
我脑子里只有责任。慈爱如同
树枝花叶，长在土地的上面，
最终干枯消失，像一个个新梦。
地下坚硬的石头，日日夜夜
才是永恒之心的写照。
［查亚辛格下。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我用了各种计策，
仍摸不透你的心思。
第四场
［寺庙院子，民众。
格纳斯 这次祭神活动，来的人不多嘛。
奥克洛尔 怎么会多哩，印度教徒的王国完蛋了，取代它的仿佛是穆斯林藩王的王国。不为大神上供品，老百姓怎会来哩。
卡 努 兄弟，国王一点儿头脑也没有，好像着魔了。
奥克洛尔 要说着魔嘛，肯定是穆斯林的哪个鬼附在他身上了，要不怎会取消献祭哩。
格纳斯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王国的好兆头。
卡 努 祭司亲口说了，三个月之内，瘟疫将在全国蔓延。
哈 鲁 哪用三个月，看样子，连三天都不用。你没看到吗？我们的姆度被疾病折磨了两年半，好歹活了下来，但停止献祭，立马就死了。
奥克洛尔 不对吧，他已经死了三个月了。
哈 鲁 就算三个月，可他总归是今年死的吧。
康德姆尼 嗨，干吗提他呀。我堂侄子，谁料到会死呀。发烧三天，一吃郎中的药丸，就翻了白眼。
格纳斯 那天莫土尔哈迪市场着火，烧个精光，连一间房也没剩下。
康德姆尼 这关我们什么事？你们不瞧瞧，今年稻谷的价钱压得太低了吧，往年可没有这么低呀。天晓得今年农民会多么倒霉哟。
哈 鲁 哟，国王来了。一上午我们见他阴沉着脸，不晓得怎样过这一天哩。走，快离开这儿。
［众人下。
［贾特帕尔和戈宾特上。
贾特帕尔 大王务必提高警惕。我时刻
注意四周的动静，招来王国
祸福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
我的眼睛。最近我亲耳听到了
暗杀大王的传言。
戈宾特 暗杀？谁想杀寡人？
贾特帕尔 微臣不敢说，怕这残酷的消息
比真刀还厉害地伤害大王的心。
戈宾特 说来无妨，寡人的心随时准备
经受打击。是谁在密谋？
贾特帕尔 亲王纳格特罗。
戈宾特 纳格特罗？
贾特帕尔 大王，我亲耳听说，亲王和
罗库波迪在庙里密谈，商量
哪天动手。
戈宾特 唉，天哪，几分钟就策划了
割断骨肉亲情的阴谋！
贾特帕尔 说是要把大王的血献给大神。
戈宾特 献给大神？纳格特罗这么做
倒是无罪的。我知道有人打着
大神的旗号丧失人性。寡人不怕，
去办你的差，时时处处我会小心。
［贾特帕尔下。戈宾特面对神像。
戈宾特 女神，寡人送来的不是血而是花！
寡人心中只有虔诚，没有狠毒、
暴虐。女神啊，这人世间弱者
极为孤苦无助，暴力极为残酷，
私利极为残忍，贪婪极为狰狞，
无知极为昏聩，骄横无所顾忌地
踩着下层人行走。这儿情爱挂在
极细的枝条上，被“私利”一碰
立刻垂落。女神啊，你如也举起
大刀，伸出嗜血的舌头，这人世
将一片漆黑！兄弟不再是兄弟，
妻子背叛丈夫，朋友成为敌人，
屋里到处是血迹，“暴力”放逐
仁慈善德。行了，行了，摘掉
你的假面具！难道还不到时候？
你将以毁灭的形象显现？四周
举起的要砍寡人脑袋的大刀难道
来自你的四只手 印度神话中难近母有四只手臂。？来吧，砍吧，
或许寡人的血能浇灭残暴之火。
人世已承受不了如此多的残暴。
谋杀国王！借王弟的手杀王兄！
这让黎民百姓心痛不已，所有
兄弟的心瑟瑟战栗。我的鲜血
将撕掉“暴力”的母性伪装，
暴露其恶魔的本相。这如果是
你的仁慈法则，就请执行吧！
［查亚辛格上。
查亚辛格 难近母，你真要国王的血？
说，快说，你亲口对我说！
用人的语言对我说，你真要
国王的血？
幕后音 真要！
查亚辛格 大王，起个能满足凡人愿望的
天神的名字吧。你的寿数将尽。
戈宾特 怎么回事，查亚辛格？
查亚辛格 大王没有听见？刚才我问女神，
是否真要国王的血？女神回答
“真要”。
戈宾特 查亚辛格，不是女神，躲在暗处
说话是的罗库波迪，寡人熟悉他的
声音。
查亚辛格 说话的是罗库波迪？躲在暗处？
不，不，不可能！我不能从怀疑
再掉进怀疑！当我走到河边时，
仿佛有人把我推进无底的河水，
他不是别人，是不可信的魔鬼！
对师父也罢对女神也罢，我都
说这句话！——
（拔出匕首……扔在地上。）
圣母，请接受鲜花，收下鲜花！
求求你，只收鲜花并感到满足！
我手中这两朵血一样鲜红的蔷薇花
是在大地母亲的胸脯上绽放的，
它似看到儿子流血极其悲伤的
大地母亲的慈爱，你必须收下！
必须收下！我绝不怕你发怒，
我不会给你鲜血！哦，你瞪着
血红的眼睛！举起你的大刀吧！
派来你焚尸场的抬尸体的人吧，
我绝不害怕！
［戈宾特下。
查亚辛格 唉，这是怎么啦？女神，师父，
一瞬间我献出一切。这世界上，
我如今一无所有！
［罗库波迪上。
罗库波迪 我全听见了。全完了。哼！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你都干了些什么？
查亚辛格 处罚我吧，师父！
罗库波迪 全让你搞砸了！你把婆罗门的
诅咒从半道上收回来！你不听
师父的话，导致女神的旨意
成为空话！你以为你聪明绝顶？
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查亚辛格 处罚我吧，父亲！
罗库波迪 怎么处罚？
查亚辛格 处死我。
罗库波迪 不，比这更严厉的处罚，过来
用手摸着女神的脚。
查亚辛格 摸着了。
罗库波迪 起誓：“斯拉万月最后一天
夜里，我在女神的足前敬献
国王的血。”
查亚辛格 斯拉万月最后一天夜里，
我在女神足前敬献国王的血。
罗库波迪 去吧！
第三幕
第一场 ［寺庙，民众、罗库波迪和查亚辛格。
罗库波迪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众 人 我们来瞻仰女神。
罗库波迪 啊，来瞻仰女神！托先辈的福，你们每人有一双眼睛。可女神在哪儿？女神已离开这个王国。你们留住女神了吗？她走啰。
众 人 完了！师父，怎么回事呀，我们作了什么孽？
妮斯达利尼 我外甥生病了，所以这几天没来祭神。
格波尔旦 好几天我想把我的两头羊献给女神，可国王禁止献祭，叫我怎么办？
哈 鲁 我们的甘达玛坦没有把许愿的东西献给女神，女神惩罚他了。他的脾肿大，大肚子像鼓似的，躺在床上六个月了。这是报应啊。他长得倒像大人物似的，可哪能欺骗女神呀！
奥克洛尔 都给我闭嘴，瞎嚷嚷什么！嗯，师父，女神为什么走啊？因为我们做了错事？
罗库波迪 你们不肯给女神一滴血，这就是你们的虔诚？
几个人 这是国王的圣旨，我们怎么办？
罗库波迪 谁是国王？女神的宝座难道在国王的王座下面吗？你们和国王待在这没有女神的地方吧，我倒要看看，国王怎样保护你们。
［众人惊慌地低语。
奥克洛尔 给我闭嘴！儿子做错事，当妈的可以处罚他。可她扬长而去，这是当妈的应做的事吗？你说，我们怎么做，她肯回来。
罗库波迪 哪天你们的国王离开王国，女神就回来。
［众人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罗库波迪 你们不是要瞻仰女神吗？过来！你们满怀希望大老远地来瞻仰女神，好的，睁大眼睛看吧！
众 人 哟，女神的脸冲哪个方向？
奥克洛尔 哎，女神的脸怎么转过去了！
众 人 女神娘娘，把脸转过来吧，转过来吧！快转过来吧！娘娘在哪儿？在哪儿呀？我们要接你回来！我们离不开你呀！你不要我们的国王，叫他走！让他死！
［众人走到罗库波迪跟前。
查亚辛格 师父，我一句话也不能说吗？
罗库波迪 不能！
查亚辛格 女神的样子难道不令人怀疑吗？
罗库波迪 不能怀疑！
查亚辛格 我得相信这一切。
罗库波迪 是。
［奥布尔娜上。
奥布尔娜 （走到查亚辛格身边）查亚辛格，
过来，快离开这座庙。
查亚辛格 我的心碎了。
［罗库波迪、奥布尔娜和查亚辛格下。
［国王上。
众 人 大王，保护我们，保护我们呀！
允许女神回来吧！
戈宾特 孩子们，仔细听着！寡人发誓，
一定把女神接回来。
众 人 希望大王尽快实现誓言！
戈宾特 寡人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母亲
怀孕生下的？各位母亲想必已
感受到温柔之心中母爱的琼浆。
你们说说，你们难道没有母亲？
人世间最神圣最古老的是母爱，
创造之初，首先苏醒的“母爱”，
睁开娇嫩的眼睛，坐着把年轻的
世界搂在怀里。那古老的“母爱”
化为宽容的偶像，至今静坐着，
她经受了多少苦难多少悲痛多少
伤悼多少鄙夷啊！她看见多少兄弟
彼此残杀、流血，看到多少暴戾
多少猜忌啊。这位远古的母亲仍
心怀无语的悲痛静坐着，为弱者
敞开慈怀，为无助者呕心沥血。
今日我们犯了什么大罪，致使那
无限慈爱骤然消失，这世界成为
永远失去母亲的孤儿？孩子们，
母亲们，坦直地说吧，我们犯了
什么大罪？
几个人 大王禁止为女神上供，不准祭拜
女神！
戈宾特 寡人禁止宰牲，女神气恼地转过
脸去！于是就有瘟疫饥荒干旱，
就有火灾有流血。这就是你们的
女神！母亲为救孱弱的婴儿天天
喂奶，何曾企图饮他的一滴血？
你们容对母亲的侮辱常驻心中时，
回忆今生的母爱难道不感到伤感？
难道没有记起母亲的面容？女神
叫嚷“我要饮血，我要饮血”时，
无语的羸弱生灵吓得瑟瑟发抖，
无情的男女却热血沸腾地跳舞。
这难道是女神的大家庭？孩子们，
这难道是母爱的形象？
众 人 我们愚钝，听不懂大王的话。
戈宾特 不懂？出生两天的婴儿什么也
不懂，但知道谁是母亲，知道
受了惊在母亲怀里就安然无恙，
也知道饿了母亲的乳房里有奶，
身上疼就瞅着母亲的面孔哭泣。
你们莫非脑子糊涂，忘了母亲？
不知道母亲心地善良，不知道
应以爱而不是生灵的鲜血祭拜
生命女神？！不知道女神不在
有恐惧的地方，不在有残暴的
地方？在流血的地方，她泪流
满面！唉，孩子，如何对你们
昭示，我在母亲脸上看到多么
悲伤的表情，多么忧郁的爱怜，
她泪光盈盈的眼里充满怎样的
哀怨。我如能昭示，你们立刻
就能认出自己的母亲。“仁爱”
衣衫褴褛来到庙门口，眼含泪水，
要抹尽女神宝座上的斑斑污渍。
你们可曾思考女神愤然离去是
因为你们此前犯下了什么罪过？
［奥布尔娜上。
众人 你快来看，女神不理睬儿子了。
［奥布尔娜走到庙门口。
奥布尔娜 女神转过脸去了！噢，我看看，
来吧，脸冲我们！
（把神像转过来）
你们看，女神的脸转过来了。
众 人 女神回来了！胜利属于女神！
胜利属于女神！
［众人唱歌。
女神怎能独居，怎能独居？
怎能离弃怀里的孩子？
我们做了许多错事，你生了一会儿气，
最后你转过脸来，无畏的圣足谁能夺去？
［众人下。
［查亚辛格和罗库波迪上。
查亚辛格 说实话，师父，这事是你做的？
罗库波迪 我哪能不说实话？难道我怕说
实话？这事是我做的，是我把
神像的脸转了过去。你想说什么，
说吧！你好像是师父的师父了。
你想责怪我？为我指点迷津？
查亚辛格 我无话可说。
罗库波迪 无话可说？对我不提任何问题？
不愿向师父讨教，消释心里的
疑惑？你疏远我了？在心中已
和我分道扬镳？笨蛋，你听着！
女神确实扭过脸不看我们了，
但偶像并未转过脸去。女神啜饮
被宰牲口的血，但血不会流到
神像的嘴里。天神的不满不在
神像脸上流露。我如何对蠢货
解释清楚这个道理？人用眼睛
观察，但眼里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所以，必须用谎言去解释真实。
笨蛋，你我手中其实都没有真实，
真实的偶像是不真实的，言谈
不真实，论述不真实，雕像不
真实，思想也不真实。真实在
哪儿？无人知晓，无人找得到。
真实以亿万谎言的面目在四周
出现。所以，真实起的名字是
虚幻，也就是常说的“弥天大谎”。
真国王住在内宫，他百余名
伪善的代言人在他四周钩心
斗角，消耗年寿——你摸着
头想想吧。我还有许多事情
要做。那些平民已经回心转意。
查亚辛格 扑到岸上的大浪又回到无边的
深水中。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全是假的，假的！
女神不在雕像中，那她在哪儿？
哪儿也没有她，没有女神！好哇，
你是幻影！
第二场
［宫中，戈宾特和贾特帕尔。
贾特帕尔 京城的平民在谋反。莫卧儿统帅
率兵向阿萨姆挺进，两三天就将
抵达城外，大战在即。有的市民
竟跑去鼓动他把大王赶下王座。
戈宾特 赶下王座？他们对寡人极为不满？
贾特帕尔 大王，请接受微臣的谏言吧。
既然冷酷的平民喜欢牲畜的血，
不妨赏赐牲口，从而让他们
恶魔般的心思转移到牲畜之上！
我整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将
发生动乱。
戈宾特 贾特帕尔，寡人深知当下危机
四伏，但每日朝政要及时处理。
大海波涛汹涌，也得驾舟前往
彼岸。平民的密使莫非已去会见
莫卧儿统帅？
贾特帕尔 听说已去了。
戈宾特 贾特帕尔，你赶快上马出城，
潜伏在莫卧儿兵营附近，不管
发生何事，火速禀报。
贾特帕尔 大王多加小心，宫内宫外
均有敌人的耳目。
［贾特帕尔下。
［古娜帕蒂上。
戈宾特 王后，这个世界极其枯燥极其
空虚。宫内外有仇人。请王后
含笑在我面前伫立片刻，眼含
爱怜注视我的脸。时下处处是
无爱的阴暗的奸诈、仇恨和
明枪暗箭。愿你的温柔形象
像黑夜头上一轮不瞬的明月！
亲爱的王后，为何默默无语？
此时难道是审查罪行的时候？
当干渴的心儿像沙漠中濒死的
人张望时，你能手执盛甘露的
玉杯冷漠地离去？
［古娜帕蒂下。
戈宾特 她走了！唉，这不堪承受的
人生负担！
［纳格特罗·拉耶上。
纳格特罗 （自言自语）无论走到哪儿，
遇见的人就问：“你将成为国王？”
咄咄怪事！我独自静坐时仿佛
听见谁在问“你将成为国王”。
两只鹦鹉仿佛在我两只耳朵里
筑了巢，反反复复说这一句话：
“你将成为国王？成为国王？”
好啊，我就当国王！但你们能
取来国王的血吗？
戈宾特 纳格特罗！
［纳格特罗大吃一惊。
戈宾特 你企图暗杀我？说，说实话！
是不是想杀我？你心里日日
夜夜是不是萦绕着这个念头？
脑子里是不是带着这个邪念
微笑着行触脚礼，和寡人交谈，
接受寡人的祝福，中午分享
同样的佳肴？在这冷酷的人世，
你迈出第一步感到异常艰苦时，
是我把你搂在怀里。当母后
最后怜惜地抚摸一下你的头，
依依不舍地离去，使人世显得
异常悲凉时，是寡人搂你在胸前。
今天你的匕首要刺进寡人胸膛？
寡人与你躯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这承袭的列祖列宗的血永远在
兄弟的血管里流淌。你要切断
这血管，让血洒在地上？我已
把庙门关闭，拿去我的宝剑，
刺入我裸露的胸脯，实现你的
夙愿吧！
纳格特罗 王兄，宽恕我，宽恕我吧！
戈宾特 来吧，王弟，回到王兄的怀里，
你祈求宽恕？一听这句话寡人就
宽恕你了。寡人不能不饶恕罪人。
纳格特罗 是罗库波迪策划的阴谋，
把我从他手中救出来吧！
戈宾特 别怕，王弟！
第三场
［内宫，古娜帕蒂。
古娜帕蒂 唉，枉费心机！原本以为心硬
几天后，他怀着爱的饥渴会来
宠幸我。我心里是多么自信啊。
把头扭过去，不言不语，不掉
一滴泪，成天沉着脸装作气愤，
态度冷漠，就这样过了几天。
我听说在男人眼里，女人的怒容
美妙至极！算了吧，美妙什么呀。
怒容若像霹雳落在寝宫，打碎
国王的酣眠，那才显示王后的
尊贵。我是王后，为何产生这种
无谓的自信？！你心灵的主宰
为何每天在耳边鼓动？为何不
告诉我“我是奴隶，是国王的
侍女，不是王后”？倘若那样，
没有这种打击，也就不会忍受
这样的痛苦。
［杜鲁波上。
古娜帕蒂 你去哪儿？
杜鲁波 父王在叫我。
［杜鲁波下。
古娜帕蒂 这小孩是国王心中的瑰宝！
咳，孩子，你夺走了为我的
儿子安置的座位。我的儿子
没有降生，你独占原本属于
他们的父爱。国王的心杯里的
甘露，是你饮了第一口。啊！
逆子，若有王子，你岂能获
得国王的恩宠？迦梨女神啊，
你做事太不公道！你的创造
丰繁，你做的游戏多种多样，
伸出慈手赐给我一个儿子吧！
啊，女神，一个婴儿就能充实
我的空怀。你喜欢什么，我当
悉数供奉。
［纳格特罗上。
古娜帕蒂 纳格特罗，你去哪儿？为何
溜走？你怕谁呀？我是女人，
手无寸铁，软弱无力，孤苦
无助，一筹莫展。我难道非常
可怕吗？
纳格特罗 不，不可怕。你别叫我！
古娜帕蒂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纳格特罗 我当不成国王了。
古娜帕蒂 当不成？那为何上蹿下跳？
纳格特罗 愿大王万寿无疆！我乐意当亲王
当到寿终正寝。
古娜帕蒂 那就死吧，快点死！遂你的愿！
难道我会搂着你的脚求你好好
活着不成？
纳格特罗 你想说什么，请说吧！
古娜帕蒂 把偷你王冠的小偷赶走！懂吗？
纳格特罗 别的都懂，只是不知道谁是
小偷。
古娜帕蒂 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杜鲁波。
他在国王怀里长大，一天天
越来越接近王冠了。
纳格特罗 确实是这样，我全明白了。
我的确看见王冠戴在他头上，
在我看来，这只是一场游戏。
古娜帕蒂 拿王冠做游戏？这是死亡的游戏！
你赶快破坏这场游戏！你不是
这场游戏的玩具！
纳格特罗 是玩具！这不是什么好游戏！
古娜帕蒂 今天半夜，以我的名义悄悄地
把他呈送到女神足前。这样，
御座才能永世稳固。先祖必将
歌颂你的功德。懂吗？
纳格特罗 懂了。
古娜帕蒂 去吧，照我说的去做！记住，
以我的名义献祭！
纳格特罗 就照你说的办！拿王冠做游戏！
这是多么诡谲的灾难！要确保
女神满意，要保卫王国，先祖
获悉定大加赞扬，我终于明白了！
第四场
［寺庙的石阶，查亚辛格。
查亚辛格 女神，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在这漫漫黑夜的最后时刻，
即便你只占有一小块地方，
也从那儿以极轻的声音回应，
说：“孩子，我在这儿。”不，
女神不在！真的不在？来吧，
哦，虚幻的女神！发善心吧！
对查亚辛格表示些许同情吧！
显露你的真相吧！我对你从小
心里充满虔诚。今生我的爱也
未能给你生命的脉动吗？你是
幻影？查亚辛格，你要把生命
献给谁？你把你的一切抛入了
没有真实、怜悯和母爱的虚幻
之中。
［奥布尔娜上。
查亚辛格 奥布尔娜，怎么又来了？我把
你赶到庙外，你为何像穷人
心中快乐的梦想，在四周转来
转去？这昭示了何谓真假！——
我小心翼翼地把虚假留在庙里，
然而，它似在非在。我板着脸
把她这个真实赶出寺庙，可她又
踅回。奥布尔娜，你没有走吗？
我不轰你了，来，和我坐在这儿。
夜深了，月儿在树后悄然升起，
大地在沉睡，你我却毫无睡意。
奥布尔娜，你神情忧郁，莫非
虚幻的神祇也骗你？我们需要
神吗？为何把神叫到我们这个
欢乐的小世界？他们理解我们的
苦乐吗？他们像石头似的看人，
我们把不让兄弟享受的爱献给他，
这爱他能派什么用场？我们把
目光从富饶美丽的原野收回来，
仰望着他。他朝哪儿看？他眼里
这原野是卑微渺小的，可它是
我的母亲；他眼里这原野如同
一条虫，可它是我兄弟；他乘的
愚陋之车无情地碾压芸芸众生，
可那些被碾压被藐视的是我的
亲人！来吧，兄弟们，勇敢地
离开神，让我们手挽手肩并肩！
女神要血？为此，你撇下天国的
金银财宝，来到了贫苦的凡世？
天国没有凡夫俗子，没有生灵，
没有热血，从来没有人间的痛苦——
所以天堂生活枯燥乏味？于是你
来狩猎，潜入凡人的小家庭和
人们无忧自信愉快生活的城乡？
奥布尔娜姑娘，这儿没有女神！
奥布尔娜 查亚辛格，离开寺庙跟我走吧。
查亚辛格 走，一定走。呃，奥布尔娜，
我肯定要走，不过，先得缴纳
今生今世我所在王国的赋税，
之后方能离开。好了，不谈此事。
你看，格姆迪河的浅水在月光下
闪闪发光，水声仿佛一百次说着
同样的一句话。天上的弯月苍白
而憔悴，仿佛几夜醒着，睡意将
眼皮拽下了一半。多美好的世界！
啊，奥布尔娜，这样的月夜没有
女神。哦，不说女神。奥布尔娜，
你可记得几件甜美幸福的往事？
说些往事吧。我听了立刻沉入
温馨的瑶池，忘记生活的煎熬，
与此同时，提前尝到死亡的甘甜
滋味。奥布尔娜，用甜美的嗓音
说这些往事，一双秀眼凝视我的
面孔，在这杳无人影的静夜里，
在这世界的睡乡，倾诉心声吧，
奥布尔娜！我听了会觉得四周
别无他物，仅仅洋溢着爱情，
犹如幽静的圆月之夜夜来香的
芳菲。
奥布尔娜 哦，查亚辛格，我不知该说
什么，心里似有千言万语。
查亚辛格 来，靠我更近些，让我们的
心灵互相倾诉。噢，我这是
干什么！奥布尔娜，你快走，
离开寺庙！这是师父吩咐的！
奥布尔娜 查亚辛格，别对我这样冷酷，
别一次次轰我走！只有心灵的
主宰知道我忍受多大的痛苦。
查亚辛格 那我走。这儿一刻也不能待了。
［走了几步又返回。
查亚辛格 奥布尔娜，我冷酷吗？你心里
将回忆查亚辛格心肠冷硬？
我从未面带微笑说过一句话？
从未把你叫到身边？看到你
哭泣我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奥布尔娜，想不起情意缠绵，
你只记得查亚辛格是无情的
男人？宛如这尊石像，我们
所说的女神？唉，你如果是
女神，如果能感受到我内心
痛苦的烈火！
奥布尔娜 请原谅我这个无知微贱女人的
痛楚的心！查亚辛格，快走吧，
我们赶快离开这寺庙。
查亚辛格 保佑我，祝福我，奥布尔娜！
请撇下我走吧！我这辈子还有
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这是生命
主宰的旨意，你别占据他的位置！
［查亚辛格急速下。
奥布尔娜 百余次我强忍痛苦，今日为何
再不能忍受？我的心为何骤然
破碎？
第五场
［庙里，罗库波迪、纳格特罗和沉睡的杜鲁波。
罗库波迪 杜鲁波哭着哭着睡着了。孤儿
查亚辛格像他这么小时来到
我的怀里。那天也这样看着
四周的陌生景物，惊慌、害怕、
哭哭啼啼，黄昏时分，哭累了，
在女神的脚边睡着了。看着
杜鲁波，不禁想起他稚嫩的脸
和哭泣的模样。
纳格特罗 师父，别磨蹭了，我怕国王听到
风声。
罗库波迪 怎能听到风声？寺庙四周环围着
沉睡的黑夜。
纳格特罗 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谁的影子。
罗库波迪 是你恐惧的影子。
纳格特罗 我听到了谁的哭声。
罗库波迪 是你心里的哭声。别愁眉苦脸！
来，喝口酒壮壮胆。
（喝）
心中酝酿的计划看似十分庞大，
付诸行动，不过是小事一桩，
如同一大团气体凝聚成一滴水。
其实，这件事瞬间就能做成，
就像啪地一下吹灭微弱的灯火。
睡眠中他遽然消失的生命坠入
更沉的睡眠之中 指死亡。，像斯拉万月
夜里的闪电转瞬即逝，自古
只有霹雳刺入傲慢的王权。来吧，
亲王！为何脸色阴郁坐在旁边，
一声不吭，没有笑容，像快灭的
油灯？来吧，喝口使人亢奋的酒！
纳格特罗 拖得太晚了。我看，今天算了，
明天再祭神吧。
罗库波迪 确实晚了，黑夜即将消逝。
纳格特罗 啊呀，你听，脚步声！
罗库波迪 什么？我没听见呀。
纳格特罗 仔细听，看，还有灯光。
罗库波迪 糟了，国王获得了情报！
快动手！胜利属于女神！
［举起大刀。
［戈宾特和侍卫上。国王一声令下，侍卫逮捕纳格特罗和罗库波迪。
戈宾特 把他们关进天牢，三堂会审。
第四幕第一场 ［朝堂上，戈宾特、罗库波迪、纳格特罗、众大臣和侍卫。
戈宾特 （对罗库波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库波迪 没有。
戈宾特 你认罪吗？
罗库波迪 认罪？我是犯了罪，最后未能
祭拜女神。我一时糊涂，错失
良机。为此，女神严厉惩罚我，
你不过是我受挫的外因而已。
戈宾特 诸位听着！寡人的法规是：不管
愚昧无知的人以神圣祭祀为幌子
宰牲献祭，也不管谁无视王法，
故意杀生，一律判罪逐出国境。
罗库波迪，对你的判决是八年
流放，四名士兵将把你押送境外。
罗库波迪 除了女神，我不对任何人低头
屈服。我是婆罗门，你是首陀罗，
不过今日我匍匐在地双手合十，
请求你宽容两天，过了斯拉万月
最后两天，在秋季的第一天执行
判决，我便离开你这该受诅咒的
不幸的王国。
戈宾特 寡人准许你多待两天。
罗库波迪 （含讽带讥地）你是王中之王，
拥有大海般的尊贵，是仁义的
化身。我像尘粒一样低微卑贱！
［罗库波迪下。
戈宾特 认罪吧，纳格特罗！
纳格特罗 大王，我是罪人，不敢乞求宽恕。
［跪在地上搂着国王的脚。
戈宾特 说，你受了谁的蛊惑，干这种
大逆不道之事！你天性懦弱，
没有冒险应有的智慧。
纳格特罗 我还能怪谁！我这张罪恶的
嘴不会揭发别人。我是唯一的
罪人，自己被自己的邪念迷惑。
王兄上百次原谅了愚弟，请再
宽恕一次吧！
戈宾特 纳格特罗，松手站起来，听着！
寡人焉能徇私！自我约束的法官，
受着比囚徒更大的限制。犯同样的罪，
一个人被判刑，另一个人获释，
这种权力连天帝也没有，何况寡人？
纳格特罗 大王，饶恕我吧，我是你弟弟。
戈宾特 诸位安静！只要寡人坐在法官的
座位上，就没有兄弟，没有朋友。
你的罪证确凿。为沐浴方便，
在布拉马普德拉河畔建有王家
庭院，纳格特罗立刻离开
特里普拉，在那儿流放八年！
［卫兵带着纳格特罗要走，国王走下王座。
戈宾特 离别之际，拥抱王兄一下吧！
王弟，这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
惩罚。从今往后，我在宫内
如坐针毡。让我的祝福伴随你，
你在荒僻之地，有天神照应。
［纳格特罗下。
戈宾特 （对众大臣）众卿退下吧。
寡人想独自静坐片刻。
［众大臣下。
［纳扬拉亚急上。
纳扬拉亚 大难临头啦！
戈宾特 天帝啊，国王难道不是人吗？
你没有把他的心塑造得和
穷人一样？你给他和别人
一样的痛苦，唯独不给他流泪
的机会？快说，什么灾难？
纳扬拉亚 贾特帕尔带领莫卧儿军队
杀回来了，宣称要屠城。
戈宾特 纳扬拉亚，你不该这么说，
贾特帕尔确是你的死对头，
但你不可如此诋毁他。
纳扬拉亚 大王此前多次处罚微臣，
可这种不信任是莫大的惩处。
微臣多日远离大王的圣足，
但并未堕落成心胸狭隘的
卑鄙小人。
戈宾特 你详细陈述，寡人自会判断。
纳扬拉亚 贾特帕尔投靠莫卧儿王朝，
企图废黜大王。
戈宾特 你从何处获此消息？
纳扬拉亚 不久前大王削我官职的那天，
我手无寸铁，羞愧地远走他乡。
我听说阿萨姆邦与莫卧儿王朝
交恶，便去投奔阿萨姆邦藩王，
期望获得军职。途中意外发现，
贾特帕尔带领莫卧儿军队朝
特里普拉疾行。经多方打听，
弄清了他的图谋，日夜兼程，
回到大王足前。
戈宾特 啊，苍天，世事变幻莫测！
这两三天之内，大地出现裂缝，
蛇族的全部成员从地狱里钻出，
在各地吐舞着信子。劫难莫非
来临了？但此时万不可惊慌失措，
都督，寡人命你率兵迎战！
第二场
［寺院，查亚辛格和罗库波迪。
罗库波迪 傲岸、豪情、婆罗门风度均
荡然无存。哦，孩子，我已
不是你师父！昨天我有师父的
尊严，毫不犹豫地发号施令。
今天，只有低三下四哀求的
资格。我曾依凭内心已熄灭的
尊荣之光藐视金光闪闪的财宝，
藐视国王的权势。明星已陨落，
泥灯比它高贵。扬起的尘土中，
我可笑地寻找陨星，没有找到。
油灯每天熄灭，又每天点亮，
几次熄灭后便成永久的黑暗！
我是那永失光亮的黑暗。人生
短暂，是神明极其细小的礼物，
我跪在王宫门口乞求到了两天。
查亚辛格，但愿这两天不虚度，
抹尽耻辱再消逝。愿它的黑脸
在死灭之前用国王的鲜血抹红。
孩子，为何一声不吭？师父我
无权再支使你。可我把你从小
拉扯大，不能求你做件事吗？
我难道不是比你生父更亲的
养父？今天一想到这种结局，
我万分悲伤！乞求怜悯尚可
忍受，乞求爱的不幸者是比
乞丐更卑下的乞丐！孩子，
你仍不言语？让我再次跪在
地上。你来到我怀里的那天，
那么瘦小，竖起来不到我的
膝头。让我对你跪下。儿子，
我求你一件事。
查亚辛格 父亲，别再用霹雳轰击我这
已受伤的胸脯。我会给女神
她需要的鲜血，她要多少我
给多少。我将偿还一切债务。
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查亚辛格下。
罗库波迪 就这样吧！女神要血，他答应
给了。我不是他什么人。唉，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女神
为你做了什么？是女神一天天
把你养大的吗？你生病的时候，
她服侍过你吗？你饥肠辘辘，
她喂过饭吗？她满足过你对
知识的渴求吗？最后，女神
感受到了儿子不孝的痛苦吗？
唉，黑暗的迦利时代来到了，
顺其自然吧。
第三场
［宫中，戈宾特。
［纳扬拉亚上。
纳扬拉亚 为打败敌军，我军已集结完毕，
粮草辎重已筹措，请大王下令，
我即刻率兵出发，为我军祝福吧！
戈宾特 发兵，将军！此次寡人率军亲征！
纳扬拉亚 只要我一息尚存，大王就可安心
待在宫中，不必上阵冒险——
戈宾特 将军，寡人欲与众将士一起
冲锋陷阵。寡人亲临战场至关
重要。来吧，将士们，把寡人
领到你们中间，不可把你们的
统帅终日限制在远处的御座上，
不让他获得杀敌的荣耀。
［探子上。
探 子 莫卧儿士兵在纳格特罗流放的
路上将他抢走，封他为国王。
他带领莫卧儿军队正朝京城
奔来。
戈宾特 一切结束了。仗不用打了。
从此不必担忧了。
［侍卫上。
侍 卫 从敌方营盘送来一封信。
戈宾特 想必是纳格特罗的信。大概
是要议和，这是亲情的呼唤！
哟，这不是纳格特罗的语言！
他要流放我，否则，金色的
特里普拉将血流成河，城乡
成为一片焦土，特里普拉的
女人成为莫卧儿王宫的奴婢？
看来，这确实是他的亲笔信。
信末署名是“纳格特罗大王”，
好一个大王！都督，你来看，
被国王判处流放的罪人下令
流放国王！这难道是天命？
纳扬拉亚 流放大王？真是狂妄至极！
战场上胜负未定哩！
戈宾特 叫阵的不是莫卧儿人，
是特里普拉亲王想当国王，
为此，何必大动干戈？
纳扬拉亚 但为了王国的福祉……
戈宾特 开战能确保福祉？两兄弟持剑
面对面厮杀，利剑刺入兄弟的
胸膛，这样能带来王国的福祉？
王国只有王座，没有手足之情，
没有兄弟，也没有平民的住所？
让寡人再看一遍，这是他的信？
不像是纳格特罗写的。寡人是
强盗，是神的仇人，是昏君，
是这王国的灾星！不，这不是
他写的。但不管信的口气如何，
笔迹是他的。是他亲手写的，
不管是哪条蛇的毒液，他抹在
自己的字母上，重击寡人的
胸膛。命运啊，这惩处不是他
而是你给的！流放！流放吧！
寡人代替他默默地谦恭地头顶
流放的判决。
第五幕第一场 ［寺庙，外面狂风暴雨。罗库波迪拿着祭品上。
罗库波迪 多年后女神今天终于苏醒了。
她蒙着漆黑的面纱，怒吼着，
诅咒着，在城市的上空奔驰。
也许，你那些毁灭的女伴因
异常饥饿拼命摇晃着世界这棵
大树！今日我将消释你的饥饿。
女神啊，这些年你把信徒推进
迷茫一直待在哪儿？你不举起
你的宝剑，我们怎有力气举起？
今日见到你杀气腾腾的样子，
我们无比振奋，心里充满勇气，
疑虑荡然无存，丧失尊严的
低下的头颅重又昂起。我听见了
脚步声，祭品送来了，胜利属于
伟大的女神！
［奥布尔娜上。
罗库波迪 滚开！你这个女妖精，滚远点儿！
你来找查亚辛格？真是个丧门星，
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奥布尔娜下。
罗库波迪 这难道是不祥之兆！查亚辛格
要是不来呢？不，绝不可能。
他从不言而无信。胜利属于
遂人心愿的迦梨女神！胜利
属于容貌狰狞的难近母女神！
他万一受到阻拦，最后被抓，
死在卫兵手中？！不，不会的。
胜利属于无畏的圣母！属于信徒的
靠山！属于苏醒的女神！属于
战无不胜的圣母！但愿你宠爱的
信徒不辱没你的声誉，仇敌不能
冷嘲热讽。孩子的母亲的骄傲
倘若化为齑粉，从此没人再叫你
圣母。哦，脚步声！查亚辛格
来了！胜利属于颈上挂着一串
骷髅的迦梨女神！属于无坚不摧的
心硬似铁的女神！
［查亚辛格快步上。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国王的血在哪儿？
查亚辛格 有，有，松手！让我亲手献血——
养育世界的仁慈的女神，你要
国王的血？没有血，你的饥渴
就无法消释？其实我也是刹帝利，
我的祖父是国王。我祖母的家族
统治着王国。我把我体内流淌的
王室的血液献给你！嗜血如命的
女神，但愿这是最后一次献血，
永远满足你对鲜血的渴求！
［查亚辛格举起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罗库波迪 查亚辛格！你冷酷无情！坏了
我的大事！查亚辛格，你没有
良心，背叛师父！你恣意妄为，
伤透养父的心！查亚辛格，
你的举动犹如霹雳震颤人心！
哦，查亚辛格，我唯一的儿子，
你胜过我的生命，是我从人海中
搅出的珍宝！哦，查亚辛格！
我的孩子，我的徒弟，回来吧，
除了你，我别无所求。婆罗门，
天神，荣耀，尊严，见鬼去吧，
你回来呀！
［奥布尔娜上。
奥布尔娜 查亚辛格，你在哪儿？在哪儿？
你让我疯了！
罗库波迪 来吧，甘露般的孩子，用你的
甜美嗓音呼唤，急切地呼唤，
拼命呼唤吧。喊吧，查亚辛格！
你可以把他带到你住的地方，
我不要他了。
［奥布尔娜倒地昏厥。
［罗库波迪头贴着女神像的脚。
罗库波迪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第二场
［宫殿，戈宾特和纳扬拉亚。
戈宾特 欢笑声不绝于耳！这无耻的宫中
张灯结彩！城门口搭建的凯旋门
像兴奋的京城欢快地举起的双臂！
寡人尚未走下王座，走出王宫。
寡人在位多年，难道未为民造福？
未纠正不公正裁决？未打击胡作
非为？ 可怜呀，你这个被流放的
国王！自己审判自己，悲从中来，
潸然泪下！王国已经易主。可寡人
仍觉得自己是国王，在内心世界的
王座下面欢度节日吧！
［古娜帕蒂上。
古娜帕蒂 至尊之王，臣妾的生命之主，
你终于听到了女神的禁令！
来吧，大王，今夜进行最后的
祭祀，之后像罗摩、悉多前往
大森林过流亡生活。
戈宾特 王后，今天是寡人的吉日，丢了
王国，但与你破镜重圆。走吧，
一道去寺庙，只带重聚的泪水，
只带爱情、鲜花和离别京城时
纯真的悲情，不带鲜血和仇恨。
古娜帕蒂 臣妾对大王有个请求。
戈宾特 说吧，王后！
古娜帕蒂 从今往后，大王别再心硬似铁；
舍弃君王的霸气吧。倘若不愿对
女神承认自己的失败，看到我
如此悲戚，愿大王的心能软些。
大王以前并不冷酷，是谁使大王
成了铁石心肠？是谁拽大王远离
我的宠运，让我成为失宠的王后？
戈宾特 希望王后重新信任寡人，看着
寡人的脸，理解寡人眼泪的含义，
暂不理解时设法理解，透过真爱
理解，而不是透过鲜血理解。
别扭过脸去，“女神”，别离开寡人，
别让寡人空欢喜。如决意离去，
表示了谅解再走。
［古娜帕蒂下。
戈宾特 她还是走了！这世界多么残酷！——
哟，谁来了？没人吗？那我走。
别了，王座！啊，神圣的宫殿——
先祖的慈怀，被流放的儿子
谨伏地向你施礼，向你告别。
第三场
［宫内，古娜帕蒂。
古娜帕蒂 奏乐，奏乐，今晚举行祭祀，
实现我的心愿！快搬运祭品，
搬运蔷薇花！你们站着不动手？
没听见我吩咐？我没有名分？
王国丢了，为此就没了宫女
需听从其指挥的尊贵王后？
捧着手镯！捧着钻石项链！捧着
这几件华服！快去摆放祭拜
女神的物品。啊，杜尔迦女神，
容你的奴婢跪在你脚下！
第四场
［寺庙，罗库波迪。
罗库波迪 瞧，瞧，瞧你站立的样子，
宛如一堆僵硬的石头，也似
目瞪口呆的傻瓜。是瞎子，
是聋子，是哑巴，是废物！
悲惨世界在你面前失声痛哭！
高洁心灵在你的石足上撞碎，
倒地。哈哈哈哈——是哪个
魔鬼尖刻的嘲笑在人间回荡？
叫她圣母的人越多，她的嘲笑声
就越阴森越瘆人。女妖怪女恶魔，
把查亚辛格还给我，还给我！
（使劲摇女神雕像）
你听见吗？你有耳朵吗？知道
你干了什么吗？你喝了谁的血？
你一生有何功德？心中何尝有
丝毫善良仁慈？哦，不说了，
你永远是这副模样，坐在庙里的
王座上暗自嘲笑质朴的虔诚！
我每日为你上供，在你脚下磕头，
称你为慈母。我不会在人前揭露
你的真相，只要你把查亚辛格
还给我！我在谁面前哭泣！啊，
赶走，赶走蹂躏人心的冷酷者！
减轻世人胸脯上的重负！
［罗库波迪把女神雕像扔进格姆迪河。
［奏乐，古娜帕蒂举着火把上。
古娜帕蒂 胜利属于女神！女神在哪儿？
罗库波迪 女神没有了。
古娜帕蒂 师父，你快去把女神找回来，
找回来！我来平息她的愤怒。
我为她带来了祭品。我舍弃
王国和夫君逃到这儿，是为
了却一桩心愿。行行好，师父，
把女神找回来，只要她待一夜。
女神，你在哪儿？
罗库波迪 哪儿也没有了。天上地上哪儿
也没有。其实她以前就不存在。
古娜帕蒂 师父，女神以前也不在这儿？
罗库波迪 你称她为女神？这世界上假如
哪儿真有女神，她岂能容忍
称这个女恶魔为女神？神圣的
女神岂能刺破人心把血白白地
洒在这哑默的石像脚下？你称
她为女神？吮吸纯血的女恶魔
已暴死了。
古娜帕蒂 师父，你别哄我。说实话，真的
没有女神？
罗库波迪 没有。
古娜帕蒂 真的没有？
罗库波迪 是，没有！
古娜帕蒂 没有女神，这里有谁呢？
罗库波迪 谁也没有，空无一物。
古娜帕蒂 （对随从）你们收拾祭品！
回去，快回去！告诉我，大王
在哪条路上出走的。
［奥布尔娜上。
奥布尔娜 父亲！
罗库波迪 孩子，孩子，哦，我的孩子！
父亲！这不是该受指责的称呼。
哦，孩子，称杀死儿子的人为
父亲的人，把这甜美的称呼留
在你的嗓子里了。这是他留下的
一份亲情。来，再叫我一次吧！
奥布尔娜 父亲，走吧，我们离开这座寺庙。
［戈宾特捧着花束上。
戈宾特 女神在哪儿？
罗库波迪 这儿没有女神。
戈宾特 啊，血迹！
罗库波迪 这是罪恶寺庙里最后的圣血。
查亚辛格以自己的血熄灭了
仇恨之血的火焰。
戈宾特 好样的，查亚辛格，这束祭神的花
献给你了。
古娜帕蒂 大王！
戈宾特 哟，王后！
古娜帕蒂 今天没有女神——大王是
我唯一的神。（伏身施礼）
戈宾特 罪恶荡涤了。女神的形象在
我王后身上显现了。
奥布尔娜 父亲，我们走吧！
罗库波迪 雕像破碎了——我的女神有了
血肉之躯。这是永生的女神！
奥布尔娜 父亲，我们走吧！
1890年 泰戈尔精品精.戏剧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