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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节

　　我们承认耶稣是至圣者，他的诞生富于神性，但不是历史性事件。

　　晨光不独属于初升的黎明，亦属于万世的黎明。我们沐浴的晨光是新生的，又是永恒的。它在崭新的复苏中间展布元初的光明。天文学家知道，透入我们的眼眸的星光，几个时代之前就已起程。同样，我们欣遇真理的使者的日子，并非他年寿的肇始。真理的动力，储于漫长岁月的心中。但愿我们懂得，任何年代不会有他最后一次的临世。

　　对某年某月某日主持富有特色的祈祷的头面人物表示敬意，同随随便便还一笔钱，如出一辙。不理会其他三百六十四天，偏偏在第三百六十五天，我们唱起他的赞歌，慰藉自己干枯的虔诚。这不是寻求真理，而是否认责任。人就是这样自欺欺人。我们叫几声他的名字，似乎就已尽心尽责，在艰苦地寻找真理的路上，却往往一个比一个落后。我们不是在奋斗中崇尚他，而是唱着颂歌献上一份廉价的供养，便心安理得。谁来帮助我们砸碎表面文章的桎梏，我们就把谁囚禁在做给人看的仪式的重复之中。

　　有人请我去参加一天庆祝活动，美其名曰履行职责。我感到耻辱。如果面对他做出献身的承诺，则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事。发一通议论，表面上遵循他的训示，骨子里不过是超级敷衍。

　　莫非要我对照年历宣告今天是他的华诞？掐掐算算就能认识尚未铭记在心的某一天的重要性？我们以正义的名义做出牺牲的那一天，怀着纯洁的爱称他人为兄弟的那一天，天父之子在我们中间诞生，这一天就是圣诞节——不管它是几月几号。

　　他的生日偶尔进入我们的生活，但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亡，日日来临。我知道这一天各国教堂里响起赞美他的歌声，他把天父的旨意带给了人类。可是那教堂外面的世界，流动着惨遭杀害的兄弟的血河。寺院里一片赞美声中高喊他圣名的人，在枪炮声中将他抛到九霄云外，从空中投掷死亡，尖刻地嘲讽他的教诲。如今贪欲急剧地膨胀，弱者口中的食物被掠夺。没有勇气挺立在强盗面前喊着耶稣的圣名拥抱死亡的人，立在祭坛前，诵念滚瓜烂熟的经文，欢呼着被矛戟刺死的仁慈者的胜利。那么，今天算是什么节日？如何让我相信耶稣已降临人世？有什么值得兴高采烈？莫非要我们一面玷污他，一面空话连篇地宣扬他的复活？人类历史上，他每时每刻一次又一次被钉在十字架上。

　　作为天父之子，他召唤人类，倡导兄弟情谊。他在人类正义的祭坛前献出生命，永远为我们留下了和睦相处的号召。

　　可是，我们一代又一代地拒绝他的号召。对抗他教诲的活动，甚嚣尘上。

　　《吠陀》典籍曰：他乃天父。同时祝告：愿吾辈颖悟他乃天父。临世传播对天父的感悟的耶稣连连受挫，受尽讥讽，在我们的门外徘徊。我们不应唱着赞歌掩盖这一客观事实。今天是忏悔的日子，不是欢庆的日子。人类的羞愧遍布世界。让我低下高昂的头颅，匍匐于尘埃，两眼垂泪！圣诞节是考验自己的日子，是净化自己灵魂的日子。 泰戈尔精品集.散文卷