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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律琐谈

泰戈尔精品集.散文卷 泰戈尔 3978 2021-04-0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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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律琐谈

  我们的身架承负肢体的重量,行走依赖于四肢的协调动作,对立的体重与活动配合默契地嬉戏,也就是跳舞。肢体的优美动作,丰富了身躯的职责,这不是出于谋生的需要,而是表现了创造的愿望,并给身躯以动态的艺术形象。我们称之为舞蹈。

  形象创造的无穷的浪潮,就是宇宙。形象源于韵律,现代原子理论深刻地阐明了这一点。普通的电流释放光、散发热,从电线看不见形象。但当电子达到一定的数量和速度,叩击我们的感觉之门,我们面前形象立即闪现,有的化为黄金,有的则是铅。一定的重量和一定的速度协合为韵律,没有韵律的神力,形象无从显露。世界创造的韵律之奥秘,深藏在人的艺术创造之中。

  《梨俱吠陀》云:凡人的各种艺术,是颂扬神的艺术。凡世的各种艺术,是对神的艺术的模仿。换句话说,人的艺术追寻宇宙艺术的奥秘。那本源的奥秘在韵律中,在光波中,在声波中,在血液中,在神经的电子波中。

  人首先在自己的身体上创造韵律,因为人体适宜于韵律创造。人奋力挣脱地球的吸引,腾向空中。从人走的每一步都可以察觉到不稳的平衡,其间有颠踬,也有收获。对他来说,跌倒比疾行容易得多。山羊生下来就会行走,但婴儿要花很长时间培养富于韵律的迈步的能力。前后,左右,一步一晃悠,艰难地保持着平衡,朝前走去。这绝非易事,看着幼儿摇摇晃晃地努力掌握步履的节奏,就能深刻地理解这一点。在发现步行的节奏之前,他只会爬行,也就是说他屈服于地球引力,无舞姿可言。

  四脚动物终生爬行,它的行走是向地球投降的行走。它纵身跳起,片刻之后又回到大地的怀里,耷拉着脑袋。反叛的人,使沉甸甸的躯体冲出大地的统治,他的行走使他得以正常工作,进行生活中并非都需要的游戏。他依靠韵律的帮助,战胜地球引力。

  《梨俱吠陀》云:艺术是心灵的文化。形象塑造属于文化,当然可以称为艺术。人调节灵魂、改造灵魂,也就是说给它丰富的形象,那就是艺术。不独树木、石头,人也是艺术的素材。人不断地完善自己,最后脱离了野蛮。这样的文化是他自己创造的具有韵律的艺术。古往今来,这种艺术在不同的国家表现为不同的文明,它的韵律是五彩缤纷的。

  和人的灵魂一样,人类社会也需要富于韵律的文化。社会也是艺术。社会中有五花八门的观点、宗教和阶层。社会内部的创造理论如果十分活跃,它发明的韵律中,各种成分就不会有重量上的太大差别。

  韵律的缺损是许多社会成为残废的根由,韵律的罪过造成许多社会的死亡。社会中某种音调骤然变得过于强烈,昏沉的社会行路便摇摇晃晃,偏离韵律。换句话说,繁杂的观点、信仰和习俗的包袱扛在肩上,呵护韵律的社会步履维艰,被压垮恐怕难以避免。运动是世界的特性,变化则是家庭的特点,它们的坐骑是韵律。没有韵律的运动是向地狱的下坠。

  人富于韵律的身体不仅促进生命运动,也促进情感变化,这在其他动物中间是看不到的。其他动物体内也有情感的语言,但不像人的神态具有灵性,所以它既没有动力也没有隐喻。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人是创造者,进行创造,必须把人生阅历融于世界的真实之中。人千方百计把体验过的悲欢怨恼带出幽秘深心,熔铸为形象的要素。“我爱”,这句话可以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表明一段人生经历。然而,更应让“我爱”这句话脱离“我”,用于艺术创造,这样的艺术创造属于人类和历史。例如,沙杰汉(沙杰汉,系印度莫卧儿王朝第五代皇帝,他按照其王后慕玛泰姬玛哈尔的遗愿,下令修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泰姬陵。)的悲恸创造了泰姬陵,沙杰汉的创造凭借绝伦的韵律,超乎沙杰汉个人。

  舞蹈艺术的第一篇序言,是以肢体无意义的优美写就的,只包含韵律的欢乐。最原始的歌曲只有单调的节拍和乐音的重复,那不过是节拍的感染力的累积,给听觉以震撼。渐渐地,其间掺入了情绪的感染力。但是,当情感的宣泄忘却自身,换句话说,当倾吐感情不是目的,最高目标是形象创造时,舞蹈便可为大家欣赏。那舞蹈可能被人遗忘,但存在的日子里,舞蹈形象上必然打上永恒的印记。

  我们看见白鹤翩翩起舞,它的舞蹈不是动作的同义词,也就是说,没有在技巧中终结。我们在鹤的舞姿中能窥见情感和高于情感的东西。雄鹤决心打动情侣的芳心,它的心灵会设法设计舞蹈语言和舞韵的奇特表现方式。白鹤的心灵能以翅翼创造舞蹈艺术,因为它的身躯是自由的。

  狗的感情炽热,可惜身躯典押给了大地。激动不已时,尾巴有节奏地摇摆,就是它的舞蹈,身躯似烦躁不宁的囚徒。

  人的自由之躯跳舞,人的自由的歌喉也跳舞,其间韵律创造的奥秘拥有很大的地盘。蛇是无足动物,完全不同于有足的人。它委身于泥土,从不跳舞,诱它起舞的是耍蛇艺人。外部的激情使它身躯的一部分自由了片刻,摇摆颇有韵味。可它的韵律是从别人那儿获得的,不是自己情绪的韵律。韵律意味着情绪的波动。人的情感企望在繁复的艺术和韵律中赢得形象。早已泯灭了的众多文明的废墟中,被遗忘的时代的情绪的声音,仍在大量画作、陶器和塑像中回响。人的欢乐情绪是那韵律之戏中的舞王。各种语言的文学作品中,情绪随着新舞荡漾。

  人的轻快步履中有隐形的舞姿,如同诗韵隐藏在散文语言中。我们说某人走路姿势优美,某人走路样子难看,差别在哪儿呢?差别在于如何解决驾驭体重的问题。人的体重太裸露,步态不优雅,说明未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解决得好,必定是优美的。

  帆船行驶是优美的,船的重量和船的速度相得益彰,两者在和谐中诞生飘逸,具有韵律美,没有受蛮力的洋罪。水手划桨,船工撑篙,尽量以动作的协调减少劳累,姿势也很美。无始无终的流光中,茫茫宇宙承载巨大的重量,以和谐的韵律运行。这和谐确保露珠乃至太阳都以圆的韵律构成,所以,花瓣、叶片和涟漪,或艳丽,或翠绿,或清澈地漾散。

  上面谈了可观的舞韵。人的无言的肢体率先表露韵律的欢悦,之后肢体的暗示从语言的暗示中透露出来。下面再谈谈语言的韵律。

  动物的声音的传播范围并不太大,虽有强度,但分量很轻。狗叫、狼嗥,传播时不会面临克服重量影响的问题。在某些场合,这种问题也曾显露端倪。我们无意不公正地对待毛驴。毛驴不仅驮一堆脏衣服,吃苦受累,由于自己的嗓音还背负沉重的恶名。当它拖长吭吭的叫声,不得不一段段地分割重量。关注自己的洗衣房的生意,又说毛驴叫唤富于韵律,我们是很犹豫的。真不知如何评说它的叫声!

  人应当掌握语言的长度,控制延续的语言的重量。当曲子与人的语句叠合,音乐艺术得以扩展,支撑它的是运用的各种节奏。但称节奏或格律是载体是不妥的,它不是扛麻袋的苦力。它把重量分布在各个音程,给予律动。富于形象的歌曲,能拨动我们的心弦。

  我们以语言传递信息,确保文章的真实性是我们的唯一责任。但当我们展示形象,较之真实,更需要的是韵律。“从前,一只老虎喉咙里卡了一根刺。”这纯粹是信息。作为一个事件或一个故事,是无须分辨的。但想把喉咙里卡了刺的老虎的尾巴投映在心幕上,语言中应加添韵律的魔力。

  有如闪电的长尾摇摆,

  霹雳击穿乌云,落下滂沱大雨,

  喉咙里卡刺儿的老虎,

  疼痛难忍,翻滚怒吼。

  诗歌文学不只是趣味文学,更是形象文学。一般来说,语言的文字具有意义,但在韵律中却附丽于形象。

  以上是我对韵律的粗浅看法。给世界和人的语言以形象,是韵律的职业。在这篇文章的第二部分,我将具体分析孟加拉诗歌的韵律。 泰戈尔精品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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